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一个时辰之后已是月明星稀。
许凌被转移到了唐家特意建造的一个幽闭的庭院中,庭院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有粗有细有高有低,许凌到这里这么久应该算是第一次到这里,虽然是在意识全无的情况下。
苍翠的树木把整个方圆九丈的庭院中心围成了一个圆圈,唐轩将一个拳头大小的盒子放到了最中间的位置,盒子浮在半空中,只见唐轩手印连动,一指点在盒子的外圈,古朴的盒子顿时散发出柔和的蓝光,一圈又一圈如同水纹一般涌向四面八方。
微风拂过,众人只觉得浓郁清新的灵气扑面而来,全身所有毛孔都舒展开了,其中的滋味妙不可言。
一直过了十息的时间,盒子慢慢打开,从盒子里面浮出来一个拳头大的蓝色光团,光团表面像水流一样,围着一个圆心不停地流动。
这个就是修真界最珍贵的灵泉,他们眼前那么大的一眼灵泉就可以造就一个洞天福地。
一直等唐云帆进入这个庭院,其他人才陆续离开了这里,就连唐钰唐轩都没有留下。
整个庭院又重新变得空空荡荡,只有许凌苍老破败的身体浮在半空中,唐云帆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凝聚在许凌的身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唐云帆才伸出了他的手,隔空推动着许凌的身体靠近灵泉中心,一直到许凌浮在灵泉上空才停了下来。
“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就看你的造化了。”唐云帆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他盘膝坐下,缓缓浮上半空,和许凌的身体相对,他伸出双手射出两道灵气流固定住许凌的身体,接着灵气转化为青绿色,缓慢而稳定地进入许凌的肉体。
木行代表着生机,可以剥夺生机,也可以赐予生机,像许凌爆气之后施展出来的木之刀就是生机剥夺之刀,而唐云帆这种就是赐予生机。
然而剥夺容易赐予难,如果不是由木系入道,唐云帆也没有把握救活许凌,毕竟许凌如今几乎已经算是半个死人了,救活他无异于生死人肉白骨。
唐云帆准备首先彻底激活许凌的五脏六腑,然后再以灵气重塑他的肉体凡胎。
“可惜没有玄天宗的化龙池,不然就算大哥不出手,老夫也有把握彻底让这孩子脱胎换骨。”
他的灵气顺着皮肤一寸寸渗入许凌的肉体,没过多久,许凌全身的血肉像是得到了雨水补充的旱田一样,慢慢开始恢复,无尽的灵气如同喷涌的泉水不断地从灵泉眼里面冒出来,又被唐云帆有意识地引入许凌的身体。
许凌的肉体在一寸寸地胀大,干瘪的血肉得到了充分的补充,全身所有的地方都在贪婪地吞噬着数不清的灵气。
一直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许凌的肉体才逐渐恢复到正常的活性,肉眼可见的灵气氤氲在他全身的血肉中,可是如果用精神力探查许凌许身体的话,才会发现他身体里面几乎已是一片死寂,只有心脏还有微弱的搏动,简单提供着许凌大脑精神的生存。
唐云帆的脸上不见任何表情,他手中的手印微微一动,将许凌横躺着的身体竖立起来,虚站在灵泉眼的正下面。
灵气如瀑布般从许凌的头顶浇灌而下,凝实的气雾一圈又一圈条条垂落,不断洗涤着许凌逐渐恢复正常的肉体,但是唐云帆想要的明显不只是这个结果,他控制着喷涌的灵气在洗刷许凌肉体的时候也在不断地和他的血肉进行融合,彻底朝着灵体的方向转变。
这是许凌的一次生死危机,同时也是一次机遇,如果不是因为许凌的精神力进入了深度沉睡状态,限制于人体的自我免疫机制,不可能短时间通过灌顶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体质,强行改造的话可能会给人带来生命危险,同样的,灵泉眼,木系太虚境绝顶强者,这两样必不可少,同时也是世间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许凌的肉体正在一步步朝着灵体的方向不断地转化,他血肉中的杂质通过无穷无尽的灵气洗涤之下变得越来越少,如果从近处看的话,就会发现许凌的肉体如同琉璃一般晶莹透明,随着时间的推移,宝光由无到有,自放光华。
肉体一动不动,似降世神佛。
烧焦的头发根根掉落,随后重新长出一头乌黑透亮的黑色长发,一直垂落到肩上,长发无风自动,在氤氲的灵气雾中摇晃。
褶皱的皮肤一直包裹在琉璃般晶莹的肉体之外,一直到最后唐云帆的手指在虚空中遥遥一点,许凌的肉体外出现了一个破碎的原点,原点不断扩大,像蛛网一样不断延伸,一直蔓延到全身各处,最后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从许凌的头顶一直到脚底纷纷掉落,一块块如同破碎的瓷片,落到地上的一瞬间变成了灰烬,随着灵气波浪消弭在空气中。
