赮毕钵罗还没问得素续缘的名字,甚至来不及说声谢,素续缘就好像不希望赮毕钵罗亏欠他似的,潇洒地离开了,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凭要追都追不上。
其实刚刚那化冰的手法中,他还用了九转丹神丹,九转丹乃是历代君王汲汲营营之物,传说服食以后或是长生不老,或是羽化登仙,且能令痼疾者康复、半死者痊愈,甚至令死者回阳,是道教传说中的神药,就算厉害如素续缘,一生也仅仅成功调制出这一颗来,但是在那接近死亡的姑娘身上用了,素续缘一点都不觉得心痛或可惜。
每个人都拥有一样对自己最重要的事物,好比有人爱兵书,有人爱萧,有人爱簪,那种亟欲爱护,想保护的心情,便是一种惜,或人或物皆是;惜,对一个人的珍视,能使生命与生命互相交融,并绽出最耀眼的火花。素续缘也爱,也惜,对他来说,那重要的对象,便是他无与伦比的父亲。他能体谅那种心情,所以义不容辞地出手帮了赮毕钵罗。
而且,那毫无声息的女子,身上似乎也有如父亲一般的隐隐莲香,让他想起了分别甚久的父亲——素还真。
驻足,回头,隐隐还能看见赮毕钵罗抱著赦天琴箕,继续前行的背影。素续缘目送他们离去,同时在心中祝福道:但愿两人不会再遭遇此等劫难,能有幸退隐,并安安稳稳地携手渡过余生。
阔别素续缘,赮毕钵罗又往前几日的步路,来到素续缘先前才出来的那座村庄。
此地土壤贫瘠,单从地面被屡屡刮起的黄沙就看得出来,这点倒是跟红冕有些相似;村庄可能因此并不富庶,茅屋群显得破旧,村民们也都穿著最简单的布衣,有的破了大洞却毫不在意,有的布满补丁,很不美观;尽管贫穷,村民们却到处走动交流,有说有笑的,有的孩子在跟鸡或狗嬉戏,有的村民们甚至泡茶聊天,颇有文人雅士风范,总括言之,这悠闲的样态最像是……世外桃源。
赦天琴箕已经发觉赮毕钵罗邪恶一面的善,素续缘的义举则是渐渐引出赮毕钵罗潜藏在最深处的那分善心,於是当他看到这村庄竟与世外桃源有些神似,心里就因为罪恶感作祟隐隐地不快著,但考虑到素续缘所说的,赦天琴箕必需好好休息,赮毕钵罗毅然决定在这村庄里落脚。
有个长角的怪人来到这个地处偏僻、向来外客稀少的无名村子里,怀里居然还抱著女尸,这让村民都有些害怕,但是村长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他大方地接待赮毕钵罗,并为他安排一久无人居的空屋作为歇宿之处。
空房虽然老旧,里头还遍布灰尘与蜘蛛丝,但采光良好,空间宽阔,十分适合让赦天琴箕静养。好不容易有个容身之处,赮毕钵罗也在天净沙呆过,当然不会嫌弃地方的破败;当然一口答应下来,甚至隐隐表露出几分生涩的感激。於是赮毕钵罗将赦天琴箕先借放在村长家里照顾,又向村长借了些洒扫用具,挽起袖子就要去做一件他毕生未曾挑战过的大事--扫除。
“咳、咳咳……!”
才用掸子挥去结在屋梁一角,那足足有好几圈的大蜘蛛网,一大叠灰尘顿时像雪块似的全砸到赮毕钵罗的头上,赮毕钵罗一凛,瞬间眼里燃起一丝杀意,下意识考虑起要不要用武力驱使这些害怕他的村民们全部就范,这样一来就不用再愁是否要亲自打扫了。
但是忆起赦天琴箕的死、想到素续缘与他非亲非故,居然还能义不容辞地帮忙,甚至是方才村长谈吐中怀抱的善意……这些竟然让向来怀疑人性的赮毕钵罗邪恶一面,对杀人有了迟疑--以赮毕钵罗的聪明,他知道自己从不怕失去什麼,然而正是自己负了天下太多,以至於最后替他承担一切的,竟是他一生的挚爱……!於是咬了牙,强忍著满身脏污引起的恶心与不适,赮毕钵罗硬是放下他生来高贵的身分,继续默默工作著。
脏污令赮毕钵罗本就破烂的衣服更加蒙尘,再加以那灰头土脸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可悲;从各个角落刮下的蜘蛛丝纠结在手上化不开来,涂有晶紫指甲油那对如柔荑般白皙修长的手,如今竟与最低贱的村夫没有两样,同是沾满泥污与土屑。
扫地时扬起厚厚一层陈年尘土呛得他咳嗽眼泪不断,恶劣的情况令赮毕钵罗这智慧分子脑里没个具体方案能解决;地上垃圾无论如何就是扫不起来,扫进畚箕的过程中还东掉西落的,甚至一提起畚箕又掉了垃圾,该死的……
邪恶一面对这些事一窍不通,时常发怒,或是憋著没处宣泄。人衰到极点,种胡瓜都给你生菜瓜出来,赮毕钵罗居然会笨拙得莫名其妙跌倒在地,让自己滚成个泥人……
从早到晚,整整折腾了两天有,赮毕钵罗终於把房子清理至洁,闪闪发亮的一眼就看出来了有没有?如今与先前可憎的样子可是判若云泥,皇天不负苦心人,经历的一切辛苦果然值得。富有成就感地瞟了乾乾净净的屋子最后一眼,他才挥了汗,放下抹布,才坐下,竟是累得往后一倒,不计形象地在地上席地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