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挑从便利商店走出来,吹来的风沁得她瑟瑟发凉。紧了紧身上的开衫,她抱着手臂,捏着手里的蜡烛,回头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11:15了。
她大概是整片楼里最后一个知道停电消息的人。现在的这间单身公寓是大姐送给她的大学毕业礼物,在新开发区内,这里的建筑都是清一色的高楼建瓴,看起来简约整齐,也少了点生活气儿。以往每个星期,她在这里住2天,剩下的5天怎么都会赖回大宅子里——要不是大姐强迫,她其实一天都不想出来住。
然而半个月前,和陈殷寻大吵一架的那个晚上,她回到大宅,就像加足了煤油的旧式蒸汽火车,接连和外公大姐摊了牌:陈殷寻她是不会嫁的,严子期他们想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她不要再过这种讨买讨卖式的生活。整理出琳琳琅琅一大箱子物品,当晚她就从那里搬了出来,连馥复纪捻加一块都拉不住。
换了新的地方,半个月的时间才努力适应了点,原本还以为可以开始期待新生活带来的喜悦和期待了,结果这才没过几天,就碰上了新区电路抢修的大面积停电。
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四周黑黢黢的,没了电,她从道路往楼层上眺,零星几户入住的住户也不知分散在何处,就好像茫茫一片之中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一幢幢楼房如一个个庞然大物,映着月光在黑夜中显得沉默,高大的形象现下还抵不过便利店里自主发电机发出的一点星光。
沈云挑不免心中发涩:她难得反抗一下暴权统治,怎么老天一点同情都不给她。
算了,再迟点,这回去的路就更难走了。打开手电筒,她沉默地在一竖又一竖中看不中用的路灯之间走过。
小区的道路不宽,进入大门,走上一段上坡,路就在圆形喷泉花园前分成了两边。这个小区虽然生活气息不浓,但绿化不错,移栽来的树木都是葱葱郁郁枝繁叶茂的,看不出青涩的模样,好像在这里生长了很久。
沈云挑往右边的缓坡走,她已经能看见自己家所在的那幢单元楼了。
圆盘似的月嵌在两幢楼屋间高高的天上,银辉色月光正面朝着她倾洒,银屑落在水泥台阶、橘色地砖、森黑树叶和花岗石长椅上......她一直很喜欢看月色,即使是浴室里暖得发烫的暖风和它相比,她也觉得这两样东西不相上下。因为月牙儿借的是太阳的光,那亮堂堂的银辉中有阳光的余晖和暖意。
她静静地往上走着,月亮随她的脚步一起往上移动,等沈云挑快要走到平地,准备掏出钥匙开门时,突然脚步一下趄趔,原地愣住了。
在那不远处,树荫下光与影的交错间,月光透过了叶间缝隙,洒在长椅上那个微微低垂着头的人的脸庞上。
陈殷寻坐在那,眼睛鼻子睫毛在月光的描绘下仿如画在素描纸上的画,月光打下的阴影将他的一半侧脸遮在阴影里,另一半却渲染得亮堂,棱骨分明地让她很难再找出另一个拥有相同气场的男人。即使现下低着头,她也能感觉到那体魄周身摄人的气场。
沈云挑的心头瞬间有一群蚂蚁在爬,在小口小口啃啮着她的皮肤和心脏。看到他的那刻,她很清楚地看到了“抵触”和“欣喜”在她的情感领地上反复交替,她想要躲避。
感觉到有人走近,陈殷寻抬起了头。
黑溜溜的眼睛来不及错开,手上的蜡烛猛得一紧。沈云挑背过手,迟疑靠近了些,站定在他斜前方有些距离的地方。
她对他现在的这种神情像是熟悉,又觉得完全不熟悉,朦朦胧胧,带着雾气却沉稳坚定,毫不掩藏地抓着她的目光,像他的世界里只看得到她一个。陈殷寻歪了歪头,忽而双眼一醒,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她:“过来。”
沈云挑僵着不动......这是他们那晚吵过后的第一次见面。
陈殷寻又向前靠了去,“过来。”他的话语里多了些拖音。手肘抵在膝盖上,将头撑在掌心里,目光落在她慌乱躲避的眼睛上,他忽然一下笑起,像世间的流水一齐涓涓奔腾向沈云挑,说:“哦对,我们还没和好呢。”
“你、醉了。”沈云挑拘束地应对着这个徒然变成另外一个人的人。打量一番,想了想,暂且放下个人恩怨,走到他面前俯身。
眼神游离,呼出的气息温熏,看她的眼神柔情——果然是。
干嘛来找她?沈云挑叹一口气,干嘛让她不得不和他妥协?
“起来吧,我给你叫车。”
她直起身子想要去扶,却被他一把拉近,到了身边。陈殷寻似乎恢复理智,那双目光映着月光定定落在她脸上,温柔地说:“我们谈谈。”
沈云挑抑制着内心的动荡不安,双手冰凉,被他裹在手里像随时会融化。他从来没以这种商量的语气和她说过话,他们之间一直是剑拔弩张的,她要时刻提防也许某一天就会突如其来的婚约,更要提防这个男人偶然一下直击她的心脏。他们几乎不曾好好“谈”过。
“我能上去吗?”
沈云挑还在回想他们之间的种种,陈殷寻又开口问了,目色铮亮。
抬头看了看自己身处五楼的小格窗户,又看看周围除了月色,什么都把握不住的环境,再看看这个人的身份......这个人这个时间来,真的是让她很为难啊......
