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伤昏迷的桑卓突然消失,让长心焦急之余,心下也是一阵后悔。
明知道情势危急,这间旅馆更是形况不明,可自己却是鬼使神差的放松了警惕,长心暗骂自己不知为何竟会如此大意。他回想起至进入这间旅馆到如今桑卓失踪的全过程来,方才发觉这个地方,简直处处透着古怪。
单论这样一间可谓奢华至极的旅馆,怎么会坐落在卡尔德隆山脉这种漫山遍野盘踞蛮族土著的荒芜之地。且看这四面贴金的装潢,还有那群在楼下狂欢的气氛,难道说从来都没有受到过蛮人的袭扰肆虐?
长心此刻脑中还残留着一种浑浑噩噩的感觉,他摇了摇头,凝聚思维,又回想到之前那些在一楼饮酒作乐的酒客们,他们不尽服饰各异,就连肤色都有不同,但其中似乎没有哪一个人其着装有着当地蛮人的风格,也就是说,这群人应该全部都是来源于山脉之外的文明地区。
没有谁比长心更能深切的体会到卡尔德隆山脉的土著对待外来人的态度,看看他自己这一夜的经历就是最好的证明。而这群外来旅客竟然毫无顾忌的欢聚于此,怎么能叫人相信?
一个开设在危险的荒野深处,人迹罕至,表面破败内部繁华的旅馆,容纳着一群连清晨都在狂欢饮酒的外来人士,而且见到怀抱着一个重伤女人的自己时,没有任何人表露出一丝不正常的表情,反而还热情相向。这本来就是一个极为诡异的场景。
长心转念一想,却是想到了还有那姿色美艳的老板娘……
有些眩晕的头脑让长心几乎很难回忆起之前与她交流的细节。但即便他再笨,却也察觉到那个美艳女子的一举一动,与自己交谈的字里行间之内,似乎都透露这一剑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似乎对自己来到这间旅馆的事情,早有安排!
而且左右不见自己的佩剑,难道是被人趁着熟睡之时所夺?
想到这里,长心却是再也不敢迟疑,欲夺门而出。他一把拉起门把手,却发现木门竟是纹丝不动,显然是被人从外面锁了起来。这岂能不让长心更加心生疑窦,当下不及多想,便微微调动元神之力汇聚一拳,随意照那红木房门轰去。
本来,一道门不过是层木板也已,可是当长心这一拳触及之时,本应碎裂的门板在强烈冲击之下竟是完好无损,连裂纹都没有出现一道。而他所释放出来的那一丝元神之力却恰似泥流入海,打入门内便被吸纳般毫无踪迹。
如此怪异之事直叫长心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他哪见过如此奇怪之事,什么时候自己的力量已经弱到连一道普通的木板都打不碎了?心神焦灼的他哪里会肯相信,只道是自己运力不够,当下竟是鼓足一口气,体内元神瞬息之间磅礴流转,汇聚于指尖一点,拳化指,指化剑,一道不亚于百余元神幅度的攻击,照着木门中心部位猛地点刺而去。
可是在他的指尖点击在门上之时,确仅仅是发出一道轻微的叩门之响,浩然的元神之力在一瞬间却又是石沉大海……
长心大惊失色,心中包含已久的忧虑果然应验。这座所谓的“卡尔德隆旅馆”,竟是如此一个诡异莫测之地,此刻仅凭借一道暗藏玄机的木门,便可以将自己困锁在这房间之内。
他没有再试图强行突破房门,转而走向房间另一头的一扇被帘遮住的窗户,一把拉开窗帘,却是看到窗外竟是被砖墙封死。长心皱了皱眉,又尝试了一下以蛮力击破墙壁,然而情况确如同打在那门上一模一样,让他哭笑不得。
长心长这么大,从来未曾遇到过这种怪事,眼见被困死在这处处透着诡异气氛的房间之内,也是头皮发麻。
父亲曾在这次历练之前,对他分析过他如今的实力水平,道他对于剑术一道可谓天赋异禀,就算摆在最为强盛的仁王朝内,也算年轻一辈的翘楚。长心本非倨傲性子,然梵天卓这一番话多多少少也激发到了少年人的傲骨,入山至今,虽说步步杀机,险象环生,自身一度被逼至绝境,但在内心深处,长心并没有真正的感觉到力不从心。
因为迄今为止遇上的所有情况,其实若是他真的全力以对,也未尝没有解决之道……但一个人做事的方法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天性,长心乃是性情随意之人,为人平和,不喜争端,遇事常常留有余地,不够果断狠辣,而就是这种性格,使得长心在很多时候除非是情况紧急特殊,否则便不愿意施展雷霆手段,即便拥有能够快速解决问题的实力,却总是不会选择一锤定音。
梵天卓曾今怒目而视地对这个儿子说出了八个字的评价:“优柔寡断,妇人之仁!”长心虽然听之讪讪,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年不过十来岁,身份也仅仅是一个行走于异域荒野只见的猎户,既非行军打仗的士兵将领,又不是弄权的官吏,即便如父亲所说性子弱了点,不讨他的喜欢,但也仅止于此。
况且梵天卓也清楚,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之心性,大多天成,又岂是那么好更改。
