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城中大动作不断,尤其是查抄了普济寺这等禅门大院,惊动了武夷山中的佛道两家高人。这武夷山,本是天下三十六洞天中的第十六位,号为升真元化洞天。本是财神赵公明麾下的招宝天尊萧升纳珍天尊曹宝的修道洞天。这二位生前为阐教所诱,萧升替燃灯档灾,被赵公明一铁鞭打死。曹宝被燃灯派入红水阵中祭阵遭劫,死后封神又落入对头手下,真乃是散修的代表。
山是灵山,自然有修道者占山修习,这山中玄门领袖是会仙观主不老神仙吴文英,夜观星辰,偶见有流星入野,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原来推算明明白白的未来搅乱江南佛道两门的刀兵大劫竟变得模糊不清,不由心中一惊,忙唤过自家的大徒弟浦文英,让其推算。这浦文英本是个天阉,因此一心修行,推算之术还在观主之上,一算之下,自家原来死星照命的结局居然有了改变,变成九死一生,细节处却推算不明。
观主不由大喜,忙传信与天心峰山心永乐庵的方丈,让其帮忙推算。原来道家推算之术,天下万物皆可凭空推算其大略,细节之处,便推算不得,往往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佛家推算之术,能推算细节,但最讲因果,于自家无因者,便推算不出,那方丈有了观主的信,便是个由头。这方丈乃是武夷山佛门领袖,佛法高深,当下方丈入定去了,不多时醒来,忙写了帖子送与观主。观主与浦文英打开看时,上面写着:“客虽姓高,名虽为廉,贪财好色,不比前贤。心有山川,腹藏兵甲,只可结恩,不可为怨”。
那观主看了,忙传信与自家的俗家大弟子,吩咐过了,方放下一桩心事。那方丈传完信也是叫过自家护法弟子,也是如此这般的吩咐一般,才挥手教退,这二人自在家中等候不提。
原来这武夷产茶历史悠久,唐代已栽制茶叶,本朝太宗时已经列为皇家贡品。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天下承平日久,这茶也是个大买卖,但茶为国家专卖,需要商人交纳引税,凭引直接向茶园户买茶,然后到产茶州县合同场秤发、验视、封印,按规定的数量、时间、地点运销。
凡违反引法规定的条款,要受到没收茶货及笞、杖、徒、流等刑罚。伪造茶引和结伙持杖贸易私茶,遇官司擒捕进行抵抗者皆处死刑。无引私茶,许人告捕,官司给赏。官吏违法徇私,亦治其罪。因此想进入茶行买卖,不但要上与官府税吏结交,下也要同茶园户打好关系,还要应对各路伸手神仙,不是长袖善舞不能应对。既然已经做了偌大事情这红利不能不吃下来,毕竟在飞鹰帮,普济寺得到的都是浮财,之后的土地房屋买卖才是正经的养生立命的源泉。
城里飞鹰帮,城外普济寺两家被县衙端了,再加上本地黑道上豪杰一空的时节,朱武招兵买马,吸纳本地子弟进酒店、货栈与油坊做事。
有本地人加入,朱武就能站稳脚跟,吸纳良家子弟进入高家护卫,对护卫队进行换血,让护卫有来有走,淘汰下来的在酒店、货栈、油坊安身。再多的就安排到田庄,茶园里去。
朱武郭世广这两人一明一暗,配合的天衣无缝。县里的波动传到乡里,惊动了本地的两家豪强,这两户人家,打听得新来强龙的主人家是京城冀国公高家族人,姓高名廉,心中大喜,忙向山中通了消息。不敢怠慢,派人送了请帖,要与高廉相会。一家是新任的牙行首领,司家大公子司行方,另一家是高家少庄主高玉。
