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只要抓住了根本,人生自然通达
按史上记载,唐高宗仪凤二年(677年)四月初八,佛祖释迦牟尼诞辰日,一道白色祥光从金州安康(今陕西汉阴)直冲云天,并且斜射到京城长安上空,熠熠生辉,久久不散。
执掌天象的太史令非常兴奋地将这一瑞象禀告了皇帝。高宗问这到底是什么吉祥的预兆。太史说:“是一个不贪世荣、堪为国之法器的伟大禅师诞生了。”高宗深信佛法,传令金州太守韩偕,要他亲自到婴儿出生的家庭去慰问、道贺。
这个与佛祖同日出生,地生瑞气、天绕祥云的人,日后便是六祖慧能的上首弟子,座下衍出沩仰、临济两大宗派的怀让大师。
怀让十五岁到荆州玉泉寺出家。玉泉寺当时系天下名寺,学僧云集,学习教理、研修戒律蔚然成风。怀让在这里学教、修律七八年,心中仍像罩着一个黑漆桶,心地未明,性光未现。他心知,目前的修行方法没有切入佛学的根本,不是契入禅机的最佳途径。对于禅之领悟,可说是不得要领,对自己不适合。
于是,他毅然舍弃了名山大寺按部就班的生活,只身一人来到了中岳。当时,在嵩山住持法席的,是与神秀和慧能齐名的五祖弘忍的十大弟子之一老安禅师。老安看了怀让一眼,说:“我不是你师父,你的师父在曹溪。”
在老安禅师的指点下,怀让辗转数千里,从繁华的中原来到了遥远的岭南。当他沿着花树掩映的曹溪走到宝林寺山门前时,正值日暮。
慧能似乎早就知道了他要到来似的,恰巧站立在寺门之外高高的台阶上。夕阳撒金,为宝林寺长长的石阶铺上了一层金屑,宛若一条金碧辉煌的上天之路。
不知是六祖的身体真的在熠熠放光,还是夕照余晖从侧面的映照,六祖慧能的身体轮廓四周有一圈金色光晕,使他显得神秘而亲切,威严又慈祥。
“你从哪里来?”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语,因为是从慧能口中说出,而显得充满了无限的禅机。
怀让若有所感,若有所觉,却又无从下手,无法契入。他有几分羞涩,有些难为情,低下头,喃喃说:“弟子怀让,从嵩山来。”
“什么样的一种东西来呢?”六祖怪怪地问道。怀让不禁汗如雨下--他胸中似团团块垒,可就是不能痛快淋漓地一下子全都倒出来。他愧疚难当,深深垂下了头。四天王山黄又绿,绿又黄;曹溪之水涨了落,落了涨。八年弹指间,又是稻谷成熟期,又是夕阳撒金时,山野打樵暮归的怀让,目睹彩云悠然,耳闻小溪流水,鼻嗅山径花香,心底萌生了一种灵魂归家的感觉。他忘情地抛下柴担,一边开心地呼喊,一边飞快地向宝林寺跑去。
六祖慧能竟然就站在山门外!好像,八年来他从未动过地方;好像,八年时光对他说来根本就不存在;好像,他一直在等待着怀让一样。“什么样的一种东西来呢?”“说似一物即不中!”
怀让狂吼如雄狮,呼啸山林;咆哮似猛虎,声振山岳。宛若巨石投入储满蜜水的深潭,甜蜜的喜悦如层层涟漪,连绵不断地从怀让心中涌出,充满了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开悟的巨大愉悦中平静下来,羞涩地一笑,向师父解释说:“人人本有的佛性,无形无相,是不能用语言来描述的,也不能用东西来比喻,所以,如果说它像个什么东西就不对了。”
慧能使劲点点头,与怀让把臂大笑,同归宝林寺。开悟后,怀让又在慧能身旁磨砺七年,然后奉师命出来弘化一方。他来到南岳衡山,长期住在般若寺,所以人称南岳怀让。禅宗史上极为重要的一天,随即到来了。在此日,南岳怀让听说,山那边的传法禅院有一位从四川来的青年僧人,俗姓马,名道一,他性情孤傲,终日坐禅,从不与人交往。怀让马上想起,在他离开曹溪时,师父慧能告诉他:“你门下将出一匹马驹子,纵横驰骋,踏平天下!”
