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正是陈涛二十岁,早上府中丫鬟伺候穿衣起床后,被人推着轮车,去见父母行礼,礼后丫鬟先用银针逐一为饭菜试毒,再喂给陈涛。
自从四年前,陈涛中毒身残后,他只能每天重复这样的生活,而且性情也是大变,原本嗜书如命的他再也没有看过一本书,喜欢下棋的他,也再也没有动过棋子,这四年里,他甚至都很少开口,眼神也日渐空洞,总之,在他人看来,这个天生异象,龙凤来朝的陈家公子,这次彻底颓废了,要不是每天都要由心腹推着去郊外散心,恐怕都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陈涛眼神空洞,由丫鬟喂着饭,突然之间,他的脑中有了一丝波动,就像是一汪死水中滴进一滴清泉,虽然只有那么小小的一滴,但却波澜了整个水面。
陈涛眼中出现一些光亮,脑中更多的是疑惑,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即将衰竭的灵魂,被注入了能量一样,陈涛原本已经生锈的思想,也有了些许松动,多年不动的大脑,也从新开始了工作。
不过陈涛的思想并没有根本的转变,看着自己日渐消瘦的躯体,陈涛不禁一阵苦笑,是啊,这样一个人,也就是幸好生在权贵家,可以衣食无忧,如果出生在平常百姓家中,恐怕早就成了一具尸骸。
吃过饭后,丫鬟叫来几个护卫,推着陈涛出门,陈涛知道,这是母亲梁慧怕自己在家里太闷,所以除了吃饭睡觉在家里外,其余时间都要让心腹护卫推着他在梁都或者郊外散散心。
出了陈府,其中一个护卫问道:“大人,今天可有想去的地方?”
即使知道陈涛多数都不会回答他们,但是他们还是每天都会问一遍,他们都是陈霆在军方的心腹高手,对陈霆的忠诚甚至高于粱王,是经历过渭水之战存活下来的真正铁血战士,自然知道陈涛所做的事情。
想起当初渭水之战时,所有人,包括主帅陈霆,都已经接近于绝望,这个未及弱冠的残疾孩童,由人推着来到山河关顶,狂风吹着他赢弱的身躯,冠着头发的丝带随着狂风武动而起,那张冻的发红的小脸上充满着自信的笑容,在四十万秦军攻城的怒吼中说出的那句话,“诸将莫慌,援军已到,秦军今日必退!”
那一刻尽管知道一个孩子说的话怎能当真,可是不知道为何,躁动的心突然觉得安定了。
当秦军丢盔卸甲,仓皇撤退时,那自信的笑容,在人心里不断的放大,仿佛那里坐着的人,站了起来一样,不光站了起来,那瘦弱的身躯后有一个巨人的身影,那是何等的英姿!
如今,刚刚过去几年呢,上天给了他一个天生不凡,却又给了一个坎坷的人生,谁有能承受得了这样的戏剧人生呢?
这位大人,也是救命恩人,我们知道不能帮你分担痛苦,但请至少接受我们的尊敬吧。
陈涛好像感受到了护卫心中的波涛汹涌,回过头对他们笑了笑道:“今天,我们先去演武场吧。”
护卫听后,心中很是高兴,今天陈涛大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护卫知道陈涛自从中毒后,都不太喜欢喧哗的环境,所以去演武场的路上都走的民居,尽量避开闹市,演武场距离陈府不远,不一会就到了。
一个护卫到门前通报,门卫听说是敬国伯陈涛来了,立马给安排了一处观战台,护卫回来时告诉陈涛说道:“今天有一局蹴鞠比赛,不知大人有没有兴趣一观。”
陈涛听后绕有兴趣道:“梁国蹴鞠可是一绝,今天正好有比赛,也算是我有眼福了。”
护卫听后有些犹豫,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口。
陈涛笑了笑道:“怎么了,不是说蹴鞠比赛吗,有什么问题吗?”
护卫皱了皱眉道:“今天的比赛有些特殊,大人知道,战场上有些负伤的兵士都会回家休养,前段时间,尚书张宇大人向粱王建议,怕这些伤兵总是在家修养,精神上会出问题,所以组织这些伤兵进行户外活动,一些伤兵一起踢蹴鞠,然后就组织了今天的友谊赛,所以,今天的蹴鞠比赛算是……残疾人比赛。”
陈涛听完,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哦,残疾人比赛,有意思,那我就更要看看了。”
护卫听后称是,他还怕陈涛听后会生气,没想到陈涛竟然答应了,就去让蹴鞠比赛的人去准备去了。
陈涛被护卫推着到了观战台,下方蹴鞠比赛的双方分为红、蓝两方,一方八人,共十六人。
人员已经就位,陈涛一眼望去,十六人都是重度残疾,多数都是断了一根胳膊,甚至还有几人断了两根胳膊,两人还分别断了一只腿。
陈涛狐疑的叫来身后一个护卫,疑惑道:“这些人恐怕行动都挺难的,还可以踢蹴鞠?”
