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人死了还能不能知晓阳间人的生活,我给徐老头烧了一叠草纸,告诉他在阴间好好活着,好好的生活。
好好活着,好好生活。什么样才算好,什么样才算坏?忽然间我搞不清楚了。
在徐老头的眼里除了与女人的身体融合,他找不到任何身体及精神上的寄托。他是一个身体及心理都正常的男人,尽管他穷,丑,矮,但他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也有活下去的资格。他在这几亩地里晃荡了一生,最后连身体都腐烂在这里。
他留在我身体里的种子曾经汇成一股滚烫的液体一点一滴脱离我的身体,我没有办法把那个液体当成是一种正常的生命,它是恶心的,令人呕吐的,为了摆脱这恶心的液体,我宁可让它流尽身体。看着徐老头的脸变成几块破石头,多年以后,形色的路人踏平这块土地时,谁会知道这座坟是他徐老头的驻地。我突然间不再怨恨他了。
我对着夐远的田地,心理默念着“陈少南,我们都要好好的生活”。
我本想说“陈少南,我们都要好好活着”,但觉得“活着”比“生活”更消极,活着仅仅只是活着,可能只需要一杯水,一碗饭。但生活的形态则千奇百怪,它可以是柴米油盐,也可以是豪车豪宅。
对我来说,能够活着已经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惠,如果没有遇到现在的父亲,我的身体早就腐烂在某块不知名的土地。
我已经记不清楚陈少南的脸了,只觉得经常在茫然的人群中恍若看到他的脸,神似他的背影。
这三十多年我见过无数张千奇百怪的面孔,唯独只记得这个干净的背影。这个形态永远在我记忆中最干净,最温馨,到死都不会忘记。
阳光刺进宽阔的房间,三月的清风摆动着蓝色的窗帘,我好像看到自己的母亲在老家端着一碗沸腾的面条蹲在墙角,家里的猫狗七上八下垂涎三尺的等着母亲的施舍。醒来时太阳已经升空,接近中午时才穿上衣服离开这空旷的五星级酒店。
是的,五星级酒店。我已经记不清楚和多少个人睡过觉了,哦不对,这个不应该叫睡觉,应该叫工作。客户花了钱,我就得工作,哪有睡觉之说。一个人裹着浴巾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偌大的房间走来走去,谁也不知道这空阔的五星级房间昨晚来了多少个男人。
我经常站在城市的天桥上不知行向何方,好像走到哪里都没有归属感。
徐老头死后我离开了老家,和小琪一同辞掉了保险公司的工作,开始漫无目的找工作。
我租的隔断间马上就要到期了,必须找一个包吃包住的工作。如果今晚再找不到,我和小琪就要流落街头了。
小琪是一个FJ来的农村女孩,家里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父亲腿有残疾,好像在她的理念里女孩子是不应该读书的,也不该有文化。女人生来就是为了服侍男人,扶持这个家的。所以她没有读书,小学毕业就来省外打工。端过盘子,擦过皮鞋,做过足疗...之前和我在保险公司干了一个月,一分钱没拿到,周转了半天才决定辞职。
小琪从来不谈人格。她曾经上过当地的报纸,她在报纸里被称为“失足女”。她觉得这是一种戏谑的称呼,因为写稿子的那个男人前天晚上还骑在她的身上,那副义正言辞的嘴脸在她眼里是最可笑的表情。
我们来到一家夜总会卖啤酒,工资还是跟以前一样,谁卖得多钱就拿得多。此时对我来说钱多不多已经不重要了,我只要一个栖息地,一口饭,活着就行。
这家嘈杂的夜总会坐落在某街道的角落,背后却是一片夐远的公园,每当人们喝得烂醉如泥都会去公园溜达一圈,把公园吐了个遍回来继续喝。在撩人的夜色中经常隐约听到一对男女在草丛中发出哼哼哈哈的声音,有的是真正的情侣,有的是为了交易。
金碧辉煌的夜总会耸立在墨蓝的天空中,门前的“华舞汇”这三个字到了夜晚熠熠生辉,来往的人群把门把手摸得透亮。华舞汇的老板叫陈华,接近40岁了,这里的人都说在他手上干活特别安全,因为他从来不会对女员工动手动脚。但是如果一旦自己主动要求出台,那就得为华哥卖命。
“你会跳舞吗?”这是华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的眼神里弥漫了疲倦和空洞,看似很有钱,神情却那么贫瘠。
“会,也不会。”
“如果你在这里跳舞,我给你两倍的钱”
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很想站在台上去跳舞,可是我知道一旦站上去就下不来了。
“对不起,华哥,我不会跳”。
他没有勉强我,抖了抖烟灰,眯着眼睛说“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
这里是个纸醉金迷的世界,每天夜幕降临的时候,妖娆的生活就开始了。绿色的兰博基尼,白色的阿斯顿马丁、银色的保时捷、红色的法拉利各种豪车停在夜色门前,跟万国车展似的。极度感官的闪耀空间,时尚前卫的环境,炫目震撼的灯光,喧嚣的动感节拍。他们在里面挥金如土,挥霍青春,声色犬马,践踏着别人的尊严和生命。
凌晨四点钟,小琪喝得四仰八叉倒在宿舍门口,我边把她扶进房间边听她嘟囔“喝了就买啊,喝了就买......”
“你干嘛那么拼啊,挣点钱先把自己养活得了”,她吐完后我递给她一杯热水。
她虽然酩酊大醉思维好像还是清醒的,“什么叫养活我自己得了?每个人生下来有不同的命,你可能只需养活你自己,我可不行。有的人死了都是浪费土地给别人添堵,你懂吗”。
我只知道死很容易,只需要一块土地把自己埋了就行。
“行了行了,咱都活着,好好的生活,干点正经事,将来结婚生子成个家”,我把她扶到卧室盖上被子。
她半闭着眼睛说“你知道吗,咱们酒吧好多女孩儿都不卖啤酒的,有的一个月轻轻松松拿一万多呢”。
“你可别打那些主意,用身体换来的金钱那是出卖灵魂你懂吗”。
“呵呵......肖林,灵魂对于你们读书人来说应该是存在的,但对于我们这些只需要钱的人只需要有健全的肢体就行,有没有灵魂不重要。”
我想起了苏眉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那天晚上我依旧和客户周旋着怎么卖掉这瓶啤酒,华哥突然拿上话筒说“今晚给各位新客户准备了点新鲜肉,从农村出来的,绝对纯,1000块,谁先要谁领走!”
我看到小琪穿着露脐的短衣怯生生的站在华哥后面,两只手东躲XC一会儿遮在腹部上一会儿垂撒在双膝两边,五颜六色的灯光闪烁在她娇小的脸庞上,脸上的妆容占去了五官的三分之一,我几乎快不认识这个单纯的女孩子了。
台下的男人一阵惊呼,“谁知道她怎么样啊,我先试验一下行不行...”
“哎呀,我先来,我先帮你试试效果”。台下的男人盯着小琪呐喊着,像一群饥饿的苍蝇围绕着聚光灯嗡嗡乱叫。
小琪没有尴尬和惊慌,只是生生的绷出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