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神农不禁脱口而出,“好一个铁骨铮铮的少年。”
朱财神望着少年,叹了口气,“但是我又怎能忍心看着你死。我与林老弟相知多年,亲如兄弟。当初林老弟与魔教战死的时候我不在当场,只见得林老弟的尸骨。如果今天你也死在这魔教余孽的手里,我就算下了九泉,又怎么有脸面向林老弟交代啊。”
一旁的苗凤凤忍不住又轻呼道,“呀,他的眉间紫气越来越重,若是再不赶紧做决定,恐怕天剑就要绝后啦。”
一旁的天涯刀客一直不说话,听到这里眉头一皱,手中的刀已隐隐有发作之势。秦山也拉拉苗凤凤的衣角,让她少说两句。安四方奇怪地看着苗凤凤,这个女人一开始一直揶揄鬼华佗,此刻又对天剑之子说出这种丧气话,行为真是古怪。
朱财神也不敢多耽误时间,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天剑绝后,狠了狠心,一挥手,命令属下去取圣雪丹。天涯刀客的刀已经入鞘,手却攥得更紧,他冷冰冰地对鬼华佗说,“就算你拿到圣雪丹,我也叫你来得走不得。”
鬼华佗冷冷一笑,并不说话。赤脚神农一直把着少年的脉,少年脉象十分紊乱,显然瘴毒已经开始侵入血脉。不同的地方所产生的瘴气种类和毒性大相径庭,一般瘴气只会使人晕厥呕吐,而像鬼华佗这样剧毒的瘴气其所产地方肯定也是罕见之地,自己也是无能为力。
安四方也用银针尽量稳住少年的心神,在场其他近百位大夫,此刻竟无一人上前帮忙,也不知是自知医术有限帮不上忙,还是慑于庭院内卫兵的刀枪抑或是怕遭到鬼华佗的报复。
朱财神的手下将一个檀木盒子端了出来,盒子里是一颗通体雪白,晶莹无暇的药丸,还泛着白光,看上去竟然像一颗夜明珠一样。鬼华佗看着圣雪丹,脸上更是得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丝一毫都不曾偏差。
朱财神拿过圣雪丹,气愤地看着鬼华佗,“解药拿过来,圣雪丹就是你的了。”
鬼华佗道,“你恁的当我是傻子不成,倘若我给你解药,我还能活着走出这王侯府吗?”
朱财神更是生气,“我朱某人一向说话算话,还会欺骗你这魔教余孽不成?你放心,我王侯府的人今天绝不动你一根汗毛。但是过了今晚,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朱某人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鬼华佗更是冷笑,“我一介草医,又不会半点功夫。如今身怀圣雪丹,就算你王侯府的人今日不追究,我出了这个门,想杀我夺丹的人自然不在少数,我又恁的敢走出你这王侯府。”
“那你究竟想怎么样?”朱财神强忍着冲动,他看着义侄,自己的义侄此刻又昏睡过去,再拖下恐怕就醒不过来了。
鬼华佗手一指天涯刀客,“我要他送我出去。”
天涯刀客木板一样的脸上出现了怒气和杀意,“我只想送你去一个地方,就是地府。”
鬼华佗哈哈一笑,“可惜你现在却杀不了我。”顿一顿道,“解药我并没有带在身上,你将我送到我要去的地方,解药自然在那里等你,但愿你脚程够快,拿回解药的时候这小子还有一口气。”
朱财神此刻已经气得牙痒痒了,这个鬼华佗不仅给他的义侄下剧毒,还要这样戏耍他们,让他们都受制于这个魔教中人,简直是奇耻大辱。天涯刀客握刀的手也气得有些发抖,“我带回来的不只是解药,还有你的人头!”
“我的人头就在这里,只怕你拿不起。”
时间紧迫,朱财神看向天涯刀客,想问问他的意思。天涯刀客点了点头。虽然天涯刀客恨魔教人入骨,但是事关少年的生命,天涯刀客想必也一定会克制自己。不能再拖了,朱财神将圣雪丹递给天涯刀客,小心嘱咐道,“拿到解药再将圣雪丹交给他。”
此刻自己义侄的性命全部掌握在天涯刀客的手上,朱财神还想多嘱咐两句,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无力地摆摆手。
鬼华佗有恃无恐,轻蔑地看着围在身边拿着刀枪的卫兵和还畏缩在卫兵中间的近百位大夫,慢慢地向前走。卫兵慢慢往后退,为鬼华佗让开一条道路。苗凤凤一直盯着圣雪丹和鬼华佗看,此刻见时机成熟,突然一声高呼,“时候到了,动手!”
