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贺嘉没上课，草婷跟在他屁股后面，两人第二次来到了“可能有女人尖叫”的那个小区。四处打听后，依然没有斩获。
两人又朝深巷走去，边走边说。
“为什么对面小区的门卫听到尖叫，小区内的人却听不到呢？”贺嘉疑惑道。
“门卫撒谎？”草婷说。
“不像是撒谎！”
“这么看来，会不会是受风速的影响？”
“不会。空气中的声速=静止空气中声速+顺风的风速，逆风就相减——声音在静止空气中传播速度大约每秒三百四十米，风速每秒一般只有二十米，这就是通常所说的声速为每秒钟三百六十米的缘故，可见风速对声音的影响并不大。”
“……”草婷摸了摸后脑勺，表情有些疑惑，“说一大堆什么呀，有风和没风、风大和风小区别很大的！”
“那是声波折射原理，跟风速无关——折射……对了，折射，我怎么没想到！”
贺嘉再次来到巷子里那个小区门口，看了看周围的高墙，以及院墙内那些高大的梧桐树，突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你们又来啦？”宽额头的中年门卫正好值班。
“你那里不热吗？”贺嘉指着门卫停问。
“风都朝我这里吹，凉爽着呢，领导说给我装空调我都没同意……”
贺嘉露出厌烦的神色，没再搭理门卫，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小区两边的围墙，而小区是高墙内唯一的开口处。
贺嘉把草婷拉到一边，小声说：
“声波是从高处，通过建筑物及树木的折射后，传入了门卫的耳朵里。”
“这我当然知道，要不然门卫怎么听得见？”草婷疑惑道，“但是为什么声源听起来像从地面传来，而不是高处呢？”
“声波在风中的折射和反射。”
“没听懂。”草婷摇摇头。
贺嘉掏出一个小本子，用笔在本子上草草画了现在身处的地理位置图，同时解释说：
“原理是这样，门卫这里是聚风口，风是从高处往下吹，声波经过建筑、树木，折射和反射以后，传到地面时，声波变长了，也就意味着门卫听到的声音不仅没有变弱，还有可能增强，所以他听得很清晰，由于风向的影响，越往上越接近出风口的位置风速越强，声波与风向是逆向，所以越往高处波长越弱，这样造成了门卫耳朵的错觉，以为尖叫声是水平面传来的。”
草婷做了个鬼脸。
“半懂，不过你说的头头是道，看来以前是个学霸。算啦，这个问题我就不深究了。”草婷又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那声音是从高处哪个点传来的呢？”
贺嘉抬头看着斜对面高墙背后的建筑，周围人家的屋里都有微弱光亮，唯独阳台侧面靠近高墙的一户人家，黑灯瞎火的，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
“如果那声尖叫不是巷子里传出的，那就一定是从高墙背后的顶楼传出，难怪在小区内的人没人听见，我们都没去高层住户打听过。”
草婷一把拽着贺嘉，满是期待地说道：“那赶紧去那间黑屋子瞅瞅。”
*
七楼楼梯左手方这户人家，破旧的防盗门油漆残破，过道的灯也坏了，草婷用手机的光亮照亮着眼前的门，正打算敲门，被贺嘉一把拉住，“等等。”
“怎么啦？”
贺嘉走到跟前，掏出一张白色纸巾，放到门把手上擦了擦，借助手机光亮，纸巾上有一片灰尘，不算太厚。
“没人进出过，不过看灰尘厚度，估计没超过一周吧。”
“真够细心呀！”草婷说。
贺嘉指了指隔壁方门，一楼两户，分别在正对楼梯的两侧，间距小，像两个粘在一起的火柴盒，四周密不透风，人在其中感觉十分压抑。
草婷敲了敲右手边那户人家。
“咚咚咚”，又敲了三下，“咚咚咚”，这时候屋内有脚步声传出。
同样破旧的铁门“吱嘎”作响，门半开以后，暗黄色的灯光随之而出，一个巴掌大的小脑袋探出头来，乍一看像是一只猴子的脸。
草婷用手机屏幕的光亮照射“猴子”，才看清是一张老妇人的脸，瘦得皮包骨像一具骷髅，一双电灯泡似的大眼睛深陷在眼眶中，满脸褶皱，看上去万分狰狞，在手机光线下看起来，绝对是一个怪物！
草婷顿时被吓了一跳，不由地双手抱住了贺嘉的一只胳膊，还用力掐了他一下。
“嘶，唉哟！”贺嘉疼得叫了一声，狠狠瞪了草婷一眼。