许凌的脸逐渐暴露在空气中,他的皮肤比婴儿还娇嫩,透明得能看到琉璃色的血肉,如果说以前许凌只是长相还不错的话,那么现在许凌已经变得俊美无比了。
其实说血肉之躯转变为灵肉之躯本来就是一个从不完美到完美的方向转变着,长相俊美也是肉体完美的一部分,毕竟越是完美的东西越是挑不出瑕疵。不过有的人已经习惯了自己原本的长相,就算经历脱胎换骨境成长为灵体以后也宁愿保留自己的相貌。
修为越高,对外表的重视程度越小。
唐云帆满意地看着许凌浮在半空中的肉体,氤氲的灵气雾弥漫在他的周围,灵体宝光自现,看起来有一种仙神谪落凡尘之感。
但是仅仅这样还没完,四肢百骸已经重建,但许凌的五脏还差不多处于寂灭状态,一直到这时候,唐云帆的脸色才变得凝重起来。
五脏即代表人体之根本,是人体动力之源泉,脱胎换骨境首先练五脏,后才炼骨炼肉,使身体彻底转化为灵体,到时候只要有足够的灵气,断肢重生,重伤自愈都不再只是想象中的事情。
脱胎换骨境是修士正式进入修真界的第一步,先炼五脏后炼骨炼肉,彻底成为与天地沟通的桥梁,以大道为武器,以天地灵气为四肢,这才是真正的修士。
所以五脏对于人体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个部分,而且许凌的五脏经历了之前的爆气,承受了十倍的灵气流通量,如今已经变得无比脆弱,稍有不慎就会像一张薄纸一样一吹就破。
灵泉眼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喷涌出大量的灵气,灵气流变成了几束手指般粗细的溪流浇到许凌的胸口。
唐云帆的手印不断地改变,速度由慢到快,最后只见得到两道残影不停地交叉分离,最后突然停下,直接指向许凌的胸口,青色的灵气和蓝色的灵气交汇到一起,在许凌的体表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细网。
灵气浇注到上面,又分成了更细的细流,进入许凌的五脏六腑,一丝一丝地往其中灌注生机,但是往许凌的心脏里面他不敢注入得太多,心脏维系着许凌仅剩的精神力和大脑的沉睡,如果打破了这种平衡的话,一切的努力就白费了。
星星点点的灵气携着生机透过肉体进入五脏,许凌干瘪衰老的器官在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缓慢地恢复,一点一点地充盈。
时间缓慢而均匀地流逝着,头顶的夜空中繁星点点,但庭院里最中间的位置还是映照得如同白天一样。
四周的花草树木随着偶尔吹来的轻风微微浮动,婆娑树影剪落着皎洁的月光,在地上形成了浮动的暗点,像是在呼吸一样。
安静得令人沉醉。
一片完全黑暗的空间。
抓不到任何东西,身体像是漂浮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他不知道自己在这片空间里面待了多久,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十年?
二十年?
或者是三十年?
他只感觉这一切过得异常漫长,也许这时候他已经五六十多岁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连自己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他看不到自己的手,自己的脚,自己的身体,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
一切是那么的平静。
他摸得到自己的身体,但是看不到。他感受得到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可是什么都听不到。
“我是什么?”
他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我是一个人吗?”
可是想到这里,他忽然又对另外的东西产生了疑问。
“人又是什么?”
对啊,人是什么?
他好奇地审视着这个突然出现在他思维里面的新字眼。
是一个东西吗?
又或者是一个动物?
“可是动物又是什么?”
他又好奇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问题变得越来越多,于是对越来越多的东西都产生了好奇。他像是一个婴儿一样,对所有刚想到的新事物都保持着未知的好奇。
他的脑子里不断涌现出全新的名词,但是他又完全不清楚这些名词到底是什么意思,随着所有的问题变成了一个疑团,他感觉自己好像什么都知道,但是仔细想想好像又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他到底是什么?
“我是什么?”
他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
像是一个循环终结又回到了原点。
他在这个虚无漆黑的空间里面漫长地流浪着。
一直一直地流浪。
也一直在思考。
思考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