护卫笑道:“大人且安坐观看,这些伤兵都是踢过多场的,肯定没有问题。”
陈涛将信将疑,随着裁判红旗落下,一个精致的蹴鞠被抛起,两方人员瞬间进行了激烈的争抢,蓝方失去双手的伤兵竟然勇猛异常,率先抢到蹴鞠,连续躲过几人,这时红方后方空虚,失去双手的伤兵看准时机,一脚大力射门,直直冲向红方球门。
这时陈涛才注意到红方防守的人竟然是个失去一条腿的伤兵,这种力度大,速度快的大力射门,就连正常人都很难接住,一个只有一条腿的伤兵,可能防御的住吗?
就在陈涛撇嘴摇头的时候,一直注视着球的红方仅有一条腿的守门者,突然跳了起来,一条腿要跳起来,负担是很大的,可是这位守门者顶着巨大的压力奋力一跃,竟然挡住了正常人都很难挡住的一球,随着身体的跃起,仅有的一条腿不可能支持他平常落地,他那健壮的身体“砰”的一声,重重的摔落在地上,陈涛在台上看的清楚,就这么直摔到地上,连衣服都被磨破了,也就可知身上肯定又添了伤痕。
这独腿的汉子像是没有察觉一样,哈哈大笑两声,就将手中的蹴鞠抛给了自己一方的其他人。
陈涛看到这里,心中好像有些悸动,有种想要冲下场去和他们一起踢蹴鞠的冲动,可是他做不到,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是那份激荡的心,已经是他很久不曾体会过的了。
一转眼的功夫,比赛已经进行了大半场,蓝方红方各有自己的优势,蓝方有失去双臂的伤兵,带着蹴鞠无人能挡,而且强蹴鞠时十分凶猛,红方只有防守的份,但是红方的防守者独腿汉子防御也是密不透风,任由无臂伤兵多次射门,独腿的汉子总是能防守的住,比赛陷入胶着的境地,无臂的男子再怎么生猛也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消耗,体力快跟不上了,而独腿的汉子身上不知道多出了多少道伤痕,连身上的袍子都被血水与汗水阴透了,后面只有看其余伤兵的了。
陈涛在台上看的也是热血沸腾,他没有想到,一群残疾人,也能踢出这么好的蹴鞠比赛,好几次独腿汉子挡住球时,你都忍不住大声叫好。
无臂的伤兵又一次截住了蹴鞠,绕过几人后,用尽力气,踢了一个角度刁钻的球,独腿汉子也同样奋力跃起,无奈力气也快耗尽,差点够不到蹴鞠,只能堪堪用手指将蹴鞠挡飞,没能抓住,这时,蓝队中一直表现平平的又一个无臂伤兵抓住机会突然跃起,一记漂亮的头球,直接将蹴鞠顶入球门,独腿汉子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眼睁睁看着蹴鞠落入球门中。
独腿汉子可惜的拍了拍自己的独腿,在看台上的陈涛也狠狠的叹了口气,虽然蓝队这个头球确实漂亮,但是对于看客来说,比赛还是有自己更为喜欢的队伍,红队的独腿汉子深得陈涛的喜欢,他也更希望红队能赢。
这是距离比赛结束没有多长时间了,红队想做最后的反攻,而蓝队相对比较轻松,只要防住红队就好了。
蓝队还是由无臂伤兵带球,只是他的体力也已经接近极限,带球的速度也不及以前了,就在他连续过了红队两人后,突然一个伤兵以一个刁钻的视角出现,一个铲球,将蹴鞠从无臂伤兵脚下带走,然后红队一个漂亮的连传,直逼蓝队球门,在球赛的最后时刻,红队中一个健壮的伤兵逼近球门,直起一脚,陈涛和护卫也都紧张的看着这一球,只见这球在空中划了这个弧线射向球门处,蓝队守门者精神也高度紧张,看着球离自己越来越近,猛地发力一跃。
随着裁判将红旗落下,这场精彩的球赛也落下了帷幕,最后红队的球,被蓝队守门者牢牢抱在了怀里,红队1:0输给了蓝队。
比赛结束后,陈涛让护卫将蓝队无臂的伤兵和红队独腿的汉子二人叫来,二人听说是敬国伯陈涛唤他们,兴奋不已,原来二人都是在渭水之战受的伤,要不是陈涛运筹帷幄,他二人早就死在山河关了。
二人跟随护卫来到陈涛身前,当即要对陈涛行跪拜大礼,陈涛让护卫制止了他们,毕竟身有残疾,不便行礼。
无臂伤兵恭敬道:“陈大人,渭水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那名独腿汉子也是一脸崇拜的看着陈涛说道:“大人运筹帷幄,未及弱冠之年就能击退秦军数十万大军,真是我大梁之幸。”
陈涛听后,笑了笑道:“这等吹捧之言,我不是很爱听,就免了吧。”
说完陈涛看着无臂伤兵说道:“看你在场上虎虎生风,动作敏捷无比,像是有些武功做底子,在战场上一定也不会单单是个兵卒吧?”
无臂伤兵听后轻叹一声道:“我原本是山河关十二守将之一,因为平时为人顽固,不懂得变通,得罪了战死的陈陵将军,所以被贬为兵卒,秦军攻破外关后,只有我一人双臂负伤被几个弟兄抬到内关,苟活至今,而其余十一个守将,都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