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玉纤腰,还有那香喷喷的发丝
让我在她身上吮吸着芬芳!这娇躯
仿佛着火一样,却不知她心的深浅
不似画几个图形,瞬间就算出天上的星辰
——仓央嘉措
柳海峰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一个小小的、白白净净的小孩子在他前面飞快地跑着,海峰想看看孩子的脸,可是任凭他怎么叫那个孩子就是不肯停下来,甚至不肯回一下头。海峰追得精疲力尽,却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离自己越来越远……
海峰突然觉得自己很想家,很想念初一。想想从家里出来快四个月了,他始终没有给初一打过一个电话,甚至没有发过一条短信。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海峰都会想起初一,尤其是想起那个渐渐成型的孩子,这一切都会让他纠结万分。可是无论怎么纠结,海峰还是觉得,既然当初把决定权交给了初一,就不想为难她。
从梦中惊醒后,海峰全然没有了睡意。
他决定回趟家。
第二天早上不到八点,海峰早早就来到了办公室,从不迟到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偌大的办公室里,海峰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实习生高小筠的工位,不出所料,这个看看去柔弱但骨子里倔强的姑娘已经端坐在了电脑前,看样子一早就来了,忙碌的时间已经不短。公司派来的实习生里,这个叫高小筠的姑娘最为勤奋也最聪明,加上肯钻研、能吃苦,很快就在海峰所带的项目里从完全不懂做到了得心应手。
有时候,海峰看着这个眉清目秀的姑娘,总会想起初一,他说不出这个姑娘和初一之间哪里相似,是长相?还是性格里的倔强?
看到海峰进来,高小筠立刻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柳老师,我帮您带了早点,放您桌上了,您趁热吃!”高小筠有一颗小虎牙,每次笑起来都能隐约露出来,这样阳光明媚的姑娘总能让人的心情好起来。
“不是说别给我带了吗?总让你带早饭,我都不好意思了!”海峰的桌子上,一盒散发着热气的海鲜小混沌、四个小巧的奶黄包整齐地摆放着,还没动筷子,海峰似乎就已经感觉到了胃里的温暖和熨贴。
“小高,恐怕我还得麻烦你帮我一个忙。”海峰知道,只要一坐下,他就得一头扎进了工作当中,腾出手来时还不知道是几点,于是干脆想到请眼前这个办事利索的小姑娘帮忙,“你帮我订一张今天下午回北京的机票,我把身份证号码发给你,机票钱我微信给你转账……”
南通直飞北京的航班一天只有一班。海峰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离安检剩下到半小时才从公司出发,打车向机场狂奔而去。南通的兴东机场规模不大,上下总共两层,人少的最大好处是清静。海峰踩着点赶到机场,急急忙忙地穿过廊桥上了飞机。顺着人群找到自己的座位,正要坐下,海峰却着实吃了一惊,自己的座位旁边,高小筠一脸笑意安静地坐着。
“你怎么在这儿?”海峰完全云里雾里了。
“我很长时间没回北京了,想父母了,就回趟北京。”高小筠眼睛笑成了一道弯弯的月牙儿,嘴里的小虎牙隐约可见。
“没听你说要回北京啊!”海峰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但是又实在不愿意多想,索性不再多问,一屁股坐了下来。
“柳老师,回北京我请您吃饭吧?您在南通那么照顾我!”飞机还没有起飞,高小筠把脸凑过来笑着说。海峰正想扭头拒绝,却无意中发现这个姑娘人睫毛浓密而卷翘,笑起来的样子有些孩子气,但又有些可爱,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本准备好的一句拒绝的话也不由自主地咽回了肚子里。“不用不用,还是我请你吧……”
“好啊!那您请我!我想吃日本料理,亚运村有一家,叫坪亭,我特别爱吃里面的烤鳕鱼!”到底还是个小孩儿,一提到吃立马眉飞色舞起来,顿时与平时工作中努力刻苦的样子判若两人。看着她的样子,海峰忍不住又笑了。
飞机落地的刹那,海峰有些恍惚。离开北京的时候还是最热的桑拿天,三个月后,竟已秋风萧瑟。海峰拒绝了高小筠一起回去的建议,独自打车回家。他需要有个安静的空间,好好思考一下回去将要面对事情。毕竟,这三个月间发生了什么,海峰完全不知情。
