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鹿灰鹿晚醒来时,鹿屠早已准备好了简单的早餐,留下了一纸书信后,出门打柴去了。
书信上写的内容很简短,大抵是教鹿灰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弟弟,好生的注意人心险恶,话很老套,但兄弟两人看过后,一早晨眼眶几乎都是红着的。
将家里打扫的纤尘不染后,兄弟二人踏上了离家的旅途。也许是父亲不想让鹿灰鹿晚有所挂念,直到中午,鹿屠都没有露面,鹿灰鹿晚也没想到,他们梦寐以求的闯荡之事,来得如此突然,突然到,他们已有些放不下自己年迈的亲人。
此时正是正午,兄弟二人已经前脚踏出了海角城城门,回首望去,高大的城墙冰冷的立在那里,几个披甲执锐的将士站在城墙上,阳光撒下,威风凛凛。
“那个王烈不会找爹的麻烦吧?”鹿晚突然看着鹿灰,面露担忧之色。
“放心,王烈顶多是个小杂碎,爹在万恶崖生活那么多年,他怎么可能伤爹分毫。”鹿灰强行安慰鹿晚,但他清楚,即便心里再担忧,也不能在鹿晚面前表露出来,因为现在他是哥哥,他需要更加坚强。
兄弟二人对话结束,却不约而同地立在了原地,望着城墙,感慨万千。
“走吧!“鹿灰转身,大步流星,嗖地蹿进了一片偌大的森林,消失在参天的高树之间。
在海角城以西,是大片的森林,由于其林中大多为一种名叫四季绿的奇树,因此这大片的森林被海都附近的人称为绿园林。
绿园林面积广阔,因方位不同,四季绿的长势也各不相同,魔兽异类隐士分区而据,奇珍异树夹杂绿园林中,便常年有人探入林中寻宝,这争斗之事也不足为奇。
踏入绿园林后,最难寻找的便是方向,四季绿虽长势不同,但大多足以遮天蔽日,这林中光线虽好,但抬头望去,人并不能依靠太阳方位寻找方向,因此要入这绿园林,必须得是对玄气有一定掌握之人,依靠玄气对大地的感应,辨别方位,才可以寻得进出之口。而绿园林覆盖面积广阔,进入的方位不同,所经区域也就难度各异,海角城属东,是绿园林中灵气最弱的一端,也自然是危险最少的一端。
鹿灰鹿晚也算是绿园林的常客了,平日里在海角城除了打扫卖药外,兄弟二人闲无事干,便会跑到这绿园林里,四处乱逛,对于他们兄弟二人,绿园林可远比那集市有意思的多。进入绿园林后,他们便疾步如风,不出半个时辰,便在绿园林里行了近十里崎岖难走障碍重重的野林路,此时前方视野猛地开阔,绿园林像是被人有意的砍伐裁剪过一番,一条宽敞的铺满四季绿叶子的大路骤然出现在鹿灰鹿晚的视线范围内,而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哥,这地方……”
鹿灰双眼微眯,手掌一抬,示意鹿晚先不要多言。
低下头去,鹿灰拾起一片四季绿叶,捏在手指间,只在顷刻,一股气流宛若洪推荒原,闯入了鹿灰心海,另他浑身一震,向后踉跄了几步,鹿晚诧异,忙从后扶住了鹿灰。
望着前方宽敞的大路,鹿灰眉头紧皱,虽说他修为不及鹿晚,但对于危险,他却有超乎超乎常人的敏锐感和嗅觉。虽说无法解释刚才叶子里出现气的情况,但直觉告诉鹿灰,前方这条路,走不得!
“我记得以前咱们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湖。”鹿灰低声道。
“会不会是太久没来了,湖……已经平了?”鹿晚挠挠头,有点不确定的道,因为算一算上次来绿园林,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不可能,绿园林虽然是天地灵地,但一个月多的时间,那么大一个湖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那哥,你的意思是?”
“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前面这条路,不简单……”
“那咱们要不要换个侧路,绕过去?”
鹿灰站在原地,深深地思索了起来……
三辆马车首尾相,每辆马车之上,各有四个身穿布衣,腰配长剑带着笠帽的男子,分作在马车两侧,低眉垂目,像是睡着了一般。前方三个车夫驾着马儿,手里拉着缰绳,不言不语,三匹黑马健步向前,高大威猛昂首挺进,每匹马马背上都有一道显眼的长剑烙印,马蹄前行缓慢,却掷地有声,踩得马蹄铿铿作响,想必这三匹马也是经历过一辈子的杀伐。
前行在宽敞的由四季绿的叶子铺满的道路上,微风轻轻吹过,这是初春时节,气候宜人,可能骏马也迷醉于春色,略带睡意,前行的缓慢至极。一步,两步,每一步下去,时间似乎都在被无限拉长,而周围的树,耳边的风,也慢慢静止了下来,最后,变成了完全的宁静,所有的事物就在这一刻脱离了世间万物的轮转,逃离了时间的轨道,马车,人,树,风,都成了画里不动的物。
而打破这一静止的,便是鲜血,六道鲜血,分别从三个车夫的双眼淌下,待时间正常流动时,这三个人已经成了瞎子。
悠悠笛声,自四面八方传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三个马夫还没来得及尖叫,三匹黑马,便本能般的狂躁嘶吼了几声,迈着英健的铁蹄,发疯着魔一般的向前狂奔而去,带着三辆马车飞驰在大陆之上,绿叶漫天飞舞,企图躲避开那优美玄妙的笛声,可在一片叶舞之下,三匹黑马还是倒在了地上,绿叶成了红叶。
却不知何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瘦弱的书生,书生身后,竟是伏着一只赤眼黑熊,体大若岩,不动如山,熊首高抬,望着三辆马车,三匹死马,宛若一个暴君,在看着前方束手无策的奴隶。
而三辆马车之后,却是出现了一个面色惨白的红衣胖子,手里握着一只短笛,笛口处刻着几只骷髅,想必刚才催命般诡异的笛声,便是由他吹出。
“不动如山,催命玄音。千算万算,没想到天门竟然才是勾结敌国的忤逆之辈。无崖子这些年藏得也是够深的了。”打头马车内,一道沙哑厚重的老人声音传出。
书生一笑,向前一步,躬身行礼:“张老先生哪里的话,这天门本来就是修炼之地,不参国事,我们帮谁与否,恐怕都没有对错可言吧?”