莫非,六祖说的是他?怀让沿着山花烂漫、茅草掩映的小径,来到传法禅院后面的山冈。他看到,一株虬龙盘曲的苍松下,兀兀孤坐着一位青年和尚。那坐禅的僧人似乎早已与周围的山川草木融为了一体,不动不摇,不闻不看。
他就是道一?是的。他就是禅宗史上承前启后的划时代的禅师马祖道一,一个注定要震惊天下的人。
怀让径直走到道一面前,站立良久,不疾不徐地问道:“你这样天长日久地枯坐,究竟图个什么?”
“图将来做佛!”道一用不屑一顾的口吻回答,眼皮都没抬。怀让见状,便不再问,随手捡起一块砖头,在岩石上磨了起来。刺耳的磨砖声,在力求心静的道一听来,比山崩地裂还响,比夜猫子叫魂更难听。
忍,忍,忍!佛陀说过,忍是修行的方法之一。道一就强忍着。但是,那怀让总是磨个不停。那破砖头与岩石摩擦的声音,尖厉、怪诞,简直就像一枚枚钢针钻进道一的耳朵,甚至扎入他的大脑,穿刺着他的每一条神经。道一忍无可忍,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终于睁开了眼,恶狠狠地瞪着怀让。
然而,这时的怀让反而不理睬道一了。他头不抬起,目不斜视,自顾自地磨砖。那副专心致志、无暇旁顾的样子,活像他是在打磨世界上最珍贵的钻石。道一被他如此认真的神态所吸引,不禁好奇地问:“你,如此仔细地磨那砖头干什么?”
“我要将它磨成一面光洁明亮的镜子。”“砖头岂能磨成镜子?”道一半是疑惑半是讽刺地说。“砖头不能磨成明镜,整天枯坐,就能成佛吗?”怀让终于说出了磨砖的目的,原来是为了启发道一。道一听后一愣。怀让从树下捡起一根枯枝,往道一坐禅的卧牛石上抽打了几下,慢慢悠悠说:“这就像赶牛拉车,半路上牛车停了,你是打牛呢,还是打车呢?”
道一感到怀让的话高深莫测,不由得站了起来。怀让见道一动了心,正在全神贯注地倾听自己说话,于是才徐徐导入正题:“你那会儿说要坐禅成佛,然而,禅不在坐卧,佛也没有固定不变的形象。事物都是变化不定的,你如果认为只有静坐才能成佛,就等于扼杀自己活生生的佛性。执着于坐相,拘泥于形式,是无法体悟到真正的佛理的。”
道一知道怀让说得十分有理,但人很难自我否定,尤其是对自己得意的东西,很难看破、放下。道一说:“坐禅也没有什么不好,佛祖释迦牟尼就是坐禅成佛的。”
“坐禅当然很好,但如果你将坐禅当成成佛唯一途径,尤其是心中对坐禅产生了有所得的执着,那就错了。老话说,英雄海量。可若一个酒鬼据此说自己是英雄,可以吗?佛陀在打坐时睹明星而悟道,并不代表每个人必须在坐禅中才能开悟。学佛修禅,关键是要把握佛学的真谛,契入禅之心法,只有这样才能事半功倍,一闻千悟。”如甘露润心,道一大悟。智慧之花盛开于心灵之内,于是他向怀让深深地拜了下去。但等他抬起头来时,眼前早已没了人影。山野里,传来一串珍珠般璀璨的歌声:“心地含诸种,遇泽悉皆萌。三昧花无相,何坏复何成。”
道一连自己天天坐禅的蒲团都没拿,就急急忙忙地向歌声飘起的地方追去了。
景深
两千五百多年前的一个清晨,印度尼连禅河之畔,一株高大的菩提树下,释迦牟尼睹启明星而豁然开悟。
此后几天里,佛陀一直浸沉在禅悦中。他以高度专注的心,深入自己的身体内部,感受着自身的本质。他发现,自己的整个身体结构,是由极为细小的微粒(比物理学上的“基本粒子”更小的物质单元,佛教称之为“临虚”,接近于空)组合而成。这些微粒不是固定的,而是在不停地生灭变化。佛陀说,在一弹指间,每一个微粒已经生灭了几百万兆次。他又以自己的法眼观察万物,发现所有的物质与人的肉体一样,那些微粒亦在不停运动和变化。
千百年来,大多数人对这一说法感到不可思议,难以想象,更不相信。因为,我们的身体看起来如此坚固、结实、恒常。有的人虽然从人的生老病死感觉到身体缓慢地变化,但也很难相信自己的肉体弹指间会变化如此之快。
看起来,“数百万兆次”似乎是一个象征数字。不过,现代科学的研究已经证实,这不是象征,而是真理:物质微粒的变化的确如此。
