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部队里,除了是人的战友,我们的战友还有那么几种犬类。其中包含着与世长辞的美女的妈妈,美女、乐乐、虎妞、霸王、哈瑞、金毛,豹子,豹子不是我们的战友,他专属于派出所,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某一时间段内我们眼中的敌人。
下连的第一大要事,在我看来不是训练,不是学习,而是搞好关系。我的意思不是说想方设法的跟人搞好关系,而是设身处地的跟狗搞好关系。中队除去牺牲了的一条军犬,另外还有四条是我们每天要面对的忠实战友,哈瑞和金毛是我们的宠物,金毛是连长家养的,所以哈瑞才是那时候我们真正的玩物,因此好多同志最终玩物丧志。每晚六点岗哨兵们上岗时要带着四条军犬一同上岗,第二天一早六点下岗的同志要再带它们回到窝里,其实在部队里不光人辛苦,狗也很遭罪的,我们人类至少还有一个小小的哨位用来遮风挡雨,而军犬们才是真正的风雨无阻。刚下连时,这几条军犬是认生的,人都是这样的秉性,何况是狗。美女是一条纯种母狼狗,它对我们也很亲切,它除了哈瑞那条牧羊犬之外,对中队另外几条也是毕恭毕敬,因为它干不过其中任何一条。在认识美女的两年里,我记忆中它最牛逼的一回是曾经差点把哈瑞咬死,要不是超哥拼尽全力用钢盔完败美女的头颅,哈瑞估计也会长眠在另一块石头之下,但不是“忠诚”,美女欺软怕硬的性情不言而喻。乐乐、虎妞、霸王是纯种的藏獒,虎妞是只母的,性情很不温顺,但像墙头草一样,永远没有自己坚定的立场,在我们心中也站不住自己的脚,不是很讨我们喜欢,但我们又不敢得罪它。霸王在它们当中属于很爷们一条,算条汉子,你单从名字上就听得出它独有的强大的气场,肯定不是什么善茬,拥有草原雄狮一样爆炸式的头颅,干起仗来更是穷凶极恶,凶猛无比。曾经在美女并不强大的咬力之下侥幸虎口脱险的牧羊犬哈瑞,在一次不知死活的调戏中被霸王直接撕裂铁笼子的钢筋,把哈瑞整个身体拽进霸王的窝里,活生生被咬死。我们发现时正躺在霸王的笼子里艰难的喘着气,血淋淋的整个身体根本走不上道。哈瑞并没有埋在任何一块题字的石头下面,只为一件事,虎毒尚且不食子,而哈瑞曾经生生的咬死并吃掉了三个自己孩子的头。其实从那之后,就基本没有战友再喜欢挑逗它了。哈瑞死后,我们没有了玩物,生活中少了一点乐趣。后来,豹子无意中走进了我们的生活,当然这是后话。其实我最喜欢的是乐乐,乐乐是一条全身乌黑,除了强大的躯体,长相上不怎么像常人眼中所看到的那种藏獒模样的军犬,它很文静,总是待在那静静地守候着什么,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与世无争。乐乐有一个怪癖,只认穿军装的人,其余的人一概不认,派出所穿警服的人不知被它干过多少回,所以一般人总是对它敬而远之。它还有另外一个怪癖,就是从不放过一个我们连队之外身着军装但肩头挂着星星的军人,或许只是看不惯他们肩膀上比我们这些基层的士兵们多了几颗星星,而它每天接触最多的是我们这些肩头扛着拐和枪的人。有那么一次,支队参谋长就被他扑倒在地,成了亡命之徒。乐乐曾经受过伤,事情发生在我下连之前,是被在训练中的士兵发空包弹时误伤的,空包弹不会致命,但近距离时会让普通生命体烧伤,而乐乐正好被击中了头部。从死亡线上爬回来的乐乐,从此变得温文尔雅,目光中充满了沉稳和睿智。我虽不懂狗语,不了解狗的世界,但我相信任何有生命的个体,都能从它们的目光中找到点滴与人类的相似之处。
我们与看守所、拘留所是同在一个大院里的老邻居,我们负责协助派出所担负站岗执勤的任务,豹子看守所杨副所长的爱犬,圈养在我们连队已经好久了。但豹子似乎总是不能跟我们打成一片,不能很和谐的相处,除了它的主人,在它眼里其他人都是它的敌人。这一点让我们这些每天恭恭敬敬伺候着、阿谀奉承着它的战友们很是反感。老早就有****一顿的冲动,但我们几个单位是睦邻友好的合作伙伴,所以豹子也是我们的朋友。
有一次,我们为所有的军犬洗澡去暑,当然还有豹子。我们直接将地下抽水的水管对准到它们身上,看到它们摇着尾巴感激我们的样子,我们也感到搞笑和快活的不行。可是,乐极生悲了,可能豹子巨大的身体承受不住凉水的突然刺激,没几分钟倒在地方,我们赶紧向上报告并联系了兽医,但最终无奈放弃,豹子就这么一命呜呼急急忙忙的被牲口界的阎王叫走了。虽然我们不喜欢它平时凶悍和不认我们的样子,但是作为男人的我们,还是很欣赏它那山林之王的架势,尽管曾经有让它和乐乐撕斗的想法,所以最终也没能如愿以偿。