那司行方是会仙观护法,俗家大弟子。那会仙观在大王峰的南麓,前临九曲溪口,是历代帝王祭祀武夷君的地方,也是本朝全国六大名观之一。始建于唐天宝年间,是武夷山最古老的一座宫殿。武夷宫初建时,并不在今址上,而是筑屋于一曲的洲渚上,称天宝殿。到了南唐保大二年,元宗李王景为其弟李良佐“辞荣入道”,才移建今址,改名“会仙观”,这会仙观正是武夷山道家一脉的领袖。
高玉却是山心永乐庵的护法。那山心永乐庵,在武夷SD北部,以全山百二十里度之,天心峰居其中央,犹天之枢极,故曰天心。山北著名的名胜古迹,如流香涧、玉柱峰、鹰嘴岩、水帘洞、马头岩等都在它的周围。山心永乐庵却是佛家一脉在武夷山的领袖了,那普济寺原本是永乐庵的下院,平日里的花销多是普济寺的供奉。后来山心永乐庵的方丈算到江南有刀兵之劫,座下的大弟子邓元觉是应劫的人物,就派了大弟子出山在普济寺做个方丈,刀兵大起之日也可护得山中平安,如今高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铲除了普济寺与飞鹰帮,却是让方丈的打算落空一半。好在宝光如来邓元觉拉着师弟连夜回到山中,细问之下确定那位公子所用真真是道家手段,又入定一番,方将邓元觉又招到身前,嘱咐几句,打发去了。恶头陀却留在身边,不得师命,不可下山。
司行方与高玉两家争夺茶行首领,正是武夷山佛道两家势力变化的缩影。在朱武看来都是地头蛇,那个也不好得罪。这一切,朱武在这几日间打听明白,细细地说与高廉听了。高廉沉吟半晌,让范天喜带了十两的蒜头金,百两白银,五颗明珠,两匹锦缎,前去高家庄回帖,约定明日前去拜望,毕竟有同姓之谊。第二天高廉换了衣裳,与范天喜一起,出了南门,雇了一艘竹筏,顺流而下,前去高家庄拜望。
那高家庄在武夷山脚下,竹筏上一个艄公,两个游客。年轻的一个,眉毛如画,目似朗星。一身的青绸道服,手拿折扇,口占绝句:“九曲欲穷眼豁然,桑麻雨雾见平川,渔郎更宽桃源路,除是人间别有天。”年长的一个,红面细胡,背着长剑,腰间挂个酒葫芦,一幅学究的打扮。只是眉不抬,眼不睁,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那艄公听见公子所吟之诗,不禁叫起好来:“高公子,老夫常年在这溪上,往来的文人学士作诗的也有不少,但能如公子这般好的却是少见。”那长随笑了起来:“刘老二,咱家公子的诗好不好,自然不用多说。但咱家公子的酒那是一等一的厉害,是不是。”说完,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大口。那艄公也笑起来:“那是,只是小老儿禁不得那酒力。”“这酒可是给英雄豪杰喝的,刘老二你可不是英雄豪杰,当然喝不了这酒。”那艄公笑道:“范管家,咱家只是个艄公,可不是英雄豪杰。要说英雄豪杰,咱武夷山下高家庄的少庄主高玉可算一个,两膀有千斤神力,前些日子同司家的大公子司行方赌赛,会仙观前的千斤大鼎举了三回。”那长随道:“可是有名的清茶高家”,“正是,正是,这武夷山南边的茶园归两家管,一家是这高家,另一家是司家。两家每年都要争着茶牙行首。今年确是高家输了。”“刘老二,你刚才不是说高玉那厮千斤大鼎也举个三回么,如何输了?”
