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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亲随

归途却在朱武的建议下另行取路,走弋阳,再去信州,虽是绕玉山走了个大圈,却是正在蚂蚱山下过。

这一日蚂蚱山大当家吴值正在山寨歇马,督促着小喽啰种田耕地。要说这山寨不能专靠劫掠为生,山寨自家平日也要耕种几亩山田,养猪放鹅,打猎捕鱼,与一般山民无异。

青黄不接的时候,少不得饿几天肚子。大寨主平日里看着威风凛凛,实际上要负担一寨人的生活。

这山寨人少了不行,要抢劫客商,要防备官兵,要防备同行,必须要人多势众,人多了也不行,但是吃喝就能拖垮一个山寨。这山寨头领脑子里缺根弦的都被官府砍了脑袋。

这日午后吴值正在山寨大堂上闲坐,有望风的小喽啰跑来报信,山下有肥羊经过,是个公子,跟着一个管家,一个护卫。

吴值正寻思着山寨的事情,也没多想,一共就三个人,完全吃得下:“把二当家和三当家都叫来。”

不多时,学究范天喜,三当家茅迪都来了。

吴值道:“山下来了三个肥羊,老三带几个人下去做这一票。”又对范天喜道:“军师,如今山寨钱粮欠少,那里去劫掳些来,以供山寨之用?可惜年前的买卖让人坏了事,不然今日山寨也不得这样凄惶。”

范天喜道:“去年龙爪山那厮大弄,如今日头依旧在信州悬挂,程老虎那厮惹不得的。”

吴值低声道:“我却听说是张家请了龙虎山的天师出手?”

范天喜道:“何必天师出手,一个道长就够了。如今弋阳,乐平这等城池是去不得了,下面的村子也没有多少钱粮。有一处所在,就看大当家的敢不敢弄了。”

吴值问道:“那里?”

范天喜摸了摸头道:“武安山普宁寺,香火极盛,干了这一票,钱粮都有,就是这山寨怕是要呆不下去了。”

二人在大堂上商议良久,有小喽啰前来报信,“两位哥哥,茅家哥哥不是对手,让人捉了去。山下那人却是年前坏了咱家买卖的郭世广。”

这个却是跟郭世广打过交道的。

吴值怒道:“赶人不上五步,这厮好大无礼,前日坏我买卖,伤我手足,今日又来,欺负我山寨无人么,小的们,给我抬兵器来。”

上一回劫道,吴值是步下短兵器。

这一回心头发怒,顶盔贯甲,前后兽面掩心,手中挺着浑铁点钢枪,骑一匹火红快马,来到山前。

眼见着三当家茅迪被捆成一团,丢在树下。

旁边一个俊俏的公子,背着一口长剑,后面一个红面细胡,手持双刀的汉子,一身管家打扮,背着个包裹。

两人之前,那手提哨棒的鲜眼大汉,正是年前见过的郭世广。

吴值大笑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郭世广,受死。”

要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吴值跃马挺枪,直奔郭世广扎来。年前吴值与郭世广一番争斗,吴值不是对手,如今吴值顶盔贯甲,满身的橙色装备,一身新手布衣的郭世广可就有些吃力了。

要说大将三宝长枪宝甲良驹,这三样配齐,武力就上了不止一个档次。

有枪在手,距离就拉开了,有马在胯下,速度就起来了,有宝甲在身,一般的兵刃就破不了防,也就伤不了人了。

这三样吴值都配齐了,立马三流初期的身手变成二流初期的高手了,郭世广还是一身布衣,手中一条哨棒,三流末期的身手,这亏吃的就大了。不断的闪展腾挪,被杀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郭世广一棒过去,吴值不躲不闪,一枪扎来,吴值挨一棒,能不能受伤两说,郭世广挨一枪,那就是要命的买卖。

那吴值枪借马力,一枪扎空,快马前行,跑出小半里地去,郭世广打不到,追不上,只能等吴值拨马回头,再来一枪。

跟着来的小喽啰齐声呐喊,越发的助涨了吴值威风。

郭世广心中叫苦,刚才赢了茅迪就想叫两人快走,唯恐双拳不敌四手,好虎难挡群狼。

无奈自家这个新东家,非要会会吴值这个绿林大盗,不肯就走,却捡了一堆石头在身边。如今被人堵在这里,两只脚可跑不过四条腿,看样插翅难逃。

吴值正来一枪,去一枪的扎的高兴,却听得耳边小喽啰的叫声越来越小,回马之际,驻马观瞧,只见那公子手一扬,自家山前就倒了一个喽啰。

眼见着已经倒了一地的喽啰,心头大惊,喝到:“那厮,使什么妖法。”

