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正如所有人想象中的那样,在一片片阴云中藏匿着,残忍而悲伤。这是个失去希望的地方,同时也是这世上最渴望希望的地方。一个个孤魂野鬼在空中漂浮着,四处乱撞,哭喊着,怪叫着,嘲笑着,冷漠着,他们没有心,没有灵魂,没有悲伤与欢乐,更没有希望与未来,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称——可怜鬼。
在这绝望的魔都中,在所有事物的以往的观念中,身为魔圣的毒植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冷酷无情的,嗜血如狂的,然而,他却像一个独特的存在,他不可怕,不会像鬼一样吃人,不会莫名其妙的发脾气,不会自苦,不会绝望,反而像一个健康阳光的男子一样,对人和气,爱说爱笑,时常关心下属,令人尊敬,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伟大的,也并不想像历任魔君那样梦想称霸三界,他只是尽心的做一个没有架子的魔君而已。但与此同时,他决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的感情,不会对任何人吐露心事。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做过什么,也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真正了解他,或者说,连他自己,也不真正了解自己,有时很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有时又会像个孤独无助的凡人一般,不要任何人打扰,不要任何喧闹,一个人,默默地望着片片笼罩魔都的阴云,许久许久不说话。
三界万物本同根同源,无论是神,人还是魔,都是由这个世界滋养而生,没有优略之分,正如他所知道的那样,不是所有神仙都拥有一颗纯洁善良的心,不是所有的妖魔都无情无义杀人如麻,也不是所有的人类都胆小懦弱。因此,从他继任魔君的那一刻开始,便下令任何妖魔鬼怪都不得侵扰人间,凡是抗旨下界的,都要被抓回来受抽魂之苦。魔不作恶了,人间难得清静了好些年。
曾经有人告诉他,“你要记住,无辜的人没有错,忠勇的人没有错,不管你心里的恨有多深,不管你身上的伤有多痛,你都不可以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善良的人,忠勇的人。”他记得,一直都记得,却一直想忘记,这句话分量太重,以至于每当他需要除掉一个绊脚石的时候都会想起,都会考虑,但到最后,他都会选择忘记,他不得不这么做,为了生,为了命,为了爱,为了恨。他的心里装着柔情,装着热泪,装着恐惧,也装着凶恶。他有史以来最矛盾的魔,最仁爱的魔,也是这世上最可怜的魔。
此时,毒植负手站在巨幅仙界地图前,望着灵都,若有所思。他的一举一动,一喜一悲,都毫无遗漏的落在默默出现在身后的女子眼中,看到褪下面具后俊朗坚毅的毒植,女子泛着寒光的绿眸中微微透出一丝暖意。
“圣尊该歇歇了!”
毒植定定不动。
“灵都所有宫室的图纸,所有掌殿仙人的武功修为,性情喜好,优略长短及灵都目前的兵力部署我都已经摸清了,请圣尊过目。”女子说罢,从袖中取出厚厚一卷纸稿呈递给他。
毒植扭头接过,摊开细细看着。
“所有的都在这?”
“除了……除了素馨殿,其余的都有。”
“除了?”毒植扭头看着她。“你知道我要做的事,我不管也不想知道你出于什么心思有所保留,当初我跟你说的很清楚,收留你们,帮助你们,同时利用你们,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们各有所需,所以,你们过去的联系,必须对我毫无保留,从此必须毫无顾忌,怎么,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
女子面若寒霜,目光中的痛苦表露无遗,同时,又留存一丝温存与不忍在眸中。
“你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同我说话,你干嘛要逼自己?又干嘛要逼我?我没有忘记,你知道的,我不会忘记。只是她无足轻重,我想她不会威胁到到你,所以你没必要担心,更没必要在她那里浪费精力”
“所以你觉得她可以是特例是吗!我是跟你说过,在我拿下整个灵都的时候可以放过她,但是,现在,在事成之前,任凭他是谁,都不能放过!”
原本俊朗的脸忽然变得凶残,“你听见了吗!”
女子不说话,在他的步步紧逼下,呆呆的,一步一步向后退,直到毒植停止向前走。这时的毒植已恢复了那张俊朗的脸,可就在刚刚,那凶残的面目,却还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
对啊,她怎么忽然忘了呢,他是王,不可违逆的王。她心底留存的微弱的温存,有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她以为,这么多年的陪伴扶持,她跟其他人不一样,他允许她不跪拜,允许她保留原来的习惯,允许她不守魔界的戒律,但是,当她自以为自己很重要的时候,他都会让她异常失望,让她以为自己的感觉是错的,她以为自己懂他,但是,有时候自己又会深深地怀疑。但是不管怎么说,她从来没有把他当做魔尊,她把他当做依靠,当做心底的希望,当做最重要的伴侣,而这些他都是知道的,可就算是他知道,也还是说出来刚才那一番话:收留你们,帮助你们,同时利用你们。
女子眼含泪水:“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就当真如同你说的那样吗?收留我,帮助我,利用我?”
毒植的目光暗了下来,隐隐不忍,”对不起“
女子摇了摇头,拿着图纸走了出去。“马上补全给你。”转过身说道。
“对不起。”毒植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