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振和尹果儿一早拜别老夫妻俩,老妈妈烙了几个大饼要尹果儿带着路上吃,老汉儿一再叮嘱路上要谨慎小心。两人从院中拉出马来,上了大道,这才上马一路向东。中午时分便到了一处大集镇,南临洛河北靠冠云山,集镇上人来车往倒也热闹。薛振和尹果儿在一处车马店打尖,要了两大碗面两斤熟牛肉,顺便打听去栾川的道路,店小二道:
“过了咱这徐家集,您向南行,过官坡顺老灌河往东南,到了汤河镇您就到栾川境内了,到那您再打听道儿。”
两人谢了小二出得车马店,一直好好的大晴天,天上已有了黑色的云层,太阳时有时无,冠云山的顶峰却已完全掩没在了云雾之中,看天况,午后难免有一场大雨要下。薛振和尹果儿也不管那么多,过了徐家集便一路向南奔驰。离栾川近了,倒是分外的想着要早些到家,两人这才有点贪心赶路了。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天空中响起了隆隆的雷声,天上的乌云也在加速聚集,一场大雨旋即就要倾盆而下,薛振和尹果儿快马加鞭,想要觅个地方避过雨头。此时却是刮起了大风,直刮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衰草枯枝漫天飞舞,转瞬间两人已陷入沉沉暮色之中,山林道路百尺莫辩。
忽然间,一道闪电倾天而下,山川河流尽裹银光,随即一声霹雳炸响,直震得地动山摇,豆大的雨点儿砸在路面上,一阵紧是一阵,顷刻间,白花花的雨幕捅漏了天似的倾泻而下。一眨眼功夫,两人已淋得透湿,如同河水里刚捞出来的一般。
薛振回过头来,见尹果儿浑身滴着雨水,一头秀发和满身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更显得娇小可怜。薛振道:“尹妹,你走前面,我们还得找个地方避避雨。”尹果儿点点头,催马快行,转过一道山梁,远远望见有屋瓦隐在山下的树林中,两人离开大路往树林子走,走近瞧时却是一座破庙,庙门虚掩,院内一座大殿两间厢房。薛振和尹果儿牵马进了庙内,把行李搬进厢房,薛振拆了一张朽坏的香案,收集了些枯枝树木,尹果儿在厢房里生起火来,两人就着火堆烤干衣物。
雨一直下个不停,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天色转明,却已是暮色四沉,花灯初上的时候。薛振和尹果儿见天色已晚,便索性打算在这庙里住上一晚,明日再行赶路。尹果儿找了个残破的泥灌,舀来山水,就着残火烧了点热汤,拿出老妈妈给的大饼吃了充饥。尹果儿道:
“振哥哥,这荒山破庙怪寂寥的,你吹个箫儿吧。”
“好啊,尹妹。正好试试冉帮主的乌铁洞箫。”
薛振坐在廊前的一块大石上,尹果儿靠在薛振的肩头,此时天有微光,林中树下还有滴水声传来。冉帮主的乌铁洞箫,却不是一般人吹得动的,薛振催动真气内力,箫声才起,却是清丽激越不同凡品,乐声穿云破雾而出,激荡山野林麓,林中宿鸦振翅高飞,一曲终了兀自余音袅袅。
不曾想,一曲天籁之音,却引来一群不速之客。
此时,林中庙内已是黑尽,远远望见山野之中有灯火之光,过不多久灯火移近,却是十数人提了四盏灯笼,也往庙里来,想是又来了一帮错过宿头的赶路人。薛振和尹果儿站在厢房内,只见打头进来一人身材高大,头戴五佛冠,胸前垂着两幅双面六字大明咒,手提一根乌铁禅杖,杖身沉重,杖头落地“笃笃”有声。此人身后一左一右打着两盏灯笼,灯笼后面各有一队壮汉,共有十六七人之多,人人身后背着斗笠大刀,队伍最后又是两盏灯笼。
这一行人进得庙来,却不看薛振和尹果儿,径直走到大殿之上,那头戴五佛冠之人在一个蒲团上盘腿坐好,身前点起香烛,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两般壮汉分左右肃立。只听得头戴五佛冠之人口中咒语渐趋急迫,紧接着“啊”地一声,双眼一翻向后倒地,近旁两人急忙上前扶起,那人忽地两眼一睁,高呼道:“弥勒尊佛来也!弥勒尊佛来也!”两般壮汉尽皆跪地叩头。过得片刻,那人又道:“殿外邪魔之人为何不来拜见尊佛。”
