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队来的时候暮色已经降临,街上安静的仿佛连咳嗽声都能吓一跳,巴图队长黑着脸,整个办案过程几乎一句话没说,郎副队长也只是例行公事的问了些问题,之后,一群人抬着尸体离去了。
从院子里赶来的人也陆续离开,大家低着头,一种异样的情绪已经萌生。刚进门,不知是谁说了句“这下好了,人死了……”张强听到了,心里咯噔一下,又是生气又是沮丧,他冷哼了声,没有说话,只是又有人小声嘀咕起来。
“孙姐真是白死了,遇了个这么自私的人……”
“别这么说,说不定遇上这事你跑得更快。”
有人议论,有人小声哭泣,有人沉默不语,然而有一种情绪是大家共有的,那就是害怕。
张强终于听不下去了,大声吼出来,他看着每个人一字一句的道:
“你们不就是认为我害死孙姐的吗,大声说出来好了,别鬼鬼祟祟的,怎么,现在胆小了?”
康宁赶忙劝着,“小张,你别激动,这事不怪你,咱好好说。”
“什么不怪我。”张强一挥手,“你看看他们的眼神,一个个巴不得吞了我,他们是害怕啊,害怕有一天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没错,我没照顾好孙姐,可这能怨我么?别一副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看我,谁都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如果下一个我死了,就怨你们。”
张强越说越激动,没有人回他的话,于是越发歇斯底里。
“你不怕死么,你不怕死么?”他一个个指过去,笑起来,“怎么都不说话了?现在杀了我啊,杀了我给孙姐陪葬,哈哈,你们也是刽子手。我受够了,你们一群懦夫,去他娘的……”
说着,张强一边骂着,一边走回屋。
康宁想追上去,赵老头拦住了,小声说道:‘算了,让他冷静下。“他努努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康宁犹豫了下,点点头,确实还有更重要的事。
康宁让大家先进屋,这时才有人相继动起来,脚步声中伴随着隐隐约约的不忿,“什么东西,装什么大尾巴狼……”她知道这是在说张强,终是无奈的摇摇头,今晚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
围坐在一起时没人说话,沉默代表着倾听,沉默代表着无知,沉默也代表着害怕,冷静下来后,想想孙红的死,简直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康宁还是先安慰众人,她的话很老套,但多少还是能让人安心,尤其是她处变不惊的神色,给人不少自信。
姚尧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其实没什么好讲的,不说大家也猜得到,只是除了这些,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这样也算是个安慰,告诉大家其实他们并不是一无所知,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没人发表看法,整个过程就像小学课堂上讲高数,说的人不清不楚,听的人糊里糊涂,这件案子和之前陈然的死差不多,毫无线索,唯一的不同便是孙红的死状更有视觉冲击力。
姚尧从口袋了掏出一张红纸,这是他瞒着治安队偷偷藏起来的,打开来,是一副剪纸,精美绝伦的人物塑像,几乎一眼便能认出是孙红。姚尧说了剪纸的来历,终于有人回应了。
“古玩街上有几家剪纸店,我见过一个老太太的,就像这样剪得栩栩如生。”
有人举着剪纸看了半天,透过灯光,就像举着一张人皮,红色应了景,越发渗人,那人手一抖,剪纸飘了下来,他又慌忙抓住,这回不敢看了,放回桌子上。安德智故作沉思,“那红色不会是血染的吧?”虽然是玩笑,在场的不少都心里嘀咕了一下。
会与那家剪纸店有关么?
