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迷微醺，疃乱囚柔，众里渺伊音讯。北卷寒风，西隐残阳，莫得次春风景。荡荡红尘，颦笑里，万千思绪。孤枕深幽难寐，泪闻楼外凄雨。
尝念经年杳然。独仗剑，豪情侠义。难解儿女愁情，一厢而已。桀骜半生难驯，无奈命数种种，冥冥使然，难违天意。
——《天香·恋红尘》
“阳萧子，这次之事，你可知罪？”一个身着一身素衣、须发尽白的老者负手立于大殿尊位之上，背对着阶下众人，语气中听不出悲喜，却隐隐渗透着一股来自上位者强势的威压。
“请恕弟子愚钝，不知自己何罪之有？”那名叫做阳萧子的弟子虽然跪在大殿之上，但明目之中毫无惧色，不卑不亢的回答道，“若是师叔愿意明示，阳萧子愿闻其详！”
一听阳萧子如此强硬的回答，大殿之上一旁站定的弟子都低声的议论了起来。
“阳萧子师叔该不会是失心疯了吧，居然敢这样和离英长老说话。”
“谁说不是呢，就算阳萧子的师父是掌门，但是对长辈也应该有点起码的尊重吧！”
“再说了，离央掌门已经云游在外六年有余，杳无音信，就连这次这么大的事情他老人家都没有回宗门，谁知道……”
“闭上你们的嘴，掌门师兄已是手眼通天，他做什么事情都有他的道理，以后若是再让我听见有人在背后非议掌门，休怪我洛云谷门规无情！”离英转过身来，一脸正色地呵斥了一番，着实将刚才那些个在下边碎嘴议论的小辈弟子吓得够呛，一个个都是闭口不言，再不敢多说一句。
“哼！”离英见大殿之上肃静了下来，瞥了一眼挺身跪在下边的阳萧子，冷冷地说道，“好！念在你是掌门师兄爱徒的份上，我也不陪你打哈哈！阳萧子，你无视我洛云谷门规，遗忘我洛云谷祖训，不以诛恶斩邪为己任，居然私自将本门禁地禁幽谷中镇压了千年的狐妖纵归山野，犯下滔天大罪！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罪？”
“若是离英师叔所指的滔天大罪是我纵放狐妖一事，”阳萧子顿了一下，抬起头，眼中一片清明的看向高高在上的离英，掷地有声的说出了让在场的，包括离英在内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的四个字，“弟！子！无！罪！”
“你放肆！”离英见阳萧子居然是这样一个毫无悔改之意的态度，虽然语气中没有渗透出太多的情绪起伏，但是他指向阳萧子的苍老的手上和布满了皱纹的额头上已经隐隐爆出了青筋，怕是已经动了火气。
“你可知那狐妖道行高深莫测，绕以老夫我现在的境界遇上她都怕是只死无忧，你师父现在不知身在何处，不方便处理此事，若是这妖物真的作恶一方，当今世上又有几人能阻？只怕又是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你还说自己无罪！”
“弟子说自己无罪，其因有三！”
“讲。”离英皱了皱眉头，虽然阳萧子性子刚烈了些，但是毕竟是自己师兄的弟子，既然阳萧子有话想说，离英自然会让他讲完。
“不论这狐妖当年有多么高深的道行，但是她已经被本门亚圣镇压在禁幽谷下千年有余，修炼一途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想必今日她的修为至多只有巅峰时期的十之一二！不足成患。这是其一。”
“就算那狐妖现在没有了当年的本领，但是以其千年的岁月际遇，想要恢复当年的实力，只怕也不是难事，你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听了离英的反驳，阳萧子也不恼怒，继续娓娓说道：“其二，弟子曾在禁幽谷与那狐妖有过几次来往，弟子以为，那狐妖生性本善，从未行恶害人，只是因为当初因为道行过高，惊动了亚圣，才引来了这千年的禁身的无妄之灾。”
“荒谬！生性本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狐妖一脉本就是主修迷媚之术，以采夺男子阳元为修炼手段，她若是从来不曾害人，她何来能与本门亚圣战得几近平手的修为？阳萧子，我看你定是被那妖孽施了媚术，颠倒了心神，才说出如此可笑之极的话来。”
“那是因为……”听了离英的话，阳萧子本想说些什么，但是几番思忖后还是没有开口，而是话锋一转，继续说道，“罢了！那再说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弟子曾在翻阅亚圣生平时了解到，亚圣当初并不是要将这狐妖死囚于禁幽谷，而是与这狐妖立有千年之约，如今千年期满，这狐妖自可离去！”
“这……”离英一时语塞，因为这千年之约确实是实情！就白纸黑字的写在洛云谷第二代掌门的生平之上。饶是离英身居高位，也不想戴下这顶违逆祖训的帽子。
离英皱了皱眉头，大袖一挥：“亚圣生平毕竟是文字记载，时光荏苒，千载光阴，千年以前的事情流传至今，只能算是传闻，我们且不论其真假，当下做事，还是要权衡当下的利弊得失才好！”
离英大袖一挥，直视着阳萧子，凿凿的说到：”在老夫看来，阳萧子，你这三条缘由，却是没有一条合情合理。“
“师叔，这其一其二您充耳不闻，也还罢了，不过这第三条，”阳萧子双手抱拳，向前狠狠一送，“若是师叔您能全然不顾本门祖师遗训，那弟子甘愿受罚！”