一位美国科学家花了很长时间研究这个课题,并且做了许多次实验,用来了解组成宇宙的物质微粒。他发现,基本粒子内部的组成单元,以极快的速度生灭、运转、变化着。为了测定这种运转变化的频率,这位科学家发明了一种仪器,他很切合实际地将这种仪器命名为“气泡室”。经过反复测量,微粒每秒钟变化次数高达10的22次方,即1后面加22个0。为此,他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奖。
佛陀在两千五百多年前的说法得到了科学证实。这位科学家所发现的物质真相与佛陀亲证的一样。然而,不一样的是,佛陀是脱离了烦恼的觉者。而那位科学家虽然获得了诺贝尔奖,头上戴了许多光环,赢得了世人的尊重,但他与我们一样,有着一大堆的烦恼,并未从人生固有的痛苦与无奈中解脱出来。
因为,这位科学家没有亲身感受到这种生灭变化,他是通过仪器看到了这种变化,他获得的是一种知识。他之所以相信这种知识的真理性,是因为他对自己发明的仪器有信心,而不是亲自用自己的心身证明这个真理。
知识与证悟,是两个层面上的真理。只有亲身证悟到真理的人,才会自然而然地改变自己的心灵习性,开始依照真理言行,对自己对他人都有益。禅者之所以是智者、觉者,就在于他们悟透了宇宙人生的真谛。
心语
南岳怀让以“磨砖作镜”与“打牛打车”启发道一:若想得道成佛,不但要有与自己相应的修行方法,而且还要抓住主要环节,也就是从心灵的彻悟直接入手。
如果您有一些修禅的朋友,就会发现,他们无论出家、在家,都有一个明显特点:处理事务时从不环绕迂回,总是直截了当地切入事情的关键处,用最简洁的方法解决问题,因为最简洁的,往往是最有效的。禅者的这种处事方法,也是我们生活中做事的智慧。
此外,在工作、生活中,我们也常常“磨砖作镜”--用错工夫,忘记打牛不打车的道理。比如,当今互联网时代,面对海量的资讯,我们往往将主要精力放在了资料的搜集、积累上,却很少去研究、整理;我们常常用很长时间去讨论、制订一个完美的计划,却恰恰忽略了落实……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我们要学会参悟,时时反思,避免磨砖与打车。
2.坚持做下去就对了
六祖曾对弟子南岳怀让说:“日后你门下当有一马驹踏杀天下人。”再向前追溯,远在达摩祖师来中国前,他的师父般若多罗尊者便向他预言说:“震旦虽广别无路,要借儿孙脚下行,金鸡解御一粒粟,供养十方罗汉僧。”祖师们所说的人,就是马祖道一。
道一禅师是四川什邡人,俗姓马,因在禅宗史上极其重要,后人尊称为“马祖”。在古代,川僧有一个优良传统:出家、受戒后,总要克服千难万险,冲破巴山蜀水的层层阻隔,冲出盆地的封闭,到下江(巴蜀人对三峡以下广大地区的称谓)云游参学。
江出三峡,浩浩荡荡,一泻千里奔到海;僧离四川,海角天涯,悟彻大道好还乡。唐玄宗开元年间,道一出川后,来到南岳衡山,整日在僻静的山野里独自坐禅。当他被怀让以“磨砖作镜”公案惊醒后,拜倒在怀让座下。十年辛苦不寻常,怀让大师的千锤百炼,将懵懵懂懂的小僧道一打造成手眼通天的马祖,一个注定要驰骋天下、真正使禅宗大盛的宗师。
十年磨一剑,毫光照大千。时至安史之乱后的中唐时代,马祖道一呼啸出山,唐代宗大历四年(769年),他来到洪州(今江西南昌)开元寺(今佑民寺)传法,带来了禅宗的极大繁盛,被称为“洪州禅”。他以博大宏阔的气度、神奇灵动的机智,将深奥玄妙的禅理显示在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中,使得每一个普通人都能体会到禅的超越,感受到禅的风采,领悟到禅的慧光。于是,四方学者云集座下,天下僧衲望风来归。龙腾虎啸,象舞狮吼,千僧万指,奔向江西。因此,马祖道场又有“选佛场”之称。
一日,马祖道一在法堂高升法座,对着成百上千的学僧说:“你们众人,要相信自心是佛,这心即是佛心。当初,达摩大师从南天竺来到华夏,传扬最上乘的佛法,就是要我们悟到这一点。”
一位讲经的法师不解,走出来问道:“既然‘即心即佛’,那达摩祖师还传给慧可四卷《楞伽经》干什么?”
