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漫默,这小姐的脑回路果然非比寻常。
果然,她声音降低,沮丧道:“可是有下人发现池塘水污了,上面还飘着油花,就又去告诉了她们。接下来三天,便再没人来送吃的,我和玉竹,玉娇被软禁了。”
“那沐大人呢?”
夏漫见沐兰满脸绝望,陷入悲伤情绪不能自拔,半晌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女儿被人软禁三天,饿了三天,父亲竟然毫不知情?
沐东祥可是京官,虽说早出晚归,却每天都要回家的,女儿被人软暴力三天竟然不曾过问?
“我爹他……”
沐兰的眼泪砸在脚下的地面,声音凄苦。
“我已经三年不曾见过爹爹了,自从三年前他怒斥我像肥猪一样就再也不曾见过我。”
“……”
夏漫抬头望天,这父女俩都是奇葩,不对,准确地说他们一家都是奇葩。
父亲嫌弃女儿胖就三年不曾过问,女儿被父亲嫌弃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体型非正常,不曾想过减肥,反倒被一个男人刺激到才考虑减肥。
不过想想沐兰也是无可厚非,她从三岁起就被人刻意养残,人生观早已经被扭曲到惨绝人寰的地步,脾性更是遭到了极点。
当初的自己不就是这样吗?
父亲在她小学的时候被老师告知她打架惹事,回来发了一通脾气,被自己一句“我妈死了你就看我不顺眼了”给堵了回去,之后就对自己放任自流了。
其实当年,她并没有看懂爸爸眼睛里的沉痛和愧疚。
她当时的话一定刺痛他了吧。
他背叛妈妈,在妈妈怀孕的时候在外面养小三,却从来不曾背叛过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曾经真心的想过弥补,曾经真心的爱过她这个女儿。
“我每天至少要吃五顿饭,晚上还要吃夜宵。即使一顿不吃都难受的厉害。刚开始我还想着不吃饭正好减肥。饿了三天之后我服软了,我只能求她们,我对她们说我再也不敢耍脾气了。她们不再掩饰,不再给那些肥肉披上华丽的外衣,不再用精致的盘子装盛点缀之后一盘盘的端过来。每次都是两大盆,每天五顿,让人看着我吃,一口都不能浪费。甚至有时候她们会故意把那些肥肉只煮一下就让人给我拿过来。”
似乎想到那煮过的肥肉过喉的感觉,沐兰一阵干呕,再抬头时堆积着肥肉的脸上已经被泪水布满,面目可憎。
夏漫叹口气撇开视线,都说秀色可餐,美人哭起来梨花带雨,长得丑的人哭起来都让人作呕。
她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是丑到这个地步她也没兴趣去挑战自己的视觉。
她不想当圣人,假装圣母跑过去帮她擦眼泪,告诉她你一点都不丑,这话连自己都骗不过去好么!
“这个院子是我娘生前留下的,就连我爹都不知道。我娘是琅西的人,这个小院被她当做娘家一样。爹爹每次惹她生气的时候她都会躲在这里,偷偷让林伯去看爹爹四处找她时的着急样子,觉得心里舒坦了自己就回去了。”
无论内心多贫乏,沐兰的心里还有一个温暖的角落。
说到娘亲的时候,她的声音格外温柔,再配上她那翁翁的独特声线,听起来格外好听。
“林伯和赵婶是夫妻,关于我娘的一切都是他们告诉我的。姨娘们似乎也怕把我逼急了,每个月都会放我出来一天,玉竹和玉娇只能带一个人。我去了哪里她们也不理会。但是如果我不回去的话,留在府里的那个人就会遭殃。有一次我不愿回去,在这里过了夜,第二天回去的时候玉竹被绑在灶台上,灶台里的火烧的特别旺,她脊背上被烧出了许多水泡。之后我就再也不敢在外面逗留太久。”
沐兰取了手帕擦眼泪,她不知道面前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子能不能帮到自己。
或许她只是想要倾诉,这些事情如果再不和别人说的话,她一定会疯掉的。
如果不是担心玉竹和玉娇,她也许早就撑不下去一死了之了。
“你在这里呆了一天,那个玉娇只怕已经遭了毒手吧?”
夏漫用扇子拨了一下头发,眼底晦暗不明。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使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手段,却从没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沐兰身子一颤,攥紧了拳头,肥硕的脸有些惨白。
十几年来,她身边真正为她好的人只有玉竹玉娇两人,为了她们她连死都不敢,又怎么肯让她们为了自己受到折磨?
当年玉竹被绑缚在灶台上的场面真的吓坏了她。
“回去吧。”
夏漫站起来准备离开,声音好似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波纹,内里却蕴藏着滔天怒浪!
“公子……”
沐兰抬头看着他的背影,脸色更白,是她不该有所期待吗?
哪怕明知道玉娇可能会因为自己的任性遭遇不测,哪怕明知道他今天可能不会过来,她还是在这里留了一天,不就是想着这个人可能会帮助自己吗?
难道她这一生,只能在这无尽的地狱里度过吗?
“保护好你身边在意的人,你的苦日子,到头了。”
一声轻笑,像一束暖阳一样照进沐兰心里。
他说,她的苦日子到头了。
他凭什么那么自信?他凭什么那样轻描淡写的说她的苦日子到头了?
为什么,她的心里又再次燃起了希望?
看着那一片青色衣角消失在门扉外,沐兰依旧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他只是来听了个故事啊,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她的心却在雀跃?
这个人,是神仙吗?
“小姐……”
玉竹走过来,看着沐兰明灭不定的视线,心里一阵难受。
那个人怎么就走了呢?
“我们回去吧。”
沐兰拉着玉竹的手,两个人的体型相差实在太大,玉竹的手落在她的掌心,被她手掌上肥厚的肉包裹起来,明明身高相差不多的两个人,却像大人和小孩一样。
“那位公子他……”
玉竹咬着下唇,担心的看着自家小姐。
“走吧,玉娇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沐兰打断她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有所期待,十多年的惨痛经历让她心里积压了太多恐惧。
如果那个人是在骗自己也无所谓了,反正她早已经习惯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