可最先改变长心这样的性子,让他发现自己内心之中潜在的另一面的时候,便是当日黄沙平原之上,为救阿维妮和里昂镇女眷之时,与卢戈狼族族长的那一战。那是他第一次杀人,哪怕当时自己的心中存在着犹豫和畏惧,可是一旦有与自己相关的亲友陷入危机,这种瞻前顾后的情绪却会瞬间被冲淡到九霄云外。
所以那一次,他杀人了,而且杀的很多,杀的很果断。
也就是那一次,长心发现自己以往的性格特点,开始有些动摇。
而这一天一夜的经历,却是又一次撼动了自己这个父亲口中的“懦弱”性格。为了自己的性命,为了父亲交给他的任务,甚至……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蛮族女子,他的剑竟是毫不犹豫的收割着活生生的人命,没有一丝的迟疑。
但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的改变,因为每当他需要杀人的时候,总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房间的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熟悉的芳香气味,这味道沁人心脾,使人闻之神醉。长心收回双手,向房间之内的四处环顾而去,却并未发现任何类似香炉状的东西,显然这香味并非是房内的设施所散发而出。他心下一动,却是尝试将体内元神之力转化成涣散的气流,然后将之聚于体内呼吸道,并控制起呼吸频率来。
片刻之后,长心不禁眼前一亮,因为他发现久久缠绕在他脑海里的浑浊昏沉之感,在他有意过滤鼻息的情况下,竟是好了大半。
“这座旅馆果真是处处暗藏玄机,就连空气之中都有如此门道。”长心越发不敢大意,哪怕此刻房内只他一人,却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他轻轻的拍了拍脸颊,在房中踱步而行,待他走到那横式衣柜跟前的时候,却是眉头一蹙,神情有些惊异的像衣柜之上挂着的一副裱框的油画看去。
这一副油画,他依稀似记得的,只不过当初刚刚进房之时,只顾查看四周的设备器具,却是下意识忽略了这些可有可无的装饰品。且那一副油画远远看去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坐在一张椅子上,内容平淡无奇,实在没有什么特别。
可长心细细看过这幅画之后,却是发现画中之人,居然就是之前接待自己进入旅馆,并且带着他们来到这间房间的美艳女子。
画中的她,一袭鹅黄色的精致罗纳式薄纱长衣覆于那曼妙的躯体之上,尽显苗条而又不失风韵的体态。长衣无袖,一双纤纤玉臂随意的搭在腿上,可一只手掌却微微反转伸开,似乎微微捂着小腹。裙摆似乎是随风摇曳,隐约裸露出那雪白动人的金莲玉足。向上而视,略微敞开的衣之间,香肩粉颈若隐若现,煞是勾魂。而美艳女子那美艳不可方物的绝色面庞,也被精准的描绘在了画中,倾城之姿尽显。
长心细细品味着画中人的风韵,一时间也因为这美艳女子所独具的神韵而感到有些失神。可是他却发现,虽然画中的她依旧是美艳动人,却与今晨自己所见到的她,有一些区别。
旅馆里的这名美艳的老板娘,虽然绝美,但是举手投足之间的那股态势,极尽成熟风韵,想来年岁纵然不是太大,也应该过了双十年华。可画中的女子,虽然依旧是她,但那神情韵味却更多的流露出一种少女的味道,虽然体态端庄,却难掩神态之中的青涩与稚嫩。
“莫非……这幅画所画的乃是那美艳女子年轻的时候?”长心心中暗道。
可是现在并非是思考这个的时候。自己被困房内,桑卓不知所踪,当下最重要的是设法逃出去再做打算。长心想到这里,便急忙在房中四处搜寻起来,一时间翻箱倒柜,将房间里的所有角落翻了个底朝天,权作死马当活马医。
可是即便将房间所有可以藏匿物品的地方一顿翻找,却没有任何收获,长心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作罢,原地站立半晌,只得悠悠踱步的走到画像之前,痴痴的看着一动不动。
墙壁门窗,似乎带着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好像漩涡一样将自己的力量完完全全吸引进去,根本无法破开。而房间之内又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线索,这可叫人如何是好。长心看着画像,目光无神,心中思绪却是越发焦虑。
然而这时状若出神的长心,目光游离至画中人美艳精致的脸上。当他不经意间看着美艳女子那双神蕴灵动的眼睛时,却是呆了一呆。
然而片刻之后,长心呆滞的目光陡然间闪过一丝讶异的神采。他直直地盯着画中女子的眼睛,然后面带犹豫地转过头,竟是顺着她的眼神所至的方向看去……