“哈哈哈哈,好一张巧嘴,没想到杀书生不但精通杀人,还能言善辩。天门七玄,你当之无愧。”
“张老先生,我们知道你的本事。今天我们来,只是想带两位公主带到天门游玩一番,别无他意,希望张老先生成全。”
“哼,游玩?恐怕无崖子是想用两位公主来要挟殿下交出军令,好让燕国苦苦囤积了十几年的大军越过苍山,攻破我国的城墙吧?”
“老先生言过了,燕国若想攻打斐国,着实不用靠我们耍这些手段。想必老先生也知道,若是燕国真想开战,那大可叫武极将军率军过境。”
不知为何,武极这两个字刚从杀书生口中说出,车中便陷入了一阵沉默。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还要用两位公主做人质?”
杀书生和红衣胖子却笑而不语,顷刻,车内玄气冲天而起,头一辆马车车篷直接被震成了齑粉,一道白影嗖的飞出,腾云驾雾一般,飘在了半空之上,而能做到御气而行的修炼之人,至少在玄将级别!
与此同时,十二名布衣男子拔剑下车,迅速围成一圈,化成一阵,双人一组,把守四面,剑剑相接,密不透风。
“大胆无崖子,竟敢觊觎国家至宝!”不知为何,张老突然暴怒。
“素问张老先生习念数十载,今日我杀某倒想开开眼界。”
话刚出口,巨熊怒吼一声,一阵气浪打来,阵前两名剑客忙运起玄气,自地向上划出两道剑痕,骤然结成了两道石墙,但气浪刚至,石墙就像豆腐一般被瞬间拍碎,两人当是口吐鲜血,一命呜呼。
可战友倒下,剩下的剑客却没有任何的动摇,只是迅速补上了空缺的位置,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的生死是小事,而车里的人,才关乎天下!
张老轻叹一声,双眼处凝起一道青光,双手后背,目光像杀书生投去,看似毫无动作,但空中却忽地凝出了两只青色巨虎,扑咬而下,迅速的咬住了巨熊的双臂,巨熊痛地仰头一吼,杀书生面色肃穆,双手结印,四道黑光拧成四个枷锁。
熊困!
四道枷锁一下将青虎四肢困住,向后一扯,青虎便化作了两团青烟散去,只不过就在这一刹那,杀书生只感到双眼一昏,嘴角一阵殷甜,反观上方,张老眉心已是显出红痣,这是念师的标志,红痣形状不同,代表级别高低,以花瓣数,逐瓣增高,而此时,长老眉心竟是七瓣花红痣。
“不愧是镇国老将之一,张老名不虚传。”杀书生满嘴鲜血,可还是阴邪的笑了一声。
张老皱眉,反身时,却是一惊,自己周身景象,竟变得如水墨画一般,静止不动,而下方的三辆马车和剑客护卫,竟是慢慢变成了一团墨水,流散而去。
“这是!画中术!“
只当这时,张老才发现,自己耳边的笛声响起,而他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次天门派来的不是两人,而是三人……
“画中术虽说没有威力,但这个玄技却能克制你们的念师的精神力,加上红笛的魔音,张老,纵你修为再高,凭借你念师的修为,恐怕也敌不过我们三个人。”此话传出,张老眼前水墨画中的一棵树忽然扭曲变形,一个紫衣女子竟是现身在杀书生的身旁。
方才只想雷厉风行的解决杀书生,却是中了敌人的计谋!好一招引蛇出洞,趁其不备……
张老摇头叹气,天门三玄面带微笑,此时马车周遭的剑客护卫,已是被魔音化成了一堆尸体。可剩下的那两辆马车,却没出任何动静,自始至终的停在那里,好像空的一样。张老心念一动,欲催动体内玄气攻出一条路来,可奇怪的是,无论自己如何驱使念力,体内的玄气就如一潭死水,任凭张老如何拍打水面,都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念力完全失效!
“张老,我劝你还是解开公主马车上的念印,让我们把公主带走,那样,您老还能多活几年。”紫衣女子妩媚的笑道。
张老沉默许久,也不知是面对自己失策的无奈,还是面对死亡的无惧,还是对自己一生的感慨,他笑了,笑得很狂放,像几十年前,那个无敌沙场的猛将,笑声间,他缓缓道了一句话,好像对故人几十年的承诺一般。
几十年前,他答应过故人,再不用剑,可几十年后,故人已死,他也做出了抉择。
这是一句轻吟。
“前路漫漫,唯剑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