“哼！阳萧子你也莫要激将于我，若是让我在天下苍生和祖师遗训之中二择其一，我定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护天下苍生周全！”离英说着，又自顾自转过身去，继续道，“绕以老夫的脾性，如果有人敢如此跟我说话，我定会活剐了此人！不过念在你是师兄唯一的爱徒的份上，今天我饶你不死。”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离英没有回头，向身后摆了摆手，“常阳、珏明，你们二人押他去无念崖面壁思过，等他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犯得错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阳萧子见两人缓步走来，摇了摇头，站起身子，仰头一阵大笑：“不必了，我自己能走！弟子去了，只是此事师叔自己也请好自斟酌一番！”
语毕，阳萧子昂首阔步，走出大殿，径直向东南走去，正是无念崖的方向。
阳萧子的狂傲不羁的笑声不知在大殿里回荡了多久，一众弟子尽是呆若木鸡，背对着众人的离英暗自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长气。
……
阳春三月，成群结队的野鸭率先在湖里尝了这冰雪消融的第一口鲜，堤坝两岸的杨柳虽说不及迎春花一般来的鲜艳，但是芽苞里挣命向外探头的点点绿意却是更能诠释这盎然的春机。
“小二，把你们店里的好酒好菜都给我拿上来，招呼好了，赏钱少不了你的！”说话间，两个身带佩剑的彪形大汉已经落座在骞州最大的酒楼里。
“好嘞，您就等好吧！”
得到那边小二的回应，两个大汉也自顾自的交谈起来。
“杨兄，听说最近这骞州地界不是很太平啊，精怪闹得很厉害。”
“好像是洛云谷那边出了什么事情，我跟你说，月前夜半的时候我起夜，看到天边一道乍眼的红光向东边飞过去了，现在想来那就是洛云谷的方向。”
“洛云谷？可是道派四门排行第三的洛云谷？”
“恩，正是。你嫂子还说我是半夜睡眼惺忪的看走了眼，我也不跟她一个妇人计较。不过想来我们江湖中人，还是少管那些道教仙门的事情，没什么好处。所以这事情我也没和旁人提起过。”
“恩，也是……”另一个大汉一边听着一边点了点头，突然发现自己拿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酒杯，冲着旁边的小儿喊道，“小二啊，也不是不让你听我们说话，只是，能不能先把我们的酒菜给我们端过来。”
“啊！”一听大汉的话，站在不远处，手中端着一托盘酒菜的小二醒过了神来，“来了来了，哎呀，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小的我从小就喜欢听些奇闻异录、江湖趣事，刚才听二位交谈，一不小心走了神了，嘿嘿……”
那大汉瞧了瞧眼前这个面目清秀的小伙计，也就十六七岁模样，那副没心没肺的笑脸实在是让人心中生不起丝毫的恶意。
“罢了罢了，你也是无心之过，我们兄弟二人也就不追究了。”
“谢谢爷，谢谢爷！嘿嘿……”一听说二人不追究，小二心里一松，“二位爷，这些都是我们百归楼的特色菜品，尤其是这闻风醉，在这骞州地界都是出了名的佳酿，二位慢慢享用，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小二又是对着二人作了个揖，然后信步踱回到了出菜的候间里。满脑子都是些洛云谷和道派仙门的天马行空的念想。
“我说欧阳小子，你又自己在那美什么呢。”看着欧阳谭，也就是刚刚从外室走进来的小二的样子，一个生的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凑上来，饶有兴趣的盘问道。
“嘿嘿，雷叔，我刚才可是听到了一个大新闻！”欧阳谭摇头晃脑，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还‘大新闻’，我想想你前一阵子都给我说了些什么‘大新闻’来着……”看着欧阳谭一副自我沉醉样子，雷耿也不想打消他的积极性，反正还没到饭口，生意不是很忙，雷耿倒是乐的和欧阳谭在这里消磨一会时间，“咳咳，来吧，让雷叔我听听这次欧阳小子口中的‘大新闻’。”
“雷叔，你听说过洛云谷吗？”欧阳谭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雷耿。
“洛云谷？你是说那个什么道派四门之一的洛云谷吧？”雷耿眨了眨眼睛，思忖片刻之后说到。
“没错，就是那个洛云谷，”欧阳谭脸上的笑意更盛，继续问道，“雷叔快说来听听？”
“洛云谷嘛……”雷耿想了想，“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像这种道派都是避世而立的，和江湖门派不太一样，里面的人修仙身、修长生，还有斩妖除魔什么的吧？哎呀，反正具体的我也不太知道，怎么了？难道欧阳小子你这次的‘大新闻’和洛云谷沾边了?不容易啊！”
“道派仙门……”欧阳谭听着雷耿的话，思绪又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修仙身……长生不老……斩妖除魔……啧啧啧……”
