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子的八十寿宴就设在著名的苍翠饭店顶层宴厅。这一层宴厅整体呈半圆盘结构设计,使用面积虽为楼下的一半,但独占整层楼的格局让它拥有无比良好的私密性,再加上有直达电梯专人看管,一切优势让这儿很快成为了全市富商私宴聚会的不二之选。以至于它全年约满,十分难订,能来此设宴渐渐也成为了身份地位的象征。
下午三点多,宴厅金红相间的三米大门前,一个画着精致妆容、着金黑裘戎银丝镶边晚礼服的女人正来回不安地踱着步。丹凤眼与柳叶眉凝聚在一块儿,女人的神色辛利,似乎让周遭的温度都跌了三度,和从门后传出的隐约琴声格格不入。
十指相扣宛如能杀人于无形的藤蔓,沈嘉轻忍着就要溢上来的火气,揪着眉心咬牙切齿地吐一句道:“死丫头,没一回让我省心的!”
胞弟沈念拢一直陪在她身旁,不过现在很识趣地已经退到三尺之外,语气稳稳地安抚她:“别动气,不是还有一小时吗,他们能找到小五的。”
沈嘉轻来回的脚步没有放慢的迹象。比起见到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面前,弟弟的安慰对她而言根本没有实质性的价值。怒气过后她冷静了下来,闭着眼,纤细的手捂着额说:“云挑不是个任性的孩子,这么久联系不上,我担心她是不是出事了。”
听着她的担忧,沈念拢没有搭话。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解释和安抚越显单薄,还是任她发泄最好。
对于这个同胞姐姐,母亲就像分配好了似的,将父亲的胆识和自己的暴脾气都给了她。不止是天生的领导力,这容易动怒的秉性让他们几个做小的偶尔也有点吃不消。这几年外公正逐渐把公司的管理权移交到她手上,见到的世面广了,她的气魄更是甚于从前。
话说回来,云挑这回真是胆肥了,竟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玩失踪。说句不中听的,这种情况下她要是真出事了反倒还好,若是没事......总之帖子上注明的是五点开席,现在还有点时间,希望她能在开场前赶来请罪。
从午饭结束后的那次算起,这已经是苏言深第六次拨通欧阳苗苗的号码。冗长苍白的嘟声在他沉着心的耐性中响完最后一声,收了手机,苏言深的脸上透着明显的兴致寡淡,看了眼时间,三点五十:早上和她说的,她都扔脑后去了?
挑选礼服的同时,窦恒最先发现了他的神情不对。将刚挑出来的衬衫交给候在一旁的服务人员,说了句“待会三少出来拿这些给他试”,便走到苏言深身边坐下,将金丝框架眼镜推到头顶,疲下眼捏着睛明穴说:“刚才挑的那套不去试试?”
