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嘉打开了妹妹的台式电脑，试图登陆上网聊天工具。
登陆密码先是输入了妹妹的生日，显示密码错误。他皱起眉头，满脸愁容。焦躁地起身来到书柜前，翻开一本警方没有带走的相册，里面只有几张小时候一家人的合影。
自从和母亲搬走以后，好些年都没回过父亲的家。妹妹的卧室还跟记忆中一个模样，曾经的幸福生活不断闪回，而后平添更多的忧伤。回过神来，贺嘉发现所有的合影照都不太对劲。
相片都有裁剪的痕迹。
相片中所有有关母亲的照片全都裁掉了——
贺嘉皱着眉头。这时候父亲贺国文推门而入。
“今晚就留在这里吧，我把你的房间收拾好了。”贺国文声音很低沉，说话有气无力。
“不了，我再待一会儿就走，妈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贺嘉话语冷淡，一直看着手中的相册。
“贺嘉，我知道你对爸爸有很深的误会，玲玲现在没了，你心里一定更加恨我……”
“恨你有什么用？恨你——妹妹就能活过来？你当初就不会狠心抛下我和妈？这个破碎的家就能完好如初？”
贺国文缓缓坐到床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有一点我就纳闷了，”贺嘉放下相片，“妹妹为什么会向着你，反倒对妈产生了很深的埋怨？”
贺国文没说话，表情无奈又痛苦，好似有说不出口的苦衷——
贺嘉侧脸看着墙上的一副电影海报，是母亲收藏的电影《乱世佳人》的海报。回过神后，转头看着贺国文，冷淡地说：
“对了，贺玲最近的言行有什么异常吗？她在学校被欺负的事你知道吗？”
贺嘉的眼神充满质疑，好像在说“你那么忙要知道才怪了。”
“我出差之前，发现她有些闷闷不乐，我问过她，可她不愿意跟我说，说自己的事要自己解决，昨天下午她打电话给我，叫我给她一笔钱，要八千块，我问她拿钱干什么，她只说找我借，等长大后还给我，叫我不要多问，我刚啰嗦几句，这孩子就说算啦，说自己想办法，我当时正忙，也就没太在意……”
“我知道了。”
没等父亲说完，贺嘉就出言打断道，他已经有了方向，上周妹妹提起的被人欺负，联想到妹妹惨死的手法，贺嘉把第一步的调查目标锁定到了妹妹的高中校园。那个打了很多耳洞问题女生再度浮现眼前。
“对了，聊天软件的密码你知道吗？”
“玲儿什么都只用一个密码，是我跟你的生日，421912……”
贺嘉把两根手指放在眼角，闭上眼表情有些懊悔。
父子俩神同步似的，都愧疚地低下了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一阵急促的门铃响起。
贺嘉一脸不悦，听到这么粗鲁按门铃的方式，不用想也知道是警察。贺国文起身离开了卧室，隔了一会儿进来了两个男人，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一个圆脸身材矮胖。
“付刑警？”贺嘉的表情有些复杂，“你们怎么又来了？”
“你好像不愿见到我们？”付燕青接着说，“算啦，出了这种事我倒是能理解，这次来是先前的刑警忘了点事。”
“什么事？”贺嘉坐在电脑跟前，看了看电脑屏幕，瞬间皱了下眉头。
“你好像已经知道了？”付燕青走到跟前，眼睛盯着电脑屏，“现代社会，网络聊天记录可不得不查，先前来的匆忙，没法子搬走这台电脑。”
贺嘉面无表情，动手敲击键盘，输入了一串数字。
打开聊天工具，检查了最近联系人一栏，发现有一条未读信息：
『你到家了吗？谢谢你专程来看我，我心里现在好受多了。』
付燕青看到这聊天记录的时候，眼前感觉突然一亮，仔细看了看时间，是昨天晚上23点03分，中年刑警顿时陷入了沉思。
问受害人到家了吗，还有“专程来看我”这样的字眼，时间点离案发这么近，已经说明这个人知道受害人遇害前的行踪，又多了一条线索，付燕青终于吐了一口闷气。
“查查这个网友的信息。”语气很平淡，付燕青指着显示器说。
尽管付燕青有意隐藏表情，但贺嘉还是看出了端倪，他只是暂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用鼠标点击这个名叫“湖心的石子”的网友资料，其中真实名称一栏里写着“江一波”。
付燕青的脸上又多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神色，贺嘉看到后瞬间皱了皱眉头。
“你跟你父亲早点休息吧，这案子一有结果我会通知你。”
付燕青轻轻拍了一下贺嘉的肩膀，两个男人眼神对视一瞬间，模样稚嫩的贺嘉却有着一双超越同龄人的眼神，深邃而犀利，付燕青反倒有些“退缩”。
“我们先走了，节哀顺变！”
付燕青递了个眼色给罗志文正，当时罗志文正在跟贺国文交谈，收到信号后，两个刑警疾步走出了房间。贺嘉跟贺国文也紧随其后，一直目送刑警到了电梯间门口。
贺嘉依然全神贯注地盯着付燕青，刚好这时另一名刑警给他打来电话，付燕青走到走廊一角才接听。
“没联系上学校负责人啊……也是，今天是周末很不便……行，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付燕青无奈地摇摇头。
这时候电梯刚好到了这一层，里边没人，两位刑警走了进去。贺嘉靠墙站着，目送电梯门缓缓合上，他与付燕青的眼神再度“交锋”。
电梯下行时有些轻微的“吱吱嘎嘎”声，顶上一站灯也有些闪烁，罗志文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又拉长着脸，圆脸被硬拉成了椭圆形。