眼见着那公子冲自家笑了笑,手一扬,只觉自家头上响了一声,脑袋一昏,落于马下。

高廉一石头将吴值击昏马下,让郭世广心中大惊。

原来自家公子背着一口剑真的不是摆设,是真有武艺在身,那一手百发百中的飞石技巧,看样自家也躲不过去。

见吴值落于马下,那马却没跑,郭世广忙上前去,一手牵住马匹,一手提溜着吴值,回到高廉身前。

朱武提议绕道,便是为吴值等人而来。

高家如今人手稀少,可用的人不多,高廉又要拖家带口的行走江湖,朱武便想收服一个山寨,人手能充裕不少。

山寨的喽啰毕竟见过血腥,比一般的壮汉更容易调教成才。

以后大浪淘沙,人手满满替换,总归先要搭建个架子出来。高廉听朱武这么一说,也是叫好。

吴值就进入高廉眼中。

高廉一直认为这吴值如果真是二十四员偏将中的榜眼,那就是赢了,高低是个人才,还能消弱方腊的一分气数。

不想在叶先生家中得到郭世广的投奔,那更是锦上添花,意外收获了。

至于能不能确定二人的身份,与朱武比上一场就知道了,虽然朱武的武艺在梁山排到中下,但能轻松赢朱武的人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

吴值醒过来时,发现是在自家山寨的大堂里,山寨的大小头领一个不少,都被捆在地上。

那个少年公子正端坐喝茶,身后一人管家打扮,手捧着一摞文稿,正活动手腕。

见他醒了,那公子道:“某叫高廉,家在汴梁脚下。如今在信州小有一份基业,只是手下缺人使用,吴值你意下如何?”

吴值晃了晃脑袋:“这位高公子,我头晕,让我想一想行不行?”

高廉道:“你慢慢想,我不着急。年前某家平定火眼狻猊那厮,满寨杀绝,今日某家心善,杀戒就开的小些。”

回头道:“朱武,可记得明白了?”

朱武道:“一寨的事都在这纸上。”高廉道:“如此与我升堂来。”

虽是两人,却有一股威压在吴值心头出现。

高廉当中坐定,前面一个几案,上面放着几只木削的令箭。山寨的大小头领都被赶到左面,空出中间的大堂。

那些头领有有坐着的,有站着的,都是一根麻绳绑住。

山寨的喽啰被赶到外面,百十号人,精壮的在前,老弱的在后,叉叉丫丫,站了一地。

原来这已经是第二天了,昨日高廉上山,将山寨满门捉了个干净。

飞石之下,个个昏倒。只有大厅地方大,郭世广守着寨门,让这般小喽啰无处可逃,高廉连夜又用了迷魂之术,将这般喽啰的善恶生平都问了个清楚。

高廉道:“谁叫李二,自己上来。”小喽啰中走出一个汉子来,精精壮壮,一副白净面皮,脑门上一个大包。

朱武打开手上的案卷念道:“李二,原名李定,沧州人,为争水两村械斗,打死人命,同兄长李固失散逃难在江湖上,官司赏钱一千贯文。

去年上山,劫掠五次,不敢伤人性命,不敢见血,山寨中人唤为孱头李二。”

高廉道:“李二,方才所说可有不实之处。”

李二吃惊地摇头道:“没有。”高廉道:“我看你是个精壮汉子,举止间也有武艺在身,如何被叫做孱头?”

李定道:“小人落草为寇,已失了清白,再伤人造孽,恐日后地下难见父母。”

高廉道:“好,我高家是冀国公后人,如今虽是式微,还庇护得住几个人。现今我高家招人,要些血性汉子,你干不干?”