草婷的身体不由得大脑控制，紧紧贴着贺嘉，胸部也贴到贺嘉的胳膊上，但她一点知觉都没有，战战兢兢打量着眼前的像鬼一样的老妇人。
“你……们……找……谁呀？”
老太太说话很慢，声音沙哑，听上去像是哮喘病发作一般，模样估计至少有八十岁了，但样子看上去却并不糊涂。
“请问您是一个人住这里吗？”贺嘉开口问道。
“啊……我……一个人住……”
“您隔壁住的人呢？”
“咳——咳——”老太太咳嗽两声，清了清喉咙里的痰，“好多……天……没见着人啦。”
“屋主是做什么的呀？”
老太太下嘴唇颤抖得厉害，把门完全打开了，光线比刚刚亮多了，贺嘉看到老太太脸上有些不高兴，草婷倒是没先前那么紧张了。
“不要脸……的女人……脏……男人更脏！”
贺嘉皱了下眉头。
“大前天晚上，您隔壁的女人是不是叫救命？”
“是……两口子……打架……女的是做……做龌龊事……男的……好吃……懒做……”
贺嘉跟草婷听老太太说话，半天吐不清楚，听得人心里毛焦火燥。
“我明白了，女的做小姐，男的游手好闲靠女的养！”草婷斩钉截铁地说，“看来跟案子没什么关联，如果叫救命的是这女人，那尖叫声就跟你妹妹无关，可以确认你妹妹是在巷子里消失的了。”
“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这间屋里的两口子为什么不见了三天，跟案发时间那么靠近，当中有什么关联吗？”
“你就别多管闲事了，还是等刑警队那些人审问疑犯的结果吧！”
贺嘉有些不心甘的点了点头，脸上始终有些疑惑。
下来打听到屋主夫妻的姓名，女的叫徐丽贞，男的外号叫邓瘸子，在这里租房已有三年。
离开小区以后，贺嘉一路都在想，徐丽贞夫妻失踪，“距离”本案的案发时间和案发地点都很近，这夫妻二人在本案中又是什么鬼？
人行道上的路灯点亮着夜的宁静，地面上投射出两个人影，让夜晚旧城区的街头看上去稍微没那么沧桑和孤独。
“你好像有点多管闲事了吧？”草婷不解地说，“徐丽贞夫妻跟这案子有什么关联呀？”
“这两口子上周五晚吵了架，第二天起就再没出现，而且有人见到吴大强周五晚出入过小区，徐丽贞又是做小姐的，她跟吴大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这跟你妹妹遇害有什么关联？”
“同样是周五晚上，我妹妹在那个巷子离奇消失，徐丽贞夫妻打架而后消失，疑凶吴大强又出入在附近……”
“你是不是太敏感了？话说回来，徐丽贞也真是够贱的，竟然嫁给那种男人，还出卖肉体养活那种不要脸的男人，这什么世道呀！”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间小黑屋，用来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草婷斜睨着贺嘉。眼神好像在说：“你就别在姐面前装深沉了。”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草婷第一反应摸了摸自己手机，不过仔细听，铃声不太一样。贺嘉一看屏幕，是付燕青打来的电话。
“付刑警，你们那边有结果了吗？”贺嘉接听后就急着问道。
“技术科在疑犯的一个编织口袋内提取到了你妹妹的指纹，因为指纹重叠以及口袋材质问题，耽误了不少时间，另外，疑犯承认杀人，明早要指认现场，说是一并交代犯罪过程。”
贺嘉皱起眉头。
“付刑警，我觉得疑犯有点奇怪！”
“恩，我心里有数。对了小贺，你那边进展如何？”
“徐丽贞这对夫妻有点古怪，我在那个小区跟许多人打听过，从周六起就没人再见过夫妻俩，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那就等吴大强明早交代犯罪过程后再作定夺吧，到时候就清楚这对夫妻跟案子有没有关联了。”
“也只好这样了。”
贺嘉挂了电话以后，眉头紧锁。
“怎么了？找到证据了怎么反倒愁眉苦脸？”草婷疑惑道。
“算啦，我脑子也乱的很，天也不早了，先去附近找个酒店住下，明早再说吧。”贺嘉面无表情地说，看样子还在思考。
草婷上扬了一下眉毛，贺嘉跟她说住酒店不就等于是说开房吗，而且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她的嘴角露出坏笑的酒窝。