马祖点点头,说:“达摩祖师是为了引《楞伽经》文,以印众生心地。他老人家唯恐你们颠倒,不自信‘即心即佛’之法,故《楞伽经》以佛语心为宗,无门为法门。所以,你们这些求法者,应无所求。心外无别佛,佛外无别心。”
法师恍然大悟,礼拜而退。另一个弟子从大众中跨步向前:“请教大和尚,我们日常怎样修行呢?”马祖接着开示:“不思善,不思恶,清净也好,污秽也罢,俱不执着留恋,也不刻意厌恶,即是修行。我们的心念流注,念念不可得,因为它没有自性的缘故,所以,三界唯心,万法唯识。”
有一位禅僧听得满心喜欢,一言契机,心开得悟,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大笑着从法堂跑了出去。周围的僧众司空见惯,不以为怪,继续倾听师父说法:“宇宙间的森罗万象,都是一法之所印。即心即佛,如何领会呢?你们要记住:凡所见色,皆是见心;心不自心,因色故有。”
触类是道,即目而真,并不是一种理论啊!试想,心无形无相,如何体现?心能见色(佛教所说的“色”,即万事万物),能见到色的,不是心是什么?所以,心因色而有,见色即是见心。宇宙空间中的黑洞,就是这样证明其存在的。
然而,禅心灵动,连美妙的佛法也不能挂碍。于是,一位已经开悟的禅僧,问道:“为什么说即心即佛?”
马祖笑:“为止小儿哭啼。”佛教中流传着这样一则故事:一个小儿总是哭闹不止,父母便给了他一片枯黄的树叶,说这是世界上最为珍贵的黄金。于是,小儿高高兴兴把玩着黄叶,便止住了哭啼。
禅僧会心一笑,道:“啼止时如何?”马祖说:“非心非佛。”禅僧继续追问:“这两种人外,大和尚您如何指示?”马祖说:“向他说,不是物。”
禅僧不肯善罢甘休:“忽然遇到道中之人来时,又将如何?”马祖道一气贯长虹:“且教他体会大道!”即心即佛也好,非心非佛也好,不是物也好,都是止啼的黄叶,都是为了让我们通过它体悟大道。禅心无住,不能执着任何东西。所以,过河则需舍舟,得鱼便要忘筌。
马祖最重要的弟子之一、禅宗史上大名鼎鼎的庞居士(庞蕴)问道:“如水无筋骨,能胜万斛舟。此理如何?”
马祖呵斥:“这里无水亦无舟,说什么筋骨!”禅的精髓在于生命的体验与真理的证悟,不在于知识与哲理的学习,若是一味在文字上做文章,便步入了歧途。当时,马祖道一与南阳慧忠国师虽是两代人,但友谊深厚,时常互通消息。
有一天,慧忠国师的侍者、尚是一个小沙弥的耽源行脚而来。他在马祖面前画个圆相,然后拜了拜,一言不发地默然站立。禅僧在地上或空中描画一圆形图,被称为圆相,象征着圆满佛性和真理的绝对,相传始作于南阳慧忠。
马祖向前倾了倾,俯下身,亲切地问:“小耽源,莫非你想做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