艄公回到:“两个力气相当,无奈高少庄主年幼,武艺不及司家大公子精熟,两人拳脚相当,马上功夫确是高少庄主输了。”竹筏如箭,说话间水转弯停,就到了一处所在,沿岸百多株垂柳,掩映着许多人家。那高公子与范管家上岸,算还了船钱,艄公自去了。
那高家庄依山而建,离镇十里,四外都是两人合包的大柳树,门前站着十几个下人,一般的打扮。朱武前去通了姓名,自有庄客前去通报。不多时中间庄门大开,一个二十左右的后生领着几个庄客前来迎接。那后生白净面皮,细长眉毛,两眼中常有寒光闪过,正是少庄主高玉。那高玉笑道:“我兄来何迟也。”
进了正厅,两人叙了同姓之谊,各叙年齿,高玉年长称兄,高廉年幼称弟。闲话已毕,高玉方问道:“不知贤弟此来是奉府中哪位大人之命”。高廉笑道:“小弟此来,非为族中公事。”当下将归家期限未到,自家想要蹚出一条商路,图个长久买卖,有个长久进项,已经在这镇上建立一家小小货栈,收购茶叶茶籽,卖夏布,卖油这些需要高家照顾的说法讲与高玉。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高廉先前的一份厚礼让高老庄主琢磨不透,所以派了高玉前来接待,高玉正思量如何与高廉结交,有了瓜葛却是正好。如今高廉目的已经明确,高老庄主方才出面,命人排摆了酒席待客,两下都有意结交,宾主和乐,欢宴一日,高廉晚上方回,张琳侍候着梳洗完毕,又是一宿春风。
天明酒醒,让朱武另备厚礼,前去司家回帖。第二日前来司家拜访,宾主尽欢。有道是有礼走遍天下,无礼寸步难行。高廉两份厚礼开路,司家高家又奉了山中指令,要与高廉教好,自然不会与高廉作对,轻轻松松让高廉进入行中。礼尚往来,高玉,司行方又来客栈回访高廉,高家赠送了崇安城中的一套宅院,让高廉在本地除了货栈油行另有根基。二人与高廉屈意相交,高廉也觉得二人同志为友,不同流俗。这三个假意变真心,竟真成了朋友。
这司行方见高廉分明是道家一脉,细叙宗流,竟是龙虎山一脉弃徒,已然修到金丹境界,不禁长叹人才难得,以高廉这样的资质居然也会被驱除门外,不禁感叹自家的祖师实在是仁慈,自家这样的歪瓜裂枣也能恬居门内,实是恩情深重。
高廉原本的根基是炼器之道,本来的道路是以器养人,随着本命法器品质的提升,自家的境界也跟着提升。
这本是封神之后,天地灵气渐渐枯竭,无奈的一种选择,毕竟天地灵物有限,大多数人没有机缘,第一次结成的本命法器的材质决定了一生的成就,每一次重新提炼本命法器都会受到法器本身的先天限制,潜力有限,总归要黄土一堆。高廉被逐出门,本命法器被镇魔碑替代,那虽是先天灵物,因为少了中间炼器的步骤,不能让高廉一步登仙,反而将炼器登仙这条道路堵死了。
好在高廉自幼修习纯阳真诀,虽是基础,却是直指金丹的大道。对常人来说,能结成金丹,已经是毕生的顶点了,对有志修仙的人来说,这只是个开始,标志着有了真正修仙的起点。此后结元婴,化神,返虚,成就人仙,一步一个坎,比成就金丹更是困难百倍。高廉现下结成金丹,却没有下一步的修炼方法,只能每日修习以前的功法,真的是毫无用处。好在每日入定中都会见到自家金丹上开了两个细微的灵窍,便是每日不去修炼,自家的金丹也会自行呼吸,将吸入的多余灵气都去改造自家的身体,高廉的身体那是日有所进,想来便是不用三国传来的修炼方法也能让这肉身成为万人敌的高度。
司行方知道高廉有道无术,虽拘于门规不能传法,但凛明师父后在內库中挑了一面聚兽铜牌相送。本是道家瑰宝,现在虽是鸡肋般的存在,但背后龙章凤篆不同凡响,只盼高廉在上面悟出法术来。有此渊源高廉便回赠了司行方宋后流行的炒茶之法,这有宋一代,喝的还是团茶,发酵而成。需要葱姜等调味,于茶的本味反倒有害。宋后的炒茶法大兴其道,便是因为简便,更能留下茶本身的清香。司行方本就是茶行出身,一点就明,欢喜的手舞足蹈,恨不得马上去实制炒茶。
司行方又请了高廉前去会仙观与观主相会,高廉自从师傅飞升后再无人指导,这观主也是号为当世神仙的大乘人物,指导高廉一个金丹弟子还是绰绰有余,易如反掌。高廉本来困于金丹境界,虽然观主没有讲解具体功法,但有此指导后大有前路清明之感。
