夜里的风声凉飕飕的,带着湿露的浓密树叶从季晟身边划过,沾透了他的细麻衣衫,竟然一点也没察觉。
两人躲藏在半山坡上一片灌木丛中,尽量低矮着身子匍匐在地,放眼望去,不由得目瞪口呆。
眼前是一个宽敞开阔的山谷,数百人的队伍分散在营地里,一堆堆篝火将整片地方照得通亮。
“这些不是追兵。”吴多言低声说道,缓缓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兵卫追上来,眼看这些人都是布衣,没穿兵卫盔甲,也就不再紧张。
接下来吴多言又好奇他们是什么人,观察了一阵,忍不住说道:“看他们的打扮,好像是华雀国的武士。”
队伍里众人的装束各不相同,最扎眼的是一些头戴竹斗笠的黑衣人,足有几十人,他们身形魁梧矫健,动作机警敏捷,迈步时气沉丹田,呼吸平稳,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修炼者。
队伍中的其他人打扮十分普通,有一些身穿荆布裙衫的年轻女子,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话,很快被人吆喝了几声,催促她们登上马车。
几十辆马车的四围用青布遮掩,一辆辆并排列好,马匹的蹄子和嘴上都用布条包裹住,在寂静的夜里不发出声响。
季晟越看越奇怪,猜不透这些人是什么身份,夜里躲在密林中做什么。但事情与自己无关,他也只想躲在一旁看个热闹,并不打算走过去询问。
“我猜这些人绝非善类,白天扎营休息,夜里拔营行进,看来是想掩人耳目,显然是干些偷偷摸摸的勾当。”吴多言压低声音说道。
他走南闯北多年,比季晟更有见识,暗中观察了一会,发现其中的蹊跷。
季晟借着火光细看过去,果然如此,一个带头的斗笠黑衣人不停驱赶女子上车,接着又下令将地上的火堆灭掉。有些人把树杈削成木棍,浇上了火油,点燃做成一根根火把举在手中,显然是打算拔营出发。
马车里不时传来女子的声音,一个个的帐篷收卷起来,这时从一个大帐篷里钻出来一个人,朝斗笠黑衣人打招呼。
“是他?”季晟一看这人的脸,心里顿时一沉,低声说道:“华雀王的兵长竟然追到这来了。”
那人肩膀上缠着厚厚的包扎绷带,一脸的嚣张傲气,正是把吴多言当奸细抓的那名兵长。
白天在市集的时候,季晟狠狠教训了兵长一顿,把他扔到沙堆里闷晕过去,没想到这时他出现在营地里。
季晟心里隐约感觉不对劲,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事情正慢慢靠近。
“求你们放我走吧,我不是奸细,不是奸细啊!”突然一阵凄凉的嚎叫声从帐篷里传出来,季晟举目望去,看见几名黑衣人推出来一个浑身染血的男子。
“嘶——”季晟和吴多言对视一眼,都觉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这男子正是逃走的囚徒之一,季晟在市集救了他之后,让他快速离开华雀国境内,怎知道这人如此倒霉,又被兵长抓住了。
带头的斗笠黑衣人不做声响,缓慢跨步走到男子面前,打量了两眼,伸手拍一拍他的小腹,冷声说道:“这人只有丹气,尚未凝丹,留着也是无用。”
说着抬手做出一个砍头的动作,身旁的黑衣人微微点头,“哗”一下拔出佩刀,手起刀落,那男子的头颅随即滚落,瞪着眼睛惨死当场。
季晟看得浑身升起寒意,心中的滋味难以言表,对这男子深感愧疚,后悔没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害得他命丧刀下,死不瞑目。
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那带头的斗笠黑衣人说话时气沉丹田,声音浑厚悠长,远远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修为至少达到灵士五阶以上。
修士七阶对决灵士五阶,如同让小鸡对抗豺狼,绝对没有胜算的可能。
想不到刚下山不久,就碰上如此厉害的高手,让季晟不敢掉以轻心。
那兵长见男子已死,恶狠狠地踢了他头颅一脚,十分张狂地破口大骂道:“你这狗东西,连累老子受了伤,这就是你的下场。等老子抓住那个姓季的小子,非活剥了他的皮不可!”
兵长和黑衣人显然是同伙,他们低声商议了几句,黑衣人转身下令道:“亥时已过,队伍迅速出发!”
车轮“轰隆隆”响起来,数百人浩浩荡荡行进,很快走出密林,在夜里如同幽灵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官道。这些人有的走路,有的骑马,有的跟车,前后延绵不断,队伍十分庞大惊人。
季晟见队伍远去,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变成冰凉一片,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在深山中修炼二十年,为了将来报仇雪恨,不时磨练杀意,但他只用野兔山鸡一类小动物做靶子,从没杀过一个人。
刚才他亲眼看到黑衣人的凶残,脑海中顿时浮现二十年前华雀王兵将血洗季府的场景。
残暴的兵卫杀戮无辜,让季府片甲不留,血流成河。季晟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祖父和父亲死得比刚才那男子还惨。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双拳紧紧握住,内心仿佛在滴血,涌起一股股冲动,恨不得马上杀出去砍了这些人。
“季兄弟,稍安勿躁。”吴多言见他额头青筋崩起,脸色难看,连忙按住他的拳头说道。
吴多言苦口婆心地劝阻道:“你心里怎么想,老哥都清楚。但是对方有几百人,你要是现在冲过去,根本连一点把握都没有。而且那兵长正等着抓你,这样过去不是自投罗网吗?你要报仇出气,也不是难事,等去了秘器宗找掌门做主,那一个小小兵长,又能成什么气候。”
季晟深深呼出一口长气,很快恢复了理智,淡淡说道:“报仇的事以后再说,眼下那些黑衣人想图谋凝丹的修炼者,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玄天宗弟子都被他们抓了,玄天宗就彻底完了。”
吴多言脑子转动两下,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不禁一阵后怕,哆嗦说道:“这么说来……这些人不是华雀王派来的?老子差点就被他们害死了。季兄弟,这些人看着来头不小,可得罪不起,咱们还是别当傻瓜了,赶快退出玄天宗吧,修炼啥劳什子丹气,都是害人的玩意。”
季晟没闲工夫听他啰嗦胡扯,微一顿首道:“既然他们大有来头,在华雀国必定势力庞大,耳目众多,我们这样冒失地去华雀城,很可能被引入瓮中活捉,想逃都逃不掉。”
“那……那该怎么办?”吴多言顿时傻眼了,着急地问道。
他原本以为只要到了华雀城,就天下太平了,就算华雀王手下的兵长,也不敢拿秘器宗掌门的亲戚兴师问罪。
没想到那兵长的背后还有更大的靠山,吴多言隐隐觉得,那些黑衣人心狠手辣,行动极其神秘,肯定背景强大,说不定秘器宗蓉掌门也惹他们不起。
吴多言比季晟年长很多岁,但远不及季晟聪明机智,应变能力也无法企及,此时听到季晟的分析,早已方寸大乱,一紧张更想不出主意,急声说道:“季兄弟,你……你快想个法子,咱们保住小命要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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