他的嗓音有和苏言深相似的特质,冷冷的,像雨打在瓦盖上的声音。苏言深朝门紧闭的试衣间瞥去一眼,漠然道:“不用,试衣间留给他一个人用吧。”
窦恒朝他裤袋那块凸出手机棱角的地方扫了一眼,才提及道:“看你一下午一直在打电话,也没打通过。”
苏言深闭眼嗯了声,解释的过程中眉头一直没解开,“联系不上欧阳,不知道疯哪去了。”
“很要紧的事?”陈殷寻从低头浏览新闻的姿势中分出注意力来,不紧不慢却能感觉得出关心。
苏言深很快地紧了下眉:“本来打算……”他停住,“算了,到时候再说吧。”待会到了那里,他不会再让她乱跑了。
陈易唯在三人聊着的时候从试衣间走了出来,藏青色竖条纹修身西装裤搭配同色领结,三人朝他的方向看去,苏和陈没说话,窦恒拨下眼镜,起身对二人说:“这回总算可以走了。”
陈易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左右各晃一遍,还算满意地对他挑眉,道:“行了,走吧。”
四点三十,四人到达苍翠酒店门口。
下了车,苏言深定睛瞧一圈四周,没有。
乘上电梯,到达顶层不过几秒的时间,刚开门,这一层非凡的热闹气氛就将他们感染,悠扬婉转的古典乐声穿过巨门和墙传到外面,已到的客人交谈寒暄的欢声笑语仿佛将这里渲染成一个宫廷舞会,人声鼎沸与刚刚在大堂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陈殷寻站在前面,最先看到正门前候着的那个女人,而沈嘉轻也一眼看到了他,两三句照料完身边的客人,便拾掇好表情亲自迎了上来。
“下次四位若再同框出现的时候麻烦提前知会我一声,别让我毫无准备地就错过了这么养眼的一幕啊。”沈嘉轻边笑着,藤蔓般柔软的手已经礼貌地伸过来,握上了陈殷寻的,“今晚得勾走多少小姑娘的魂呐?我现在可就替我家小五担心了……”
陈殷寻浅笑,和沈嘉轻对视的眼睛也如剑般锋利:“我倒是为后面来的人捏把汗,沈总夸人的功夫如此了得,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承受得住。”
沈嘉轻松开他的手,佯装生气:“这是什么话,现在讲实话都没人信了?”她朝陈殷寻靠近了一点,附在他侧耳旁说,“不过你自然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也许再过段时间我就该改口,叫你妹夫了。”
看着沈嘉轻慢慢撤回身,陈殷寻只是报以耐人寻味的笑,不回话。二人不着急地对视着,目光交错,如两虎对峙互不相让。一旁,最有眼力劲儿的人见此状,有意无意地步入两人之间,绵柔地化了他们的争锋相对:“嘉轻姐,若到那时,你可不就是我更亲的姐姐了。”
陈易唯说着露出两侧的小虎牙,明眸皓月,笑得很是好看。这温暖如阳的气息帅得令人几乎可以忘掉他早晨玩世不恭的那一面。
陈殷寻闻言泯然一笑,将沈嘉轻留给他对付。
“你呀——”沈嘉轻也是聪明人,见有人为她搭起台阶,自然要顺着往下走。走上前两步抱住陈易唯,尽情地拥紧后她才拉开身姿,与刚才对陈殷寻截然不同的,戳着他的前胸质问,“就你要和我分亲分疏的,你见我什么时候把你当做过外人?”
陈易唯捂着被她戳疼的胸口皱眉轻轻一笑:“你这么高抬我,有人可是要吃醋的!”
他话音才刚落,窦恒就像有意配合地开口了:“嘉轻姐,你这么偏爱老三,可考虑过我的感受?”他走到沈嘉轻面前,举起她的手温柔地吻在手背,抬眸,温柔的星目从眼镜后透过来,“我的心意你一直是知道的......”
沈嘉轻快要被金丝眼镜后那一汪深泉融溺,受不了这三个人的轮番上阵,她气笑着拍掉他的手,拒解风情地回:“我可不敢当窦二少,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要和你的三宫六院争宠?”
闻言,窦恒放下自己的手,隐隐一笑不作辩驳。剩下三人互看一眼,又深谙此意地转回了头。沈嘉轻不会不知道季子歌的事,她这么说,是旁敲侧击着给窦恒一个提醒,她知道沈馥复喜欢他的事,而且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没有结果。她想让他掌握尺寸。
至此,大家的面上还是祥和的,而就在这一片祥和之中,沈嘉轻目光微顿,深远地看向了站在陈殷寻身旁唯独没有打过招呼的那个人。
虽然一直和另几个开着玩笑,但她的注意力从始终没有从这个人身上离开过。
“苏少,”她向苏言深伸出了手,“别来无恙。”
“沈总。”苏言深也敛了神情萧冷地回。
二人的手掌一触即分。
几个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暗自饶有兴趣地在一旁观起了戏——何人不知沈嘉轻追求了苏温伦多年未果?而苏言深和苏温伦这对叔侄之间,更是有比青山还要绵长的恩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