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到处,新生麋集于此,各专业有各专业的导师和学姐学长坐镇。社团绵延在各处的广场和扬长宽道上,四面八方的男孩女孩在这里相遇,汇成五彩斑斓的染料缸。他们笑得张扬,即便拖着行李箱,行动也是欢快的。
蓝天悠悠地躁动,它遮不住太阳的辉芒,任由光穿过层层叠叠稀碎的梧桐叶斑驳地印在人脸上、土地上高一层的块砖上。恍惚间,蓝色的幽谷折射到我双眸,眼前的高楼校舍似乎被切割,同时又被渡上一层绯色。
站在树荫下,我摘了帽子,任由或小或大的光点照耀在我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我在体验一种自由的感受,欢声笑语营造出的氛围的确更容易欺骗铁石心肠的我。
突然,肩上多了一双修长好看的手。白敛华是个自来熟,他像跟好朋友打招呼一般跟我搭话:“嘿,签完到了吗?我带着你去宿舍区吧,我正好要回去一趟。”
“咱俩熟吗?”我眉毛杨得老高,语气决绝。虽然是问话,可我说出了肯定的意境。我说完拔腿就走,将那只漂亮的手和它的主人落在了远远的身后。
白敛华从没见过像秋生这样独的人,今天在车上,这个新生也默默地缩在角落,连隔壁坐着的漂亮女孩都不曾搭理,好像全世界的喧嚣都与他无关。白敛华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才发现忘了问学弟名字:“嘿,同学,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三五成群的男孩女孩,他们跑着、笑着、闹着,很快就将白敛华的声音淹没。
我即便当时听见了,也会继续无视。坏人不需要朋友,坏人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否则会被更坏的人无情地淘汰。我不想沦落,更不想回头,我要在这条坏人的道路上,睁着眼走到黑。成为坏人中的坏人,这是我心之所向……
像我这种两手不沾臭笔墨的人,如果不是身在秋家,恐怕是没有机会上大学的。秋家那老头,也就是我的爸爸(尽管我重来没开口叫过),我妈曾经的情夫,他特地为这所名不见经传的二本院校投资了五百万,才把我塞了进来。我知道,秋家那老头打算眼不见为净。
然而,他可能并不知道,我其实也乐得自在逍遥。以后,我的束缚将少之又少,这为我做坏事奠定了基础。
这所二本院校,专业挺多,校区也有五个。而我此刻将要去的,是称之为“北校”的宿舍楼区。红色的硬纸板上有地理位置的介绍,所有校区组成“十”字形,而“北校”自然以方向北而得名。
去往北校的路上,接近门口之处是一排一排的小型移动车摊点。现在才2点多一些,还有学生在摊前等待。远远地,我闻见了年少时喜欢的饭菜香味。强烈的气味刺激着我的胃,喉结转了转,竟然生出许多唾液。
那种油烟,沾着人气,真实地在我眼前旋飞。可我仅须臾就清醒过来,眉头紧皱。从跨进秋家大门的那一刻,从我妈卖了我的那一秒,我发过誓,我要抛弃一切,我要报复所有伤害过我的人。
我是坏人,我的字典里,没有“原谅”。
坏人准则第二条,坏人就是坏人,他只会勇往直前地报复,而不会选择可悲的原谅。所以,我难得真诚且认真地奉劝你(看到我小说的读者),如果你不是比坏人更坏的人,就千万别招惹坏人。
“新生吧,过来领生活用品!”
我两手空空,却被宿管阿姨强硬地拦住,左手水壶,右手塑料盆,脚边还有巨大且蓬松的沾了灰尘的黑色行军袋,里面应该是被褥。
我怀疑胖阿姨脑回路有问题,我连手里的新生手册都扔了,她怎么就确信我是新来的呢?后来我才知道,此刻拦住我的这位胖阿姨,竟然记住了她管辖下的宿舍楼里所有学生的脸。
想着她脑子有病的时候,她又问我要了身份证。我耐着性子从价格不菲的裤子的右口袋掏出来给她,她上下打量了我好几次,才将宿舍钥匙和身份证递给我。
看到多出来的一把铜黄色钥匙,我才明白,原来是我脑回路有问题。不情愿地拎起地上的行军袋,我差点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么脏的东西,怎配出现在我手里?
311号宿舍门是开着的,靠里的上床下铺已经打点好。桌上整齐地堆着些书,上铺甚至连帘子都被折得十分规整,一丝不苟地贴在了淡蓝色油漆的铁杆子上。
我顺手将东西扔在了地上。站在狭小的宿舍许久,我不知从何开始。
“汪叔,你确定要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大少爷的篮子里吗?我这个二少爷虽然是私生子,可怎么也是上了秋家族谱的!”我指尖一点点拂过光秃秃的书桌,嫌恶地晃了晃手掌,灰尘在我鼻尖成圈地飘散。心情不好的时候,我的语气越发高傲。
“二少爷,有什么吩咐请直说。”汪叔的嘴唇翕翕地上下动了几次,他对着座机恭敬地鞠躬。他看不起性情孤僻的秋家私生子,不懂礼数,也没有上进心,根本不像秋家的人。可不知怎的,他却最害怕这孩子对他阴阳怪气地说话。
“给我在离学校最近的地方准备一套别墅,记住,物业的服务也必须一流。最重要的是,越快越好。”和聪明人说话,我只需要动动嘴就行。可这念头刚闪过,管家汪叔下面说的话就使我恼怒万分。
“二少爷,其实您可以直接跟大少爷说,你们是兄弟,大少爷一定会帮您准备好一切。”
“这种小事,麻烦你就够了!”我恶狠狠地说完就挂了电话。他秋齐泽这位大少爷的命都是我的,我若开口问他要,必是比他性命还值钱的东西。
我还记得我在医院里初见他时的心情,我那时还小,对生死的意识还很模糊。即便是这样的事实,看到秋齐泽苍白面孔的第一眼,我就在想,你怎么不去死?
在秋家的这些年,这种恶毒的诅咒,一直刻在我的脑袋里。不曾停止,而且,越来越强烈。我不恨他,可我就见不得他活得好好的。他就该在病床上苟延残喘地挣扎个几年,然后被命运打败,最后痛苦而落寞地死掉。
什么狗屁兄弟!他只是需要我的骨髓续命而已!谁都没有征得我的同意,就把我推上了冰冷的手术台。
我宁愿我是天生的恶人。记住他们在我身上拿走的,忘却他们试图补偿的,我会亲手毁掉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