“不对！”贺嘉突然说，“我们果然还是菜鸟！”
“啊？”草婷瞪大了眼珠子问，“怎么突然这样说……”
“查了这么久，我们竟然还没有到过真正的案发第一现场，我真是失败。”贺嘉一脸惭愧。
“这倒也是……”草婷说话时也有些尴尬，“不对呀，就算去了又能怎样呢？那可是户外，现场痕迹早就被破坏了。”
“不管怎么说都应该去案发地看看，哪怕到那里感受一下环境也好。”
“明白了，案子遇到解不开的谜团，就需要重新回到案发现场！”
“算是吧！”
贺嘉一边说，一边冲到马路边，刚好有一辆空载的出租车朝他开过来。两人上车以后，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左右，出租车停到了那片“待建设用地”的马路边。
下车以后，贺嘉大步朝“荒地”上跑去，这时候荒地上什么都没有，脚下只有乱石沙土。别说搜索案发现场，大半夜的想要找到具体的案发地点都十分困难。
现实中警察查案不会在地上划尸体轮廓线，最多只是用数字标注现场的证物所在点，还好，有白色的东西映入了贺嘉的眼帘，凑上前借助手机光亮照看，是用过的一次性丁晴手套。
“找到现场了吗？”草婷付完车钱，几乎是跑过来的，嘴里还喘着气，“咦，这几只手套应该是法医用过的吧！”
贺嘉面无表情点点头。
“我以前只是听说过，没想到是真的。”
“我以前也听过，说是法医很忌讳——”草婷说着说着，不自觉朝贺嘉靠近，语气也有些颤抖，“法医在现场触碰过尸体后，都要把手套扔在现场，说是害怕把死者最后的阳气带走，这样影响死者投胎……”
贺嘉顿时嗤之以鼻，说：“愚昧！还有，我说你是不是怕鬼呀？”
草婷故意昂首挺胸，动作很夸张。
“什么……怕鬼，你才怕鬼……”
这小子年纪不大，好像能把人的心思给看穿。
贺嘉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向四处打望。
“你发现什么了吗？”草婷环抱着肩膀，“夜里风好大呀！”
“尸检报告和现场勘查记录，都没提到过疑犯的脚印或者车轮痕迹什么的，一开始我以为是户外现场遭到了破坏，或者说凶手刻意擦去了脚印，但是现在设身处地想想，这么昏暗的光线，在杀了人之后，先是费力卸掉左手，还把尸体周边的脚印全部清理干净，凶手怎么做到的呢？”
“简单啊，可以倒退着走，走几步再蹲下来擦掉前面的脚印就行。”草婷信誓旦旦地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法倒是简单，但是你想想，杀完人以后，背对着马路退着走，凶手难道就不害怕马路上有车经过发现他？这点不符合犯罪心理，凶手一点脚印没留下，可见清理的很仔细，当时那种情况下，似乎不太符合常理。”
“你这样一说，我倒也觉得有点可疑，那你有什么新的发现没有？”草婷环抱着双臂，感觉说话时有些紧张。
贺嘉摇摇头。
“这点我没想通，如果这个凶手是措手杀人，之后再冷静卸掉左手，最后竟然背对着马路方向一步步退着走，清理掉地上所有的脚印，前后判若两人，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认为拥有这种强大心理的人，可能会在街巷里突然起了色心，劫走一个少女然后措手将其杀害？这不是自相矛盾？”
“你别钻牛角尖了，疑犯既然明早要指认现场，那就等他交代了不就清楚了吗？”草婷说话直哆嗦。
冷风嗖嗖让人慎得慌，从草婷的表情看得出她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呆一秒。
“不对，我隐隐感觉到这个凶手的犯罪动机绝对没那么简单，凶手不是有经验的杀手，但是却有种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他杀人以后的那些事，吴大强是这样的人吗？”
“我说贺嘉，有句话我忍很久了，现在必须跟你说，这案子的死者毕竟是你妹妹，你查案过程里怎么能这么冷静呢？你是冷血无情还是天生没有感情？”
贺嘉冷冷地瞪着草婷。
“懂不懂感情不是靠嘴说，更不是等价于几滴廉价的眼泪，对亡者最有价值的告慰，就是要查清真相，抓到凶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