李定跪下道:“但凡有一条路走,谁肯玷污父母清白,小人情愿随主人鞍前马后,效忠一生。”

高廉道:“好,你且站到右面。”

朱武按名叫唤,不多时,右面站了五个大汉,都是同李定一般罪无可恕,情有可原的人物。

朱武再叫:“苟二”,大小头领中走出一条大汉,虎背熊腰,满脸的络腮胡须,眼睛赤红。

这大汉走出人群,普通跪倒:“小人苟二,情愿在公子门下效力。”

高廉微微冷笑:“朱武,接着念。”

朱武道:“苟二,原名王精忠,本是江南扬州人,神拳门三弟子。同大师兄争位不敌,叛出神拳门,趁大师兄外出,奸杀师嫂,杀大师兄满门十三口。

改名换姓,投在江南摩尼教门下,受命投托山寨,联络造反。先入火眼狻猊门下,养就食人恶习。

后奉火眼狻猊之命,在蚂蚱山为细作。劫掠之际,鸡犬不留,匪号赤目鬼王。”

高廉道:“苟二,可有不实之处?”

苟二大汗淋漓,高叫:“小人愿意弃暗投明,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大人,饶命啊。”

那听审的大小头领,听见苟二是魔教的细作,都叱骂不休。

高廉道:“肃静”,一股煞气冲天而起,压得大小头目们心底发慌,“再敢公堂喧哗咆哮者,杀。李定,且将苟二押到一旁。”

又在大小头领中楸出四个罪大恶极的人来。

高廉道:“李定,你们五个,一人一个,将这五个就在厅外斩首。”

不多时,听得门外惨叫,五颗血淋淋的首级交了上来。

高廉命挂在房下示众,厅里厅外,一片寂静,鸦雀无声,只有血水的滴答声响亮。

人头一挂,吴值等三个大头领心头冰凉,这才确认厅上坐的哪位不是个善人。

高廉道:“朱武,你先发落小喽啰们,厅上这些等你回来再说。”

朱武应声道:“是,公子,这就发放这般喽啰。”手捧宗卷,走向前面。

朱武走到厅前,对小喽啰们道:“这十个是山寨中最好的五个,和最坏的五个。

其余众人大多罪不至杀,德不足赦。今日我高府广开善门,招纳你们为仆,可有不愿意的么?”

连问了三声,厅下方有人回道:“小人愿意,小人愿意。”有了带头的,底下众人方七嘴八舌回道:“愿意。”

愿意的声音渐渐整齐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厅上的大小头目变了脸色。

朱武压了压手,示意停声。将李定五个叫了出来,对众人又道:“高家本是将门,门下奴仆,佃客,门人都是按军法编管。五人为伍,五伍为什。都给我听好了,下面念到名字的站到一起,五人一组。”

不多时,编成四个什,分成四伙,又将厅上除了李定外的四个任命为什长。

朱武大声道:“你们这一百人算是精壮之辈,可任公子的五等亲随侍卫,郭世广郭教头就是你们的头领。

公子心慈,知道你们都是野路子出身,特意编辑了一套基础武功让你们学习,学成以后还可以传给你们的后人,现在都跟郭教头去。”

这一百人兴奋之极,能有一套传家的武功是他们这些江湖最底层人物做梦都想的,如今有了这机会,当真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

除了被郭世广带走的,厅前还散落着二三十号人,老的老,弱的弱,小的小,就是有几个精壮的也不起眼。

朱武道:“剩下的这些,小的不算,几个老的也不算,老的算享福了,每日在府上干些洒扫清洗的杂活就行了。

剩下的人都有手艺在身,李三瘸子,王瞎子你们几个是铁匠一组,要去检点山寨兵刃,农具,需要什么一应报上来。

姜麻子,单丹子你们几个土木匠一组,要去检点山寨房屋,寨墙,要什么也是报上来。

憨样子,狗不理你们几个会喂牲口也是一组,去检点山寨牲口,好生喂养。

二和尚,假道士你们几个会做饭,伙房还是你们几个管,公子要大宴众人,杀猪宰羊这些勾当马上去做。

你们这四组呢,都是四等供奉,每个月都有五贯钱的月俸,四季衣裳,年节赏钱另算。

你们每个都需要挑个小的收为徒弟,徒弟出师了,你们就算自由了。

可以出府自谋生路,也可以留在府中,听候派遣,田地,房屋都会有。”

“我们也能学基础武功吗?”李三瘸子问道。

朱武道:“能学,只要你能得空,以后府中基础武功是公开的,每日清晨跟着郭教头学就是。”