说时迟那时快,近百位大夫中突然蹿出约莫四十人左右,这四十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突然向四周冲去,每人的手里不知何时竟然都握着一把修长的匕首!二百位卫兵完全没想到,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当中居然还藏着四十个训练有素的刺客,一时间完全没反应过来,有的甚至连刀都没有抬起一分,匕首就已经刺进了心脏。
匕首是最隐蔽的兵器,藏在宽宽的大夫袍中不容易被人发现,也不能引起别人的警觉。此刻想不到却成了最致命的武器。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离天涯刀客最近的一个刺客,在苗凤凤一声令下,居然像蛮牛一般冲上来,朝着天涯刀客撞去。天涯刀客反应也出奇地快,蹲步,拔刀,刀尖对准刺客的胸口刺去。然而这个刺客却躲也未躲一下,直直地冲着天涯刀客的刀冲过去。
天涯刀客完全没想到这个刺客居然不要命地朝他冲过来。“噗。”刀尖刺进刺客的胸口,一直深深地刺到底,然而这个刺客冲撞的势头居然丝毫未减。刀在刺客的身体里,天涯刀客拔不出来,竟然也被这个刺客撞得后退两步,险些跌倒。刺客伸出手,夺下天涯刀客手中的圣雪丹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扔给了苗凤凤。
离少年最近的两位刺客,也一应而起,冲到少年床前,用金丝被裹起床上已经昏迷的少年,扛在肩头,头也不回地往庭院外冲去。苗凤凤手握着圣雪丹,看少年也已经到手,长啸一声。此刻四十个此刻已经将卫兵冲开一个豁大的缺口,苗凤凤和秦山带头,领着扛着少年的刺客从缺口逃跑。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完全没有一丝多余的时间。朱财神万万没想到,自己邀请的大夫里居然混着四十多个训练有素的刺客,而且这些刺客显然也是早就商量好的,撞开卫兵、冒死夺丹、抱走少年,每一个细节都设计的恰到好处,精密异常。眼见少年快被抱走,朱财神大急,急忙命令自己的卫兵,“快拦着他们,一定不能让他们离开这个院子。”
此时此刻已经一命呜呼,天涯刀客急忙抽出自己的刀,怒喝一声,刚想追过去,又一批刺客冲上来,竟然也是不要命的打法。这些刺客,居然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他们一个个像是只知道往前冲的士兵,争先恐后地往天涯刀客的刀口上撞!
“你们都疯了嘛!”天涯刀客怒道,手中的刀也毫不留情地一刀刀砍向冲过来的刺客。
他们确实都像不要命的疯子,他们的命就像草芥一样不值一文,他们似乎都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送死,就是往尖刀和枪口上撞去。
此刻被冲撞后缓过来的卫兵调整好队形,纷纷举起武器向刺客反击,卫兵们人数众多,刺客们纵使训练有素,抵挡不住人多,而且手上的匕首比起尖刀和长枪也实在吃亏,一个个不停地倒下。
天涯刀客的刀狠狠地从最后一个刺客的身体里拔出来,自始至终,这些刺客居然连一声都没有哼,可见这群刺客被训练有素。庭院里此刻充满了尸体,有刺客的,有卫兵的,还有被误杀得大夫的。百十具尸体就这样堆在王侯府的庭院里,而苗凤凤、秦山和少年已早已不知踪影。
安四方不停地在庭院里翻找,希望找到还有生还希望的人,医生的怜悯之心让他忍住恐惧和恶心,还在救治别人。
朱财神已经彻底瘫坐在了地上,看着庭院里的一切,这个纵横商场的巨富满脸是沧桑和绝望。他不曾料到,在鬼华佗的诡计背后居然还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居然能将这样一支刺客队伍安插进来而没有丝毫察觉,而且在夺丹劫人到时候那一系列动作显得那么天衣无缝、无懈可击。更想不到这些刺客居然一个个像是不要命的傀儡,甘愿用自己的性命去促成这一切。
他再也没有心思去思考为什么苗凤凤和秦山会有这样的阴谋,这一支恐怖的刺客部队又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又是怎么得知这一切而制造这么周密的计划?
一切的一切都太过蹊跷,然而朱财神已经不再去思考了。自己的义侄身患寒毒和瘴气,此刻再被劫走,恐怕就是真的华佗在世也无法挽救他的性命。
自己纵使拼尽全力,也无法拯救自己的义侄。想到自己已经逝世的义弟,朱财神心中一股郁气,竟不知如何释放出来,只得仰天长叹。
天涯刀客的刀还滴着血,天涯刀客的瞳孔里还有震惊。今天不怕死的刺客那犹如野兽般的瞳孔居然像梦魇一样,缠绕在他的刀上,他的刀越来越沉,沉到感觉有些握不住。无论哪个侠客,看到刚才刺客的眼神,看到那群刺客将生命冲向刀尖的时刻,都绝对不会平静。
天涯刀客缓缓走到朱财神面前,胸膛一起一伏,还喘着粗气。他冷冷道,“差人去追,说不定还能有蛛丝马迹。”
朱财神自知希望渺茫,仍然慢慢点点头,人却颓废得像一段枯朽的残木。
天涯刀客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像是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朱财神一阵苦笑,天涯刀客成名已早,手中的刀饮过的血恐怕比他喝过的酒还多。在这个剑客消亡的年代,天涯刀客的刀就像是一条张牙舞爪的蛟龙,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天涯刀客的刀,从来都会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刺进正确的位置。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朱财神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不然他也不会请天涯刀客来保护自己的义侄。一是因为天涯刀客也同样是天剑林熈的生前好友,保护天剑之子也自然义不容辞。二也是因为天涯刀客的刀是最让人放心的刀。
想不到今天却居然被这样算计。天涯刀客的喘息声不断加重,甚至感觉整个人都有点僵住了。朱财神皱一皱眉,他从未见过天涯刀客如此紧张,他抬起头,顺着天涯刀客的眼光望去。
刀,镰刀,一把黑色的死神镰刀。
朱财神倒吸一口冷气,突然感觉整个后背都一阵发凉。庭院的中央,鬼华佗的尸体趴在地上,已经死去一段时间了。
鬼华佗既不是被刺客的匕首捅死,也不是被卫兵的刀枪砍死。鬼华佗的身上插着一柄黑色的刀,一柄手掌大小,通体漆黑的死神镰刀!
没有人注意到镰刀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有人注意到这柄镰刀如何杀死鬼华佗的,它好像就是这样凭空出现,然后自然而然地插在鬼华佗的身体上!
赤脚神农和安四方对刚才的场面依旧心有余悸,整个庭院突然刮起一阵冷风。天涯刀客的刀颓废地垂在手里。这些朱财神都视而不见,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这把死神镰刀,望得出神。他的灵魂好像都被风给刮走了。
“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