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候,会为了正确的目标,做出错误的抉择。
桑卓这一瞬间的心理变化,极其突然,没有丝毫征兆。这种从无到有的杀气,倒是让长心始料未及。
本来长心虽然一早便发现了这个暗中窥视自己的奇异来人,但是神识敏锐如他,也感觉到了对方并没有强烈的敌意,故而交锋至今,一再留手,心中也不免存在着一种侥幸的想法。
眼前这个女人,有可能只是在出招试探自己,只不过意图却是不甚明了。但这一式饱含杀意的剑术,却也是一下子推翻了长心的所有推断。
面对要杀自己的人,若再有所保留,当真是愚人所为。
只见他嘴唇微动,口中迅速念出一道晦涩古朴的发音,听起来非是属于人间的声响,这道微弱的声音竟是渐渐放大,如同老钟一般,摄人心魄!
十二式降龙剑术,困龙吼,这招神奇的音波剑术技法,自长心于黄沙平原对抗卢戈狼族族长之后,又一次施展了出来。
这一声浑厚神秘的音波攻击,直刹桑卓的五感,震慑心魂,手中尾针蜂一式再也进不得半分。只见她的脑袋如同遭受重锤一般往后一震,接着整个人如同短线风筝一样倒飞而去,重重摔落在石壁之上,嘴角与鼻腔,流出一丝鲜血。
桑卓感觉自己的脑内好像是被雷电轰击了一次,刹那间一片空白,头晕目眩,就连五感也在那一瞬间好像全数失去了一样,难受至极。她倒在地上艰难的甩了甩头,用手捂住剧痛的脑袋,恍惚了片刻,才慢慢睁开双眼。
而她看见的第一件东西,就是一把闪烁着金光的长剑,正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桑卓缓缓抬头,看着这个拿剑指着他的东方少年,还有些迷离的双眼流露出了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然后艰难的开口问道:“你……你使得什么巫术?”
“巫术?”长心莞尔。看来这一方土著,对于剑术的玄妙之境,倒是有些孤陋寡闻。眼前的这个女人,应该并没有接触到所谓虚实之境的理解,更别说达到虚之境界,可以外放元神,使用剑气。难怪会把这降龙基本剑术中的龙音之术,认成了那什么不知所谓的巫术。
不过让长心感到庆幸的是,眼前这个诡异的女子,对自己说的是通用语。看来说不定,能从这个奇怪的女人身上,套出一些关于卡尔德隆山脉的消息。
可不等长心说话,桑卓却是抢先开口:“我偷袭于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种伪装出来的沙哑,更有一种莫名的气愤情绪夹杂在其中。只见她眼神之中流露出了些许的怨气和疑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却让长心颇为苦恼与疑惑。
长心小小年纪,也并非嗜杀之人,况且眼前此女来历不明,但应该确实是属于卡尔德隆山脉内部的蛮人土著,想来若是能从她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自然能够让自己这次历练之旅减少许多的危险。至于这个女人为什么会从一开始的没有敌意,到后来尽出杀招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原因,此刻也显得并不那么重要。
而且不得不说,他对眼前这个袭杀自己的女人,也是没有特别坏的印象,更是生不出杀心。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并不是什么危险的敌人。
于是他微微蹙眉,摆出一副凛然的表情,用通用语故作冷漠地说道:“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留你一条生路。”
可被剑抵住脖子的桑卓,似乎并没有任何的惧怕,只听她冷哼一声,用手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鲜血,然后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双眼耸拉着看着长心,并没有回答。
“见鬼,看来抓了一个硬骨头的,难道这些蛮族都这么狠,一个个都不怕死?”长心心中无奈的想,看着眼前这个半躺在地上,黑纱覆面,身材妖娆的女子,脑袋里却闪出了当时那个卢戈狼族族长因为血怒而疯狂的凶残模样,当下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哆嗦,心道不会是一路货****……这个姐姐长得人模狗样的,要是变成那个德行,当真怪诞。
而桑卓本来已经做好了油盐不进的准备,想要看看这个少年准备用什么手段对付自己,可是却半晌都没有听到他再说话。于是她抬头看去,只见他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且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眼睛还时不时从自己的脸上和腿上扫过,心中顿时升起一股羞怒之火。
难道……难道这家伙小小年纪,竟是个色鬼?
要是小长心直到桑卓现在的想法,肯定会大叫无辜。只见桑卓面带怒色,也不假装那别扭的沙哑声音,大声对着长心吼道:“可恨的异邦小鬼,你休想侮辱于我,我做鬼都不放过你!”说罢,竟是鼓足力气,一下子站了起来。
这下倒是把刚回过神来的长心吓了一大跳,慌忙收退手中那把还抵着桑卓脖子的剑,差点没握稳飞了出去。
我滴个姑奶奶,你有没有一点被俘的觉悟啊,脖子上还顶着剑呢。长心心中大为郁闷,什么叫侮辱于她,你要杀我还不准我还手呢是吧,这不是欺负人吗?