细微的声音在幽静的月光下传萦说:“好吧,就这一次。”
楼道里因着没有灯的缘故,沈云挑走得很慢。她时而回头看看身后跟着的身影,总不确定这个悄无声息的人是否还在。
渐渐地听见他的呼吸声变急变重,她一横心,往下退回几步,留在与他同阶的台阶上。
他身上醉酒微醺的气息已经弥漫周身,她刚好到达他身边,伸手挽过他手臂,下一秒,陈殷寻鼻尖的呼吸就扑打在她的颈肩窝里,火热滚烫。
......她抬不动他的。
沈云挑被那股熟悉的古龙水外加酒精的气息包围,她僵住,陈殷寻像猜中了她的心思轻笑,说话:“别怕,我能走。”
沈云挑小幅度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身子,尽量装作自然地扶着他一节一节上楼。
开门时,陈殷寻闻见有一股兰花的清香从室内流露而来。他走进门,左手边能看见阳台,晚风将白色窗帘扬起,两旁摆放着的兰花中两朵嫩黄的花蕊静静绽放其间。
屋内视野开阔,没有过多隔墙和摆设。这是他第一次上来这里,以往他仅将她送到楼下。
沈云挑移开沙发上的抱枕,腾出空位将他带到那儿靠下。陈殷寻一阵酒劲又过,稍清醒些,斜靠在沙发上看她在黑夜中静悄悄忙活。
沈云挑带来热茶,走到陈殷寻面前时却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喝点热的胃里舒服。”
陈殷寻端起来碰了一下,放回去,他双手交叠,在沙发里坐得端正了点。
“挑儿,不是我。”
沈云挑见他正经的模样,一时恍惚,“什么?”
“对你,我不屑于在背后耍手段。”
沈云挑这才知道他要开始和她谈论严子期的事,她就地坐了下去,在他脚边抱团:“是吗,那又会是谁。”
她话说得低沉,听着不在乎他说的真假,陈殷寻反应一下激烈起来:“是!”他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提溜起来,沈云挑感觉着这力道要将她往沙发上带,冰凉的地面被温软的绒面取代,她的心也在冷热交替中滚了一遭。
陈殷寻皱起的眉头才稍松:“我若真要他离开,何必等到现在。”
沈云挑有了听下去的意愿,半个月前找他对峙那晚她确实太莽撞,回头来想想,他一年前就可以做这些事:“所以,你知道他离开的真正原因?”
陈殷寻没有像刚才那般立即开口,“生意上的事,我不想你过多涉入。”他搓了一下额头,酒精的驱使,他忽然很想看她眉头轻蹙的模样。于是陈殷寻忽然单手控在她放在腿上的小凉手上,猛地一下靠近,压低声音邪邪地笑问:“今晚、你能留我吗?”
沈云挑让他猝不及防的转换搞懵,火热的呼吸和她带着凉意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相遇,他们双方都能感受到彼此。局促中她果然顺了他意地皱了一下眉,眼神像无处安放的小鹿一样跳脱乱撞:“你不要、借酒撒疯......”
她站起来要远离他,陈殷寻左手一用力,她就又被拉回了原座。陈殷寻的目光像热烈的火把“轰”得一声燃起,意识到他可能不是在开玩笑,沈云挑慌了:“陈殷寻,你要是真喜欢我,就不会强迫我!”
陈殷寻的动作在与她咫尺的距离上停住,他诧异地抬眼看去,沈云挑两个眼睛在黑夜中依旧漆黑、清亮,蒙上一层水光,像浸在水流中的珍珠。他可不就是喜欢她的这股有恃无恐的倔劲,这张几乎没有攻击力的脸,让他在她为别的男人流泪哭泣、听她说“我不会喜欢你”后,还要为她敷冰去肿,踏过心里坍塌的废墟,践过理智,借着酒劲悻悻来寻。
她到底对自己有什么魔力?
“沈云挑,你不要太过分!”
陈殷寻对自己一系列不由理智控制的行为心生烦躁,等他稍微清醒些,沈云挑已经被他一下反扑压制在了沙发上。
她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兔子一样看着他,沈云挑从未和这样的陈殷寻相处过,现在是要强硬抵抗还是放软?陈殷寻的身子热得像火炉,他醉着酒,力气大到她根本无法动弹。
“陈殷寻,你说过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沈云挑赌上对他最后的信任,她颤颤巍巍的声音惹得陈殷寻耳根一紧,化作潺潺细水往他心里流。陈殷寻想忍,可醉酒后的灵魂已经如一匹脱缰野马在他脑海中驰骋,将他眼里最后的那一点理智踏灭......
沈云挑看着他眼中有东西如风中烛火扑闪了一下,熄灭的那刻,她知道她错了。双手被束在胸前,她想抵抗,却对身上的人暴雨般的攫取无能为力。陈殷寻的双手撑在她的两耳边,吻却不像手那样老实呆着,在她的挣扎躲避下快要游走遍她的五官全身。沈云挑躲也躲不过,她的唇被他毫无逃脱机会地霸占着,五脏六腑在他强势的侵略下快要拧成了一根绳被高高吊起。她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顺着那根绳用力,她以为自己已经无意识地往上抻上去了,差点发出呻吟,一睁眼,自己却还是在原来的位置。
沈云挑顿时被一股羞耻感席卷,她可耻地发现自己已经软成了一滩水。
这种整个人都要被吸取的感觉......实在太抓心。
暴雨骤然停歇,沈云挑一被空下,开始大口大口地吸取空气,冰凉的空气与她紊乱的气息在呼吸道内相撞,激得她浑身起鸡皮。
这个人这么看着她,到底要怎样!
“陈殷寻!”
她已经不能思考的大脑脱口而出的几个字生生硬硬、还带着勾人的难受,对陈殷寻来说几乎和点燃导火索的火柴无异。沈云挑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样,陈殷寻却很清楚,他捏着她的下巴,除掉那件为她挡过风的开衫、露出里面白色的吊带和娇嫩肩膀,忍火地说了句:“挑儿,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