姚尧心里也在想这事,那家店他去过,墙上挂满了惟妙惟肖的剪纸作品,都是人物肖像,老太太似乎很热情,但又有些让人很不舒服的感觉,所以当时没有长留。现在回忆起来,似乎除了高超的剪纸技术又没什么特别的,到底怎么回事呢?真是一头雾水。
有人开始猜测,会不会是剪纸的诅咒,谁的脸出现在上面,谁就不得好死,那么,陈然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他也去过剪纸店?一切都不得而知,不过谁都不愿再碰那张剪纸,它就孤零零的落在桌面上,脆弱而让人畏惧。
赵老头一把将剪纸揉成团,扔出门外,有人呼出一口气,一时间,屋内又沉默了。
姚尧没有实际想法的时候是不会说话的,乔艾不知在沉思什么,郑盼盼有话不敢说,赵老头沉稳而刚毅的站着,程宣明窝在沙发里,安德智躺在沙发上……又是讨论到一半便折了腰,没有结果也便没有希望。康宁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良久,她沉吟道:“我打听到一件事,镇子每年都会举办一次猜拳大赛,非常隆重,几乎是全镇人的狂欢,最终的获胜者也将成为全镇人的骄傲,然而十年前,这个比赛取消了,至今再也没有人提起过,我问了很多人却不知道为什么,我在镇上的县志查过了,那段历史几乎是空白,又好像被人为抹去了,有些蹊跷。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查一查。“
康宁提出了新的看法,目前便有了三个方向,猜拳大赛的秘密、剪纸店以及行为反常的治安队,疑点多了,却都只是猜测,康宁说或许这之间有什么联系,不过具体也只能明天调查了。
又讨论片刻,大家有了共识,要解开镇子的谜题,就要先揭开镇子的秘密,于是分了工,先就这三个方向查下去,明晚之前一定要有个结果。
结束时,郑盼盼终于小声说了句:“孙姐的手机呢?”
是了,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孙红的手机不见了,有人说会不会被治安队拿走了,康宁摇摇头,她确定治安队带走的证物里没有手机,姚尧也确认,自己拿剪纸的时候简单查看过了,手机似乎不在身上,这就奇了。
那个手机到底做什么用?现在又哪去了?
或许这是个突破点,夜深了,康宁安排大家先休息,自己与赵老头带着几个人出去又寻了半夜。
姚尧起了个大早,他睡不着,便约了乔艾出门,准备去趟剪纸店。
镇子上傍晚未到大抵就陆陆续续的歇业,然而开业时间却早很多,巷子里还有晨雾,深深的吸口气,难得的舒服。
两人去了文化古玩街的时候太阳的暖意已经倾泻大地,各家各户开门迎客,这条街算是独占了镇子的富丽堂皇,又兼具文化内涵,唯一的不和谐便是多得出奇的棺材铺,铺子大门敞开,有些抬头便能看到各式的棺材,以及形形色色的纸扎。
老太太的剪纸店挤在中间反倒有些特立独行,简朴的装饰,不加修饰的门面,和上次一样,老人家搬个凳子坐在门口,正低头剪着什么。檐下有个牌匾,大理石的,似乎是店名,刻着“僾见忾闻”,不懂什么意思,不过很符合文玩街的氛围。
老太太抬头看见眼前的姚尧和乔艾,眯着眼笑了笑,皱纹将眼角挤成包子褶,乔艾也笑着迎上去,蹲在面前看老太太手上的活计,一个竹制的小筐,一把缠着布条的剪刀,老式的,现在已经不常见了,镊子还有压在筐里的几张黄纸,纸是很薄的那种,折了几叠,在一双满是皱纹的手上飞舞着,犹如欢快的精灵,展开时,已然化茧成蝶,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跃然手上,老太太递给乔艾,女孩儿接过来,不禁有些惊讶,这剪纸的功夫当真是绝了,莫说头上的触角,便是翅上的花纹都一清二楚。
此时姚尧进了店里,四下打量半天,没什么特别的,唯独跨了两个墙面的画卷,密密麻麻的满是人物的剪纸,各式表情,男男女女,人生百态。画卷边幅有些泛黄,纸张有陈旧的积淀,画中的剪纸不知挂了多少岁月,有些红色已不再鲜亮,然而那些神态却依旧,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或开心或悲怨,或挤眉弄眼或娇俏可爱,数量之多,不少于百人。上次路过时姚尧便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似乎每一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你,他有种错觉,老太太屋里躲了许多人,桌子下面、门后、墙角……你看不到的地方,不知谁正窥觑着。
姚尧有些心跳加速,抬眼却瞧见一张人脸,在墙的那头,红灿灿的,仿佛笑着正和他招手,那笑容很是迷醉,让人神往。
是孙姐。
姚尧走近了,想要触摸,一双手却悄然搭在他的肩上,回头,老太太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一双眼由下向上看着。
“这些画不能摸。”
姚尧打了个激灵,几乎生了一背的汗,他尴尬的道歉,又抬手指了指墙上:
“那似乎是我朋友。”
老太太将他们引回桌子,“昨儿个有位姑娘来过,觉得好看,就剪了一张。”
姚尧和乔艾相视点头,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