高廉索性在山中借地闭关,重新清理自家的修炼道路。在紫府中重新观瞧自家的本命法宝镇魔碑,那镇魔碑上两点星光闪烁,竟与自家的金丹遥相呼应,心中又喜又愁。这先天法宝自带三十六层禁制,高廉现在一层禁制也没有炼开。说是本命法宝,不过是人间无人能夺,一旦仙人出手,不免轻轻被人夺取。
不过高廉机缘巧合,接连镇压了两位星神,开辟了两处灵窍,将第一层禁制掀开了小小的缝隙,让高廉有了前路已开的大欢喜。这欢喜之后就是道路难行的忧愁。欢喜的是前方有路,而且是捷径,忧愁的是这道路不是那么通畅,一个不巧自家的道路就要被堵上。这条路上要镇压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星神,在自家金丹上开出一百零八灵窍,然后才能在金丹中孕育灵婴,这灵婴自带天罡地煞一百零八种道术,成就元神后就有一百零八种神通种子,级别越高,威力越大,这是好处。坏处是一旦不能集齐一百零八个星神,自家的元婴就会残缺一份,成就元神的困难就要大上一倍。前路既然已定,高廉也没有出关,由自家空间中拿出两面聚兽铜牌来,一面是在洞府中得的,一面却是司行方所赠。
见着两块牌子虽然牌面不同,但大小薄厚一样,倒像是一块牌子分成两块,高廉将两块牌子一合,便如磁石般牢牢的黏在一起。高廉本就是炼器出身,心中大喜,将牌子血祭后方知那牌子能聚集驱使猛兽并且能存储猛兽精魂,之前需要用纸片承载猛兽精魂,毕竟是幻术,容易为人所破。现在猛兽精魂直接伤人魂魄,威力大增。
这驱使猛兽为战最早始于黄帝,此后道家兴兵多用此术。此物本是黄帝部下所用的驭兽令牌,原本极多,年深日久传到后世便成了稀有之物。黄帝之时用的是真猛兽,后世道家用的多是幻术,便是因为此物稀少。高廉得到这两面铜牌,一为聚兽令牌,一为驱兽令牌,两面合在一起方是真正的驭兽令牌。此牌在手,高廉不但能驾驭活的猛兽为自家作战,而且能存储猛兽精魂,随时调用,身边就相当于有了一支无形且忠心的军队保护安全。不过现下令牌中空空如野,要想有猛兽精魂还需要高廉自家去屠杀征服猛兽。
祭炼完成,高廉将驭兽令牌化为小小的一块饰物,古意斑斓,悬于衣侧。高廉决意剩下的时间同司行方高玉二人在武夷山中行猎一番,打上几只猛兽,让令牌物尽其用。而这令牌只有离开储物空间才能发挥作用。高廉出关,脸上道气盎然,多了几分杀伐之气。观主摇头叹息,不知道自家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回到崇安城,朱武整理铺面,聘请掌柜伙计,囤积货物,买卖茶引,自有高司两家帮忙照应,如水到渠成般容易。高廉所造的榨油机也与高玉,司行方两家联营。三人每日轮流做东,喝酒练武,舞刀弄剑,喝了高廉的清溪流泉,这酒就成了高廉请客时德必备佳品。三人成了好朋友,平日里兄弟相称,引为通家之好。张琳出来拜见两位大伯哥,也有了游玩的去处,平日里与高家司家两家家眷来往。那司家夫人本是山中弟子,有医术在身,见张琳面色潮红,常有气力不支精元不足的样子,把脉来看竟是有些贪欢纵欲,阴气不足之症。忙与张琳私下交流细语后,竟是成亲后少有虚度之时。见张琳满面羞红,司夫人一面开了方子嘱咐张琳日常服用,一面向山中传信,要给高廉一个大大的惊喜。
不久山里传来音讯,同意收张琳为记名弟子。闻讯后张琳就随同司夫人入山修道,撇下高廉一个人。原来张琳虽说是随同高廉修道,毕竟男女不同,高廉自身不过金丹境界,又是炼器出身,指导张琳不免错漏之处甚多。成婚后本应阴阳和合,但高廉阳气太盛,毕竟是经过太阳真火炼就的身子,元阳极为充足,隐隐含有一丝太阳真意,竟将张琳的阴元如铁锅烧水般渐渐蒸干。好在张琳本质深厚,目前还没有受害,若是年深日久难免积劳成疾。亏得司夫人是医道圣手,又是坤道出身,这才有救。司夫人这支坤道,本就是会仙观的分支,这会仙观在唐代便是道门中主修阴阳和合之气的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