“喂！我说欧阳小子你来我这套辞的是吧？是你给我讲还是我给你讲啊！”
“我讲，我讲！”欧阳谭被雷耿一句话呵回了神，继续神神叨叨的说到，“雷叔，这可不是小事，我听说，咳咳，半个月前的一个夜里，有一道红色灾光从天际直指洛云谷，洛云谷被灭门了！所以最近这骞州地界才闹精怪闹得厉害！”
听了欧阳谭的话，雷耿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拍得自己的大腿啪啪作响，恨不得连眼泪都要挤出来了。
“雷叔你笑什么啊！”欧阳谭一见雷耿捧腹的样子，立刻鼓起了腮帮，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哈哈哈哈……”雷耿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勉勉强强倒出一口气来说到，“欧阳小子，我说你可真是绝了，上个月跟我说什么李员外家千金被山贼抢去做了压寨夫人，李员外花重金聘请英雄豪杰前去营救，后来才知道原来就是李员外家的一个小丫鬟和府中的下人私奔了，被李员外的手下抓回来了而已；几天前又跟我说什么西城郊的一个破庙里闹鬼，每天晚上都有鬼哭狼嚎的声音，后来知道其实只不过是破庙里住了一个爱打呼噜、无家可归的臭酒鬼……不得不说啊，你这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啊，不去当说书先生，真的是暴殄天物啊！哈哈哈！”
“雷叔你别说了！那些事情不也是我听那些不着调的江湖人士说的嘛！”欧阳谭一脸怒意的看着雷耿，“这次的肯定是真的，我看那两个说话的人和以前的那些都不一样！”
“哦？有什么不一样？”
“这次说话的那两个人那么有风度，一看就是大侠！大侠说话肯定不会空穴来风！”
“哦？大侠？”雷耿一手掀开外室通窗的遮帘，一把把欧阳谭搂了过来，“来，指给雷叔看，哪两位是你说的大侠。”
“喏，就是那两个。”
“那两个？”雷耿看着坐在进门斜对面一张桌子上的两个满脸胡茬的彪形大汉，耸了耸欧阳谭，生怕看错了。
“对，就是那两个。”
“噗……噗……哈哈哈哈哈哈！”雷耿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又是捧腹大笑了起来。
“额……”看着欧阳谭那仿佛要吃了自己一样的眼神，雷耿赶紧收回了笑声，挠了挠头，“欧阳小子果然是慧眼识英雄啊！这两位……大侠？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哈哈哈哈哈哈。”
“咳咳，我看啊，这次的事情应该是这样的，”见欧阳谭不说话，雷耿又摸了摸下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肯定是那个大侠没睡醒，半睡半醒之间、迷迷糊糊之中看差了眼，至于什么骞州地界闹精怪，那纯属扯淡，也就是初春时节万物复苏，在山林里撞见了什么山禽野兽，大家伙以讹传讹罢了，我在这骞州活了半辈子了，也没见过精怪长得什么样子。再说了，人家洛云谷是什么来头，少说也有一千年的底蕴基业，怎么可能说垮了就垮了，你小子也不动动脑子……”
“哼，雷叔你一天天就知道挤兑我。”欧阳谭抱着胳膊转过身去，大步向屋外走去。
“欧阳小子你干嘛去？”雷耿见欧阳谭还在赌气，抻着脖子问了一句。
“老板娘早上跟我说让我去城东郊那边运些柴回来，我现在过去，估计正午饭口之前还能赶回来帮你们忙活忙活。”
“呵呵，真是个实在的孩子。”雷耿听着欧阳谭的话笑了笑，也放下了心来。
欧阳谭还没出门，迎面走进来了一个衣着奢华，点缀这无数珠宝的妖艳女子。
“老板娘！”雷耿和欧阳谭一见来者，立刻异口同声的打了声招呼。
“哎呦，小谭子这是要去哪啊？”老板娘一只手轻掩着樱桃小嘴，将身子斜倚在门框上。
“哦，老板娘你不是说让我去东郊运些柴回来吗，我这就动身去了，”欧阳谭面色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又继续说到，“还有……老板娘，咱能不能不要叫我小谭子……说了好多遍了，听起来像太监……”
“咯咯咯……”听着欧阳谭无奈中带着幽怨的话，老板娘笑的花枝乱颤，看得坐在一旁的雷耿硬生生的咽了一口吐沫。
“不叫就不叫吧，只是不叫你小谭子我也不知道叫你什么好了，”老板娘扭过头去，对着雷耿抛了个媚眼，“雷哥儿，一会你和其他的几个伙计也都跟他一起去吧，你们一人看一车，多装几车柴回来，刚刚我听几个大官说啊最近不是很太平，先是洛云谷被灭了门，然后又是城郊山林野道上精怪闹得很厉害，听说已经有几家猎户进了山之后都失踪了，到现在还是不知生死、音信全无，这次咱们把柴备齐了，不管过阵子他是涨价还是断货，咱都好应对……”
“唉？雷哥儿，小谭子，你们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洛云谷被灭门？山中闹精怪？猎户失踪？听了老板娘的话，欧阳谭和雷耿直接石化当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