出租车从京通快速出来,在管庄桥下左转后不久,海峰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小区,心头瞬间涌上了太多的回忆。在一起后的第二年,海峰和初一实在厌倦了租房子看房东脸色的生活,商量着决定买个房,海峰和初一在那段日子里几乎把管庄附近的房子看了个遍,要不是价格太贵,要不是两个人都不喜欢,跑了好几个月没有任何结果。
突然有一天,两个人坐着公交车去上班,在车上远远地望到了这个藏在众多楼盘中小区,两个人眼前一亮,下班后跑过去一问,果然还有空房,还没等售楼小姐介绍完毕,两个人就快刀斩乱麻定下了最东边一套。月儿和卓玛听到了两个人如此神速地买房的消息,非常惊讶。月儿说:“你们这不是买房,仿佛是买了一颗大白菜……”
为了凑足首付,海峰求助了母亲、亲戚和所有同学,初一则是恨不得把医保卡里的几千块钱都全部凑了出来。付完首付,拿到房子钥匙那天,海峰和初一想请朋友们一起吃个饭,结果发现两个人钱包里的钱加起来剩下不到一百块钱。后面的几个月,两个像蚂蚁搬家似的,每个月工资一发,要不去了家具城,要不去了家电商场,慢慢地把小房间添置得满满当当。
海峰记得很清楚,两个人买回家第一个“大件”是床。在宜家门口,海峰有些犹豫,应该先买电视还是先买床时,初一当即拍板:“当然买床了!孔子先生说,人,生在床上,死在床上,欲生欲死也在床上!”初一的话说完,两个人在宜家门口笑作一团。最后,手牵手直奔家具厅家具区,买下了一张一米八乘两米的棕色大床,从此之后的十年间,在这张床上过着欲生欲死的幸福生活……
想到这里,海峰忍不住在嘴角泛起一个笑意。
他急切地想回家,想看到初一穿着大花的围裙、戴着胶皮手套忙里忙外地把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的样子。电梯里,海峰从包里摸出家门钥匙时,竟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发抖,轻轻地推门进屋,打开灯,眼前熟悉的一切让海峰的鼻子竟然有些酸。
屋子里依旧是海峰最熟悉摆设,一切未曾变过。以前,海峰和初一下班后判断对方是不是已经到家,要不在楼下看屋子里的灯光,要不就是推门进屋时看对方的鞋在不在门口。海峰有些失望,屋子里似乎许久了没有住人,地板上、柜子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就连墙角初一之前精心养的绿萝和发财树也已经枯死。“初一去了哪儿?”海峰一边想,一边仍旧不死心地推开了屋子里的每一扇门,屋子里空空如也。
客厅的冰箱贴后,贴着一张淡黄色的便签纸,是初一的笔迹:“海峰,我和他们一起回拉萨参加卓玛和杨柳的婚礼,初一。”
“回拉萨。”海峰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几分钟前还幸福的心渐渐地乱成了一团麻。三个月杳无音讯,原来又跑回了拉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海峰开始排斥拉萨,他甚至觉得,是拉萨这个城市一点点地抢走他的初一。其实更让海峰心里难受的还是初一,口口声声需要一个决定权,决定权意味着什么?孩子在肚子里还不足一个月就喝得烂醉?挺着肚子长途跋涉地从北京回拉萨?海峰越想越懊恼,越想越生气,不知不觉中把手里的那张便签纸揉成了一团。
海峰坐在沙发上许久,看着冷清得没有一丝生气的房子,心情糟糕透顶。他开始后悔回到北京,后悔回家。这时,手机里弹出一条微信:“柳老师,您到家了吗?”是高小筠。
“到了。”海峰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我父母不知道我回来,出去度假了,我一个人在家有些害怕,您要是方便陪我吃顿饭可以吗?”很快,海峰的手机里发来了这样一串文字,并在后面附上了一个小可怜的表情。
“好,你把地址发给我。”海峰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在这个屋子里待下去了,越待会越难受,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吃一顿饭,而是喝一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