不得不说的是,作出这幅画作的画家,水平绝对是极为高超的。他的技术极为细致,笔锋过处将美艳女子的每一处细节刻画的活灵活现,特别是眼部的描绘,极尽细致之妙,陡然望去就好似一双活生生的真人眼睛,正凝视着某一件东西一般。
而这一个细节,却让本已黔驴技穷的长心,心思仿若鬼使神差一般活了起来。
画中美艳女子视线所至的,却是长心身后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座精美烛台。这座烛台上燃放着一直粗蜡烛,看似并没有什么异样,可待长心定睛一看,又细细一想,却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他向那盏烛台走了过去,对着烛台一阵观摩,然后伸出手,握住了烛台之上燃烧着的那一根蜡烛,将之取了下来。带着侥幸一试的心情,长心慢慢抬起另一只手,双手握住蜡烛,然后用力撇成两段。
一把长心十分眼熟的钥匙,从断成两截的蜡烛内部掉在了地上。他先是一呆,转而心下喜出望外,这把钥匙,却是之前那美艳女子交到自己手中的那把房门钥匙。
他赶忙弯腰一把抄起钥匙,迅速跑到门口,将之插进门把手之上的钥匙孔内,手腕一扭,只听背后连续传出几声机关扣动之响,让长心神色一紧,也不管木门是否开启,便迅速回身望去,不敢有丝毫大意。
还以为是触动了什么杀人的机关,待到他回头之时,看见的却是墙壁之上此刻竟是有三面形状各异的砖墙反转过来。这三面砖墙之上全都刻着密密麻麻的通用语字母,每一个字母都嵌于一个方形规格的凸状格子之上。
长心见到没有暗器袭来,紧绷的心神也是缓缓一松,转而回头,用手推了推门,却见木门依旧是锁住的,方知此间之事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他信步走向转过来的三面墙壁,每一个墙壁的上面,分别刻着许多字母。这些字母分明是通用语的二十六个基本字节,然而嵌于墙壁的每一个方形按扭上所刻的却非单单一个字母,而是各种组合排列,但是这种排列又是断断续续,长心自己的扫了一遍,竟是发现每一个按钮之上的字母组合,都绝非一整个词语。
这让长心感到一阵茫然,当下只得抱着尝试心理随手按了按从左至右第一个墙壁之上的随机一个按钮。只见那个按钮被他按下之后,竟是泛起一阵青绿色的微弱光芒,然后这些光芒慢慢延伸至整个墙壁,覆盖住每一个按钮,似乎是在示意让自己去按下第二块墙壁上按钮的意思。
长心心中凛然,只得移步到中间一面墙壁,又是随意挑选一个按钮按了下去,果不其然,也出现了第一面墙壁所发生的情景。于是他走到第三面墙壁前,依旧是如法炮制。但是第三块墙壁在被按下按钮之后,三面墙壁之上按钮所发出的青光融合到一处,却见片刻之后,全都暗淡了下去。
“果然不出所料,这三面墙壁,每一面之上都只有一个正确的按钮。”
他一面思考着,又走到第一面墙壁面前,心道:“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三个正确按钮必定会组合出一个词语,但是每一面石壁上的按钮数量庞大,一一尝试是绝对不可能,而且也不知道这机关到底能有几次可供尝试的机会。自己已经浪费了一次,若是有次数限制,那可如何是好。”
如今房中的每一个角落都被他给翻了个干净,应该没有什么漏掉的线索了。长心稍稍退后两步,一边定睛细看着墙壁之上的文字,一边细细思索着有可能是正确的密码,并且意义对照着墙壁上的按钮,看有没有组合的可能,一时间无数词汇浮现在脑海。
转眼之间,接近小半个时辰便悄然过去。长心一度思索了几个有可能的词汇,诸如“旅馆”,“卡尔德隆”,“梅阿查”,“异邦人”等与蛮族相关联的词汇,可是当他想要将这些词语在石壁之上拼出来时,却发现总是差了那么一个按钮。
长心依旧没有气馁,仍然费尽心力思考着。但是却还是没有丝毫的进展。期间有一些词汇能够被三座墙壁拼成,但是要么就是与当下情况毫无关联,要么有些关联的,待他狠下心来一尝试,却也是没有反应。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次次的尝试,依旧已失败告终。长心的耐心,也随着时间慢慢的消磨殆尽,额头上的早已布满紧张的汗水。
“不行,这样随意尝试,只是杯水车薪。若是胡乱猜测,根本不可能破开这道机关。”
长心已然心烦意乱,本来盘坐在地上的他也耐不住性子地站了起来,一边在房间来回踱步,一边目光游离地四下打量,眉头已然皱成了一道“川”字。可天性沉稳的他,也没有真的失了方寸。顿了顿足,长心内心比谁都清楚任凭他如何焦急,对情况也没有任何帮助。只得勉强定了定神,深深的吐出一口烦闷的浊气。
然而他的目光,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一副精美的油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