“怎么样？”罗志文说话声听着有些疲惫。
“老郭说去了学校，可惜没见到值班的老师，没拿到学生资料表。”
“妈的，估计全世界只有刑警是二十四小时待命的！”
“老罗，你女儿念高中，你跟同班的那些家长有没有联系？”
“我那么忙，哪有时间管女儿学校的事，都我媳妇儿在管，你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我在想受害人的父亲那么忙，不知道他跟其他家长之间有没有联系。”
“那你刚刚不问他？”罗志文昂着头，看了看电梯顶板上的一盏白炽灯，闪了两下后彻底熄灭了，光线暗了一些。
“那个贺嘉很聪明，我不想让他看出江一波可能跟案件有关，以免干扰到我们，”付燕青也注意到了顶灯的问题，抬头看了一下，接着说，“现在有点晚了，看来只有明天再去学校打听了。”
电梯门打开了，刚走出去，付燕青就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住了脚步。
“不行，现在是信息社会，家长之间应该会有联系方式，还是连夜抓紧时间……”
“我说老付，这都下来了，你就不能多等一个晚上？”罗志文不耐烦地打断道，又接着抱怨，“你离婚以后又不带孩子，一个人再怎么拼都说得过去，可我们托儿带母的，总不能没日没夜拼吧，再说了，那点奖金买个屁来放都不够！”
罗志文发起了牢骚，有意无意都戳中了付燕青的要害。愧疚和伤感挂在了脸上，付燕青愣在了原地，今晚如果不熬夜调查，对他来说将是一个更难熬的不眠夜。
*
“该死！我掌握的信息太少！”贺嘉站起身来，右手握紧拳头抬起，然后又重重地放下，“冷静，我必须得冷静！”
“贺嘉，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案子还是交给警方吧……”贺国文的语气是在安慰儿子。
“交给支队那些刑警？”贺嘉语气充满质疑，“我看那些人里就付刑警稍靠谱点，可惜又是个死脑筋！”
“你还是个学生……”
“我跟你说不清，我必须自己调查！”
贺嘉努力控制着情绪，尽量保持冷静的头脑，眼睛瞪着电脑屏上的聊天记录，脑子里开始飞速转动，将无数片段通过“七何分析法”（5W2H）进行串联，试图推理分析出重要信息。
1W——what——付燕青突然离开，发现了什么？
2W——when——聊天记录是昨夜11点左右，妹妹遇害时间范围内；
3W——where——地点——未知；
4W——who——江一波；
5W——why——江一波知道妹妹遇害前的行踪，他是重要的线索人；
6H——how——付燕青会怎么做？
7H——how——我又该怎么做？
贺嘉迅速分析出一段信息：
“江一波应该是妹妹的同学，那段聊天记录说明他知道妹妹遇害前的行踪，警方既然知道江一波的存在，好像急着去找他，也就是还没找上他，那我一定要抢在刑警之前先找到江一波，才能得到更多信息。”
贺国文在一旁看着儿子自言自语，完全不知道儿子在说些什么。
“贺玲进高中以后，你那里应该有同班的家长通讯录吧？”贺嘉说话时没有看贺国文。
“有。”贺国文却点了点头。
“刚才那个胖警察找你要了吗？”贺嘉这才扭过头，眼神充满了期待。
“没有。”
贺嘉激动地拍了一下手。
“现在的学校一般都有组织家长建立通讯录，他们竟然忽略了从家长通讯录着手，低级错误，不过也难怪，这些中年警察有多少人把心思放在了家庭上！”
贺国文“听者有心”般感到羞愧。他起身回房间找来了“高一三班”的家长通讯录，是一张打印出来的A4纸，上面除了有班主任和家长的电话外，每个家长对应的学生名字也在上面。
贺嘉将家长通讯录放在眼前，快速找到了江一波的名字，对应的家长名字是黄芩，后面有一串手机号码：『139****4479』
*
医院的夜晚特别的静，住院楼14层的过道上灯光昏暗。有人说医院是离“鬼门关”最近的地方，许多重病之人到这里来一趟，一条腿就像踏入了鬼门关，能够侥幸捡回一条命的人，一定比常人更加明白活着的意义。
“总算捡回一条命，李师傅，这回多亏你及时把人送医院，谢谢啦，天不早了，您回家休息吧！”
“没事，嫂子。老江这人很厚道，平时也经常帮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谢谢李师傅，谢谢。”黄芩说话的样子憔悴不堪。
“不谢，等你们再办喜酒的时候，可记得请我啊！”
“哎……多丢人啊，哪有人复婚还摆喜酒的。”
黄芩尴尬地说道，转头看了看旁边。坐在病房门外另一张长椅上有个少年，一直埋头再看一本****影集，这时候刚好抬起头看了看黄芩，空洞的眼神里有些厌恶的情绪。
母子俩四目相对时，黄芩竟有些怯懦地低下了头。
这时候手机铃声想起，黄芩朝前走了两步，接听了电话。
“喂……是我……是，我是江一波的妈妈……”
少年再度抬头看着讲电话的黄芩，后者下意识朝另一边走开了几步。
“贺玲的哥哥？哦……家长通讯录……什么？贺玲离家出走了？”黄芩特别惊讶，“昨天离开我们家的时候还好好的啊……那个……是这样，我儿子他爸今天在单位出了事故，我和他现在在医院，你看能不能明早……好的……再见。”
挂了电话后，黄芩皱着眉头，嘴里念叨着：怎么会这样呢？
刚转过身来，看影集的少年已出现在她身后，吓了黄芩一跳。
少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瞪着母亲，看了看，然后又像一具没有灵魂的丧尸般朝病房走去，地板上竟然没有任何脚步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