“难道好看的女人都是这般不讲道理?”长心嘀咕了一句。
这句话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看的女人”这一句却是恰恰被桑卓听到耳里。这让桑卓更加确定了眼前这个少年肯定就是一个小色鬼,年纪轻轻便爱出言调戏,绝对是不怀好意之人,当下更是愤怒,竟是完全不顾一切,朝着匆忙收剑,还没站稳的长心扑了过去。
在卡尔德隆山脉部落中长大的桑卓可不是什么文明世界的大家闺秀,那可是常年与野兽和蛮人为伍,在刀口上生存的战士,可是有野性的。这样的女人一旦发起脾气来,与那世上最为野蛮的男人相比,估计也不遑多让。她像一只小母豹一样扑向长心,硬是将他扑倒在地,弄得长心是措手不及。
“我的天,这女人比大姐头还凶。”长心大骇之余,心中竟是拿桑卓跟阿维妮做了个小小的比较,只见桑卓一扑得手,竟是完全不像是那熟练的刺客那般再出什么不可思议的杀招,只是娇咤一声,倒像是寻常人路边干架一样,小拳头如雨点一般胡乱地照着长心的脑袋打了过来。
“哎呀!”长心一个不慎,脸上中了几记粉拳,赶忙抱头护住脸蛋,挡住了桑卓那狂风暴雨般的连打。桑卓这时是骑在长心的身上,手中一边攻势不止,一边口中大喊:“叫你想侮辱我,老娘不打死你个小****!叫你想侮辱我,侮辱我……”
这还越打越过瘾了。
长心硬是一时间被打的焦头烂额。心中烦恼不已。明明是自己打赢了,不过就是故作凶狠状,想要吓唬一下她,顺便套些话,哪知道对方视死如归,硬是往自己的剑刃上撞,还非要说自己侮辱于她。莫不是自己天生就不是这演坏人办黑脸的料?怎么一下就被人给识破了。
还小****?
天可怜见,真的是冤枉。姐姐你虽然好看,但弟弟我还小啊……这女人,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真是够了!”这样下去,还打出手感来了。老虎不发威,还真当我是病猫!长心看准时机,左手一握,右手一爪,牢牢抓住桑卓还在挥舞的两支手臂,停止了她的攻击。而之前,可能是桑卓挥舞在空中的手臂带到了,这时,一直掩盖在她面上的暗色面纱,却是缓缓地脱落了下来。
一张堪称是带有异域风情的绝色容颜,却是映入长心的眼帘。
和阿维妮一样,眼前的这个女人,同样是大而明的美眸,高耸的鼻梁。可能是因为长期黑纱覆面的缘故,她的面色更为白皙,透露出一股另类的妖异美感。明眸之中,相较阿维妮的单纯而言,更多了一丝若隐若现的碧波,仿若流转,此时虽带嗔色,却是风情无限。朱唇皓齿,微微张开,呼吸有些紊乱,起伏的胸口竟是呈现出一种令人害羞而不敢直视的优美弧线,足矣让无数男人血脉膨胀。
饶是长心这般未经世事的初哥儿,看到这称得上是倾城的容貌,也不禁呆了去……
桑卓正在气头上,眼看自己双手被锁,身下这东方少年正呆呆的望着自己的脸发痴,不由火气更盛,哪还顾得那么多,当下头一低,顶着脑袋就照着长心撞去,只听咚的一声,两个人的脑门硬是生生的撞在了一起,都是不约而同的痛呼一声,眼冒金星。
这样下去,这女人不知道要疯到什么时候。被撞的头昏眼花的长心利马双**叉,牢牢扣住桑卓纤细的腰肢,整个人猛地一转,顿时两人体位反转,变成了长心将桑卓压在身下。
桑卓吃了个亏,欲再行反击,岂料全身能动的地方都被长心给压制住,唯一能动的脑袋,此时也撞不到了,值得咬着牙,闷声挣扎,也是弄得一身香汗淋漓。
“行了!”长心也是被弄的焦头烂额,见她还欲反抗,赶忙大声道:“我就是想问几个问题,什么时候侮辱你了,你冷静些!”