薛振哈哈大笑道:“邪魔外道,装神弄鬼之人,也来骗你家小爷。”说话之声震动屋瓦,却是运了高深的内力,正是要震慑这帮不速之客。那头戴五佛冠之人也是内心一惊,迅捷瞟了一眼薛振,端起一碗水来,口中念咒,手里烧了一张符咒丢在碗中,呼喝道:“佛前力士何在!”两般壮汉之中闪出四人,答应一声一齐跪在此人身前,此人把一碗符水递于四人,口中念道:“佛前力士,喝此圣水,金刚护体,捉妖降魔。”
四名力士喝完符水,“轰”地答应一声,便即走出殿外来捉薛振和尹果儿。薛振双掌齐发,四人如何抵挡得了,顷刻间便被打倒在地。不曾想这四人却是着了疯魔一般,从地上弹起身来,手握钢刀来袭薛振,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功力瞬间大进。
四人虽是武功平平,却是勇猛异常,薛振屡次将其击倒,转身间又挥刀而上,全无惧色真如金刚护体一般。薛振心下惊诧,便生慌张恐惧,出手犹豫。那四人更是精神大振,犹如疯虎,四把钢刀舞成四团白光,将薛振围在核心。尹果儿见状,生怕薛振有失,高喊道:
“振哥哥,此四人中了魔咒,已不是一般的人了,切不可大意。”
薛振闻言,心头一震,好似被一盆冷水浇醒,断喝一声出脚连踢,却是用了十足的功力,将四名力士连人带刀踢到半空之中,闷哼一声倒在墙脚边不再动弹。薛振在地上拣起一柄钢刀,指着殿上之人喝道:“看你还有什么妖法,尽管使出来让小爷瞧瞧。”那人见薛振连踢四名力士,也是神色慌张,连声呼道:“快请本使香炉!”只见一人两手握着一个小香炉,恭恭敬敬地递在那人手上,那人从袖笼里掏出一小块污黑的焚香,点燃了丢在炉内,口中又念咒语。薛振见状,心中气愤不过,呼喝道:
“你个邪魔妖人,我先打翻了你的香炉,再来教训于你!”
薛振说完提刀上殿,殿上众人见薛振威风凛凛,早吓得躲在了一旁,蒲团上之人却还兀自念咒不停。薛振手掌一挥,正要劈了那香炉,只见那香炉中喷射出一股黑烟,正好喷中薛振的口鼻,黑烟中只见金光一闪,有一物落入薛振口中,已钻入胸腹之中去了。薛振顿觉一阵头晕目眩,赶紧提刀柱地,心中烦恶汹涌难于自持,不禁委顿于地。殿上众人见薛振倒地,欢天喜地起来,口中欢呼:“护法左使,法力无边,邪魔妖人尽皆伏法!”那人脸露微笑,收了香炉说道:“将此人绑了,送回总坛详加勘问。”
尹果儿早已看到,只不知薛振着了什么道儿,见众人要捆绑薛振,提了长剑便来抢人。那左护法使“呼呼隆隆”舞起禅杖,却也是杖风劲急,把尹果儿挡在一旁,其余众人已将薛振抢出庙去,走得远了。尹果儿不知薛振生死如何,心中焦急,拼尽全力战那护法左使,也只是稍占上风,那护法左使且战且退,退出庙门之外,禅杖一摆,跳出圈外,呵呵笑道:
“姑娘也是好身手,本使且不和你斗了,此人中了金蚕蛊毒,七天内拿五千银子来冠云山总坛赎人,如若不然七窍流血而死。”
尹果儿打也不是,追也不是,心中气愤两眼含泪,怒道:“好!银子我给,要是敢少我振哥哥一根寒毛,本姑娘要杀你个鸡犬不留。”
那护法左使“哼”地一声甩袖离去。放言道:“姑娘可别误了七日之期,要不然也须怪不得本使无情。”
尹果儿心中悲痛,一屁股坐在泥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哭罢一阵,收泪回庙,牵了马匹正要连夜赶回栾川,只听得墙脚倒卧之人嘤咛有声,点了一支火把细看,却认得一人正是车马店的小二。尹果儿舀了一盆水将其灌醒,仔细勘问,那小二却是拜弥勒教设在店里的坐探,专门留意那些个行囊丰厚的旅人,在途中设局,骗取钱财,逼人入教。
尹果儿见说只为钱财而来,心下稍安,又将冠云山总坛的路径如何走,有无机关暗哨和险峻去处,总坛的布局,拜弥勒教的教主和各护法使的情况,一一向那小二探问。那小二倒也识趣,知无不言,只是对总坛的情况并不熟悉。说到教主和各护法使,却是神情畏惧,那小二道:
“教主道行高深,法力无边,能驱鬼降魔,能催眠至幻,能使人死而复生……”
尹果儿“哼”地一声,那小二方才住口不说,尹果儿又问道:“小二,那妖怪教主有几个护法使。”
小二见问这才又说道:“本教有前后左右四个护法使,都是教主的徒弟,今晚带队的是左护法使屈仁杰,也叫青龙使。”
尹果儿问明情况,恨那小二害得薛振被掳,奋起一脚又将他踢晕在地,这才牵了马出得庙门,辩明方向连夜奔栾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