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怎么走了。”小路很窄,一次只容得下两个人通过,小路的尽头是山顶,我也才看明白,那是一条山路,手中的绿团子先我一步飘向那条路,停在不远处静候着,“夜颜,我们走吧。”我拉着夜颜的手,跟在了绿团子后面,人脸花十分自觉的爬上了我的肩膀,暖黄的光微热,这次它很安静。
小路是用鹅卵石铺成的,很平缓,由于刚从水里出来的缘故,我一脚踩上去差点滑倒,幸好有夜颜在旁边撑着我,随着我们慢慢前行,周边的光团越来越少,它们已经无法再前进了,走了不到一半,只剩下前方开路的绿团子和我肩上的人脸花,望向身后,那些光团三三两两地漂浮在半空中,光芒有些暗了,我收回目光继续向前,山顶上耸立着一幢公寓。
“夜颜,你看见山顶的那幢公寓了吗?”我手指了指那幢阴森的公寓,毛骨悚然。
“什么公寓?”夜颜摇头,“有光的范围内我才看得见,其余地方,黑不拉几的。”
我这是解锁了夜视功能吗……
“喵呜~”我听到这声音就知道是谁了,一道黑影闪过,我怀里多了个累赘。
“小灰,你是来接我们的吗?”我边走边摸着它的叶面头,既然在这里见到小灰,那就说明种下靥花的人就在我们将要到达的地方。
夜颜默默扶着我,以防我摔倒,人脸花和小灰互相“喵呜”了起来,我突然好奇的问夜颜:“夜颜,它们在讲什么?”
“看路!”夜颜斜视了我一眼。
“……”
很快,我们就到了山顶,夜颜也看见了那幢公寓,很意外的是,公寓里亮堂堂的,就是空无一人,小灰跳到地上,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我们,我跟夜颜对视了一眼,便跟在了小灰后面,手中的筷子早就不知遗失在哪儿了,突如其来的不安让我握紧了夜颜的手。
小灰先是带着我们来到了我家,家里的电视开着,我妈正坐在电视机前,如雕塑般僵硬,我呼唤了她几声,都不见回应,我转头问蹲坐在茶几上的小灰道:“这是怎么回事?”
“喵呜喵呜~”
“它说,这是阿姨的身体,完好无损的,只要把生命源注入阿姨身体里,就没事了……”夜颜翻译着小灰的话,“其他人也都没事,他们是睡着了,处于梦境中,小溪对岸的那个世界是他们自己创造出来的,没有谁把他们困在其中,只要他们愿意,那就能随时醒来。”
“那电梯鬼呢?鬼魂们在现世可是没有身体的,他们怎么办?”那个傻乎乎的电梯鬼还以为真的可以重生,对未来抱有极其美好的想象。
“他们被吃掉啊……”夜颜理所当然道,“噢你想说电梯里的那只鬼?他不是鬼,他的身体还在医院里躺着,所以他是个列外。”
“他说他自己死了有好几年了。”宋有善莫不是在骗我?
“他估计是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就没有回身体里去。”夜颜说着走到门口,“该走了。”小灰也在门口,探着脑袋。
我最后看了眼我妈,起身跟在夜颜后面,可没走几步,就感觉身后有阵风吹过,回头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有些心慌,我拉近了跟夜颜间的距离,人脸花已经跟小灰混熟了,根须卷成两根作为行走的工具,两片叶子一前一后摇摆着,毫不费力的追上小灰的步伐,绿团子则是黏在了夜颜的长发上,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黑色皮圈,帮夜颜扎好了头发,他甩甩脑袋,冲我甜甜一笑,我不禁感叹,陆荼的皮囊太纯良了……
不知不觉,我们又一次来到了天台,只是这次,地上没有根茎交错,护栏前坐着一个人,他怀中抱着一盆靥花,如同我在百里笙办公室中看见的那株靥花一样娇小,听见响动,他慢慢抬起头,欸?单良?
“单老师,您在这儿做什么?”说话间,小灰跑到单良身边,撒娇,见状,我又说,“您的花,长大了吗。”
“你……”单良猛地站起来,朝我走了几步,又忽然明白了什么,倒退着靠上了身后的护栏,“哈哈哈,你都看见了……以前我总觉得换张脸我会过得好很多,可现在我却失去了所有的朋友,为什么?”他像是个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委屈而无助。
“不会啊,单老师您在学校里可是很受欢迎的。”我不是开玩笑,他课间都被女生围绕着,抛去他猥琐的行为不说,在师生间还是很有人气的。
“他们不是朋友,是我的学生……”单良的声音随风而来,忽近忽远,“我想要真心的朋友,不是那种酒肉朋友。”
“真心的朋友……”我默念道,随后不顾夜颜的阻扰,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就走到单良旁边看着山腰处的光团们,“单老师,人呢,这一辈子可以有很多个朋友,但是真心的朋友就只有那么几个,所以啊,你想要很多,那是不实际的……”他仍旧低头摸着怀中的靥花叶子,“我想,你已经有了真心的朋友,而你自己心里也明白的。”他似乎想到什么,肩膀颤抖着,寂静中我听见了细碎的“啪嗒”声,他小声呜咽了起来。
我说的自然是陈秦,那位杰克苏,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拯救了单良,不,应该说,是单良拯救了陈秦,我想他们不仅互换了肉体,也互换了身份,见他无力滑落,坐在地上,我弯腰轻声说:“你害死了你唯一的朋友,陈秦。”
他听了,终于嚎啕大哭,眼泪浇灌着靥花,慢慢的,靥花成长了,它肥厚的叶子伸到陈秦脸上,贪婪的舔去他的泪水。我忽然觉得,陈秦本性并不坏,可在单良被诬陷猥亵学生的时候,他没有站出来,甚至没有出现在单良的记忆中,“为什么?在单良最艰难的日子里没有你的出现?”我还是问了。
他抽噎着,说不上话来,我便继续说:“你嫉妒单良,能有跟你完全不同的人生,于是你跟恶魔交易,得到了单良的皮囊,因为你害怕,所以你所有的罪名都由单良替你承担了,你觉得他一定会没事的,可是,单良死了……为你而死。”
“别说了,我错了……”他死死抱住花盆,却因太用力,花盆碎了。
“可惜你觉悟的太迟了……”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做错的,因为我们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去弥补,去重来。
“不会的,等靥花结果了,单良就能回来了。”血从陈秦的掌间流落到地上,靥花的根须从裂缝中探出,缠住了陈秦的双手,陈秦低声道。
“单良的灵魂早就不在这里了,你真的觉得回来的还会是你认识的那个单良吗?你们之间真的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陈秦,你在自欺欺人。”单良去追求真爱了,他肯定是不会回来的,陈秦于他,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而已,不过,单良他说是换了一个女学生的安全,怎么会是……
花盆完全碎裂了,靥花躺在地上,陈秦将靥花捡起捧在手心,有些疯狂,“没事啊没事啊,单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没关系的,只要你肯回来……我唯一的朋友,我……对不起对不起……”说着说着他又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