回头对对李定道:“你跟着我,这些人就归你管了,现在去做差事。”朱武说完回到厅里。

厅上大小头目眼见着手下一个人也没有了,听着朱武给小喽啰开出的优厚条件,心中的痒痒起来,恨不得自己也是小喽啰中的一个。

这些人都拿眼睛看向大头领吴值,心里说着:“哥哥呀,你可快些答应吧。那主可不是好惹的。”

吴值也是肚里思量:“如今这般情形,看样是走不得了。这主杀伐决断,不是善类。只怕我一个不字出口,就是人头落地。看二弟,三弟如何说。”

拿眼睛看向边上的阴司秀才范天喜,阴司秀才范天喜以目示意答应高廉的要求。

再看三弟鬼影子茅迪,那厮垂头丧气,看样是服了。

高廉问道:“吴迪,考虑的怎么样了?”

吴迪抬头道:“小人愿意投入公子门下,只是我这般兄弟不知公子如何处理。”

高廉点头道:“好”,朱武上前解了吴迪绑绳。

高廉方道:“吴迪,你入我门下是一等供奉,与朱管家相同。郭教头是一等客卿,你可明白了?堂上这些大小头目,某家已经清理一二,如今还是你的手下。公子我要走仕途,手下不能无人使用。吴迪,跟着我,自然有你一份前程。”

高廉说的斩钉截铁,吴迪扣头道:“愿为公子效命。”

高廉道:“好,一会排摆大宴,举寨同欢。”说完退出堂去,朱武也跟着去了。

吴迪这才解开众人,跟阴司秀才范天喜道:“学究,刚才公子是什么意思,问我明不明白?”

阴司秀才范天喜长叹一口气:“哥哥,你明不明白没关系,你的回答可是太对了。我估计一等客卿有个客字,关系应该比一等供奉远些。”

回头对大小头目道:“诸位,以后咱们还是跟着大哥混,是大哥的手下。”

鬼影子茅迪问道:“军师你说清楚了,我这还迷糊呢。”

阴司秀才范天喜道:“以后可不能叫军师了,以后我就是吴大哥的管家,你们就是吴大哥的家人。”

看众人还是不太明白,阴司秀才范天喜又道:“这么说吧,以后大家把高公子当大寨主,吴大哥当头目,咱们当小喽啰看就对了。

高公子是吴大哥的主人家,以后有什么差遣都是跟吴大哥说,与咱们隔了一层,不会直接叫咱们办事。

诸位都是吴大哥的心腹,高公子不会用咱们,又不能放咱们走,索性依旧放到吴大哥手下,让吴大哥办事方便些。

这些是高公子的恩典,不然咱们就是人头落地的结局。”

阴司秀才范天喜看大家有些丧气的样子,又说道:“大家别垂头丧气的,以后高公子做了大官,凭吴大哥的本事自然有前程,吴大哥发达了,能忘了大家不成,比窝在这小小山寨不强了许多。”

高廉在山寨待了半月,山寨大变样子。

住的地方宽敞了,房屋不漏雨了,寨墙高大结实了,就连山寨的地都干净了,随地大小便的家伙在几顿皮鞭后都干净起来。

伙食也上来了,每天都有肉,就连服装都统一成高家的家丁制服,头上黑缨攒竹笠子,身上灰色衲袄,腰系牛皮绑带,挎着雁翎刀,脚上獐皮袜,牛膀鞋,一个精神抖擞。

每日间不用去种田耕地,单听从郭教头教导,锻炼武艺,强壮身体,这小日子让一班小喽啰以为生活在天堂里。

朱武却知道这种日子是需要银子支撑的,高廉手上的银子流水般的花将出去,让朱武直心疼。

这日,高廉让二和尚整治几个小菜,准备与山寨众人话别。

有一小碟油炸春鱼,甚是受到欢迎。

高廉心中一动,叫了二和尚来问话。这二和尚看着也有小六十的人了,当日也没有细问,今日看到这油炸春鱼方想起这么个人来。

二和尚是个光头,细皮嫩肉,慈眉善目,披上袈裟能冒充和尚,不过这厮每餐无肉不欢,当然了这也是厨子的天然福利。

半个月下来二和尚对高廉也不惧怕,听高廉问油炸春鱼,落落大方的回答:“小人年轻时曾经在沈相公家当过差,那时汴京刚流行用麻油炸菜吃,有一次有人送了蛤蜊来,小人不认得这海物,也用麻油去煎,弄得焦黑,还没有烂,被学士笑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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