哪知道这一喊,还真有效果。桑卓略微挣扎了一下,果然还是动不了,当下竟是服软了,语气听起来确是缓和了不少:“那你先松手。”
“你别再乱来,我就松手。”长心道。
“你先松手,我保证不打你。”桑卓答道。
“这可是你说的。”长心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松开了一只手。
但是哪知道手一松,解放单手的桑卓瞬间又是一记老拳,不偏不倚,正中长心的腹部。这拳的力道一看就不小,一看就是蓄力而为,痛的长心的腰瞬间就弯了下去。
桑卓一击得手,正在兀自洋洋得意,回过神来之时,却发现一张痛苦的脸庞正在向自己靠拢,此时欲躲避竟是完全来不及了。
而下一个瞬间,两人的双唇,聚合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雨夜的卡尔德隆山脉之中,一处部族聚集之地里,却是人影浮动。
这座部族的部落规模十分庞大,与分散在离他们不远的诸多部族是大有不同,占地面积十分可观。可是内部可供人居住的帐篷,却并不是十分的多。而且活动在其中的人员,也并不是颇有数量。
奇怪的是,占据部落大部分地方的,并非帐篷,而是一座座形状不一,大小各异的兽笼。兽笼子里,关着各种各样活跃在山脉里的野兽,灰狼,雪豹,剑齿虎,金毛狮这类体积较大的占据着较大的兽笼,而还有许多小型的笼子里,关着的便是各种毒蛇,还有雪狐,貂,穿山甲,举行蜘蛛,和一些飞禽,如同蝙蝠,食腐鸟等……
这些野兽虽然各不相同,但是却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具有可怕的攻击性。
穿行在这片部落的人,服装也都大同小异,甚是相若,清一色身披一件黑色的带有兜帽的斗篷,兜帽戴在头上,遮住了大部分的面容,几乎将整个人身躯的三分之二都要包裹进去,显得诡异而神秘。
而这片部落群最大一个帐篷里,此刻却是透着一丝微弱的火光……
有一个身材瘦小而干枯的老者,此时正坐在大帐篷里的主座之上。同样的黑色兜帽也是盖在头上,却是露出了布满皱纹的苍老脸庞,散乱的白发延伸出来,一缕一缕的披散在身前,将他那阴鸷的眼神给隐藏住,却不能掩盖他整个人因老迈和阴沉而呈现出的怪异气息。
此时,帐篷的窗口,飞进一直黑色的鹰。黑袍老人微微抬起手臂,这只黑鹰便降落在了他的手臂上,稳稳站立,嘴中,衔着一个骨头材质的兽头状物体。
黑袍老人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然后伸手,将这骨质物体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忽地一用力,将之捏碎。
这时一个黑袍族人走进帐内,恭恭敬敬的对着主座上的老人躬身弯腰,低着头用卡尔德隆山脉蛮族才能听懂的蛮族语言说道:“族长,族人已经集结完毕。”
黑袍老人这时微微抬头,缓缓开口,苍老低沉的声音令人发指:“查巴已死,而且尸骨无存,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只见他一边说着,手中方才捏碎的骨质物体的残渣,随着他的翻手而一片一片地掉落在了地上。
前来通报的黑袍族人脸上呈现一抹悲痛之色。随即道:“族长,据那声炸响至今,不过一两个时辰,我已派遣猎犬队沿途搜索。猎犬队已经大致确定了入侵者现在的方位,相信马上便可追踪到这个入侵者的行踪。”
“嗯……”黑袍老人点了点头,说道:“你立刻带人前去,不管如何,绝对不能放走了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族人连忙领命,转身离开帐篷。
待到他离开之后,黑袍老人微微闭上双眼,眉头逐渐紧锁,阴郁的神情之中,竟露出一丝悲痛,一滴眼泪,却是从眼角渗出,慢慢随着苍老的脸颊流了下来。
老者口中的查巴,便是之前在林间狙击长心的控兽之人,最后反被长心以天龙降一式击杀,尸骨粉碎。那个被老者手臂上的黑鹰所寻到的遗物,乃是他们控兽一族所特有的令哨。想来是被天龙降炸裂的余波给抛出好远,所以长心并未寻到。
操兽一族视令哨为自己的第二条性命,这令哨,乃是他们控制野兽作战的关键所在。通过巧妙设计的令哨可以发出各种奇妙的音节,凭借这种音节可以驱使大部分的猛兽为自己所用,听从号令,是极为特殊的一种技巧。
而控兽一族的血统之中有一种能力,便是他们那与生俱来的可以与天地间飞禽走兽沟通交流的天赋。修为高深的人,更是可以通过一种秘法,从他所控制的生灵眼中看到那生灵看到的景象。黑袍老人之所以能从这只被他操纵的黑鹰身上了解到查巴的情况,便是靠着这种能力。
查巴,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控兽一族族人。也是这个黑袍老人,控兽一族族长的亲生儿子,也是下一任的族长第一候选人。如今,却在这属于自己的地盘上,被一个外来人,莫名其妙的杀害了,而且连一个全尸,都不得保留下来。白发人送黑发人,饶是冷酷如这控兽一族的族长,也不禁老泪纵横。
人已逝,仇却不能不报,黑袍老人的悲伤,此刻,却慢慢被愤怒的情绪所冲淡。他缓缓睁开了双眼,黑暗无神的瞳孔里,流转着一丝暗淡红色……
“无论是谁,我要让你有来无回。”老者自言自语,声音之中饱含怒意,手指之上尖锐的刀的指甲已经嵌入座椅的扶手,几近将之捏碎。
他忽然转头,看向一处方位。沿着这个方向之外,整个控兽一族部落外的一处山洞里,一双带有青色冷光的邪眼,猛然睁开。下一刻,整个山谷,回响起了一阵狮子的咆哮之声。这声狮吼煞是诡异,乍听一下似乎是狮的吼声,可细细一听,却又好像……
好像是人类凄惨的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