我们主动向派出所杨副所长表示了很诚挚的道歉,杨副所长在痛心的同时并没有责怪我们,我们也是出于一番好意,只是好心办成了坏事。再说了,我们喂养了好久的豹子,比以前更加坚实强壮,突然的死去,战友们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这件事本应就这样慢慢过去了,可是不久的一天,我们连队的金毛突然失踪了,任凭我们怎么找,最终劳而无果。那时的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杨所干的,更糟糕的是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身边的战友,有个别喜欢挑事的战友便开始无事生非了,事情越传越快,没几天就搞的战友们开始私下里沸沸扬扬的指责杨所。那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那是我很随意就说出口的很不负责人的话,根本不考虑说出来的影响和后果,那也是我带头犯错的开始。
我觉得必须还金毛一个公道,至少在精神上给杨所一点示意。于是,有几个战友学着我一样,对杨所出入营门时不予理睬,杨所开车进门时,我们也不帮他拉一下拒码。杨所是一位五十多岁算是上了年纪的人,在我们大院里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领导。尽管我们对自己的行为百般的无动于衷,杨所还是一如既往地向我们微笑问好。其实每次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内心也很挣扎,也知道自己毫无根据的冤枉杨所,好多次问自己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很好,但总是逾越不了自己的心理界限,好像是非要跟他杠上了一样,好像是非要弄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后来得我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对杨所的误解,悔恨自己先前过激的行为,悔恨当初很不理性很不成熟的自己。
其实那几天杨所一直在私下里帮助我们打听和调查金毛的去处,只是不曾跟我们提及过。有一次他无意中问到了周边的住户,有人看见是一辆面包车把没注意溜出营门的金毛带走了,而且那人还专注了下面包车的车牌号。出于工作的本性,杨所不敢迟疑,果断出击,尽管金毛只是一条狗。通过调查,最终把金毛找了回来。当杨所带着金毛回到我们连队的时候,小伙伴们感到震惊了。杨所一边向连长解释着整个事情的经过,一边夸着金毛很讨人喜欢的样子,表示自己晚年的时候也想养一条,但是始终未曾提及一句有关我们对他冷眼以对的表现。那是的我突然感觉无地自容,无颜面对杨所,真想找个地窟窿钻下去。我相信被我带进沟里,同我一样误解杨所的几个战友,也在摧残着自己的内心,也在摧残着我的内心。我始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幼稚,多么的愚蠢,多么的不可理喻,多么的不近人情。我真想抽自己几巴掌,然后突然发现那只是一场梦。
后来的日子里,我对杨所的态度直线转变,发自内心的比以前更加尊重他,我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杨所像往常一样正常出入,一如既往地微笑问好我们,就跟什么事没发生一样,但是让我更加的感道深深地自责和歉意。这让我看到了一名久经生活历练,久经岗位锻炼的人民警察的沉稳和老练,甚至是隐藏在平凡中的伟大。
偶然的一次机会,我跟杨所说明了因为我而引起的一系列事情的原委,并向他表示了我最为诚挚的歉意,深深地为他鞠了一次躬。杨所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岂能看不出我那点小心思,他只是想用时间、用行动去证明自己的同时,给我们这些年轻的一代做出一点榜样。我对他的崇敬更是如日中天,直到退伍后,我依然保持着对他千里之外的小小的问候。
伴随着这一事件的慢慢结束,生活似乎回归了原有的表面上的平静,人们仿佛也渐渐遗忘了那次莫名其妙的不愉快,我们单位之间的关系因为这件事却变得更加融洽和谐。可是这场海啸席卷而过之后,带给我的是挥之不去的烙印。让我不由的开始反思,作为一名军人,这些看似平凡的小事,其实我们从未深入事件的另一面去深究、去思考,我扪心自问:如果我当时选择不那样的冲动,现在的结果又会如何。
或许这就是青春,而青春时犯下的每一次错都是最容易被原谅的。以至于很久以后,在我面对任何一件即将使我冲动的事之前,我都会想到这件事。以此告诫自己,或许转变一下态度和思维,变冲动为冷静,结果会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