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冽的马嘶声将叶子茂惊醒,他猛然坐起身循声向山坡下望去,只见大渡河中一匹军马时沉时浮被冲向下游,然而渡船并没有停顿,义无反顾地奋力向对岸划去。叶子茂又向安顺场渡口(1935年5月25日夺取)望去,只见靠前的红军连队正在整装待发按序渡河,靠后的则席地而坐或卧抓紧休息。叶子茂估算一下,按照这个速度轮到他们渡河,至少要等到后天了。
天很蓝,间有白云飘过;山很静,时有鸟儿鸣唱。叶子茂深知,****的千军万马正在尾随蜂拥而来,也许在下一刻,这里就会变成惊天动地的惨烈战场。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只见在斜上方的山坡上,一个身着****军服的背影正在渐行渐远,他下意识地喊道:“嗨!”随着喊声,四周的草丛中先后冒出一张张蓬头垢面的脸,包括被绑缚着双臂的王大雷和石玉宝。叶子茂摆了摆手,又指向那名****,所有人顺势望去,随即一脸的不满,嘟囔着脏话又躺了回去。
那名****显然听到了喊声,随即向叶子茂走来,透过他怀抱中的草叶草根,能看到领口处挂的是中尉军衔。中尉名叫冯世功,20岁出头的年纪,单薄的身材,有些暗红但依显白净的面庞,鼻梁上架一付金丝边圆框眼镜,怎么看也不像一名在战场上历练过的军人。
他把怀中的草叶草根扔到叶子茂的身边,带着歉意的微笑说:“是不是打扰你们休息了?放心,我不会逃跑的。”又说,“这是给士兵们采的草药,我知道你们红军的医药用品紧缺,虽然草药没有西药见效快,不过至少比没有要好。”
叶子茂转身躺下,懒得理他,心中倒希望他偷偷跑掉,一是能够减少一份口粮,二是不会因私放俘虏而受到军法处置。要知道,作为收容队队长的他最忧虑的是粮食,因为这一带应该算是中国最为贫困的地区之一,老百姓的存粮原本就不多,在大部队通过之后,留给他们收容队可征粮的余地几乎是微乎其微。再说了,由于长途奔袭的作战需要,轻重伤员包括重病号几乎全部就地安置在农户家了,此时收容队里均是身虚体弱或是故意避战乃至准备当逃兵的。对于这些穷苦人出身的干部战士来说,只要能吃饱饭,很快就会恢复生龙活虎的模样,所以服用草药还不如直接吃野菜。
此时,有压低嗓音的争吵声传了过来,叶子茂知道肯定又是王大雷和石玉宝,便不耐烦地斥责道:“你们还有完没完,再闹就把你们拉出去毙了!”
石玉宝扭动着被绑缚着双臂的上身站起来,气呼呼地说:“师长,你枪毙我之前得把事说清楚。”石玉宝之所以称呼叶子茂为师长,是因为他在被贬任收容队队长之前确实担任这个军职,而石玉宝和王大雷原本是他手底下的干将,前者是警卫连长,如今又变回警卫员;后者是侦察营长,目前是执法班班长。
叶子茂不耐烦道:“说清楚什么?”
“王大雷说他这次被抓是我告的密,还说我现在和他绑在一起,其实是被你派来监视他的。我真是被冤枉死了!”石玉宝吼道,处于变声期的嗓音在沙哑中透着尖细声,他显然既是向叶子茂寻求证明,也是在向周围的战友表明清白。
草丛中再次先后冒出一张张蓬头垢面的脸,有人不以为然地劝道:“算了,算了,有吵闹的力气还不如睡会儿觉呢。”
王大雷却挺身站起来,吼道:“我也冤枉!”他那高人一头的身体由于饥饿和激动而有些左右打晃。
话音刚落,一些原本准备当逃兵的也纷纷站起来,默默地看向这边。
见状,叶子茂猛然起身,顺手抄起一把鬼头刀直奔王大雷而去。那把鬼头刀原本是王大雷的,在叶子茂被贬到收容队后,他就跟来当上执法班班长,在执行军法时不宜浪费紧缺的子弹,绝大多数是挥刀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