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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欲望追逐的黑暗中醒来。
他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那个男人呢?
原来,他也走了。终于又剩下一个人的孤独。
头顶是水晶雕刻一样的奇怪蓝色宝石,看不清边界,巨大得占据了整个空间的上方,彩色的水流如同轻柔的缎带一样漂流在身旁,偶尔有晶莹的荧火像呼息一般若隐若现,藏匿在头顶和四周的水流中。
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奇幻境界。
像是梦境。
他低头看着身子,衣服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停满了彩色的光点,装饰得像是帝王的登基礼服,他捻起其中一个光点,才发现竟是像萤火虫一样的东西,还在他手中挣扎。
咕咕……
不合时宜地响起这个声音,他才发现自己的口舌已经饥渴得发干。
他扶着滑润如玉的蓝色墙体,撑直了身体,顿时,所有的光点像蝴蝶一样从他的身体惊飞翩舞,光点有明有暗,恍若众生庆祝火光降临宇宙之际,数以万计的凡人举起火把,诸神在天空俯视的场景。
在惊愕之际,他顺着水流的流向,向前方分岔的一个支路走去。
他想着应该水流的尽头就是山洞的出口,尽管希望很渺然,但总要去试一试。
慢慢摸索着行走,洞里并不漆黑,相反,小虫成群的光点点亮了每一个角落。
只是,如同在宇宙间迷惘地穿梭,总会感觉到自己的卑微与内心不平静的懦弱。
希望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而被蚕食。
虽然一路上没有做任何记号,但是相同的拐弯与路口,重复地出现在眼前,就算是傻子也能明白地意识到,这个山洞完全没有所谓的方向。
进入了无数个洞口,又从洞口进入无数个不同的空旷空间,张尘言用随手捡到的石块在稍稍湿润的泥土块上记录着一路的行程草图,只是画到一半,他便记不清楚,悻悻地把石块扔进了水流中,溅起几汪七色的水花。
但仔细一想也不是毫无收获,他一路走走停停,不管怎样走,走了多少次,他一共在八个空间中来回穿越,而八个空间连接着八个隧道一般的长洞,恰恰如同一个环形的大圆。
他也曾想过,他如果能够在哪儿轰开一个缺口,就能破坏这个山洞的环形排列,也许能推测出出口的位置,只是,他哪有炸药轰开?就算有这种程度的炸药,岂不是把整个山洞都要炸得崩掉?
若是,他能够成为冰却师......
算了,他叹出一口气安慰自己,他的不详只会使这高洁的法术沾染污秽。
他已经尽力了,就像过去一样,他做到了一切,但是,他也得不到任何东西。
他沉沉地靠在蓝玉般的墙壁上,一个人萎缩地慢慢收成了一团。
果然,他最好一个人在一个世界,谁也不要找到他,这样的他,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很想找到一个说话的人。
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是银发蓝瞳的温柔面孔。
很模糊,可是,她是谁?
脑子已经困厄到想不起她的名字。
这不重要了,目前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体诚实地告诉他,他很冷了,冷得要命,把一颗心快要冻僵的冰凉彻骨。
身后的墙体突然颤动,带着他的身体一起摇晃。
蓝色光亮的粉末从头顶飘落,散落在眼前模糊了视野。
整个山洞的彩色小虫群起而飞,在空中迷离地闪烁,眼花缭乱,惊心动魄。
万物没有时间,记忆遭受蒙尘,
祭上先知少女,眨眼火炬毁灭,
红焰的花如笑靥灿烂,
她身披尸骨殓衣,冰却不毁白洁,
等待死亡,微笑永凝瞬间,
仿若等待丈夫的妻子,
他来了,他来了,他应歌而来,
接他的妻子,
万物哭泣,迎接死亡,
吻上他的妻子。
幽怨的歌声再次传来,回荡在封闭的空间,嗡嗡地无法散去。
随即,一声清脆嘹亮的嘶吼如同划破苍穹的利箭,拖着光,拖着风,从远处破空而来。
“人类,为何要侵犯神的领域?”
回响在山洞里的只剩下这一句话,恍如洪钟,威严,带着神的蔑视。
世界仿佛一瞬间洞开,已经没有任何墙壁的阻隔,只剩下一望无际的蓝色,似乎是由无数放大的雪花冰晶构建的空间,但是四周却升腾着灵魂炙热的温度,炙烤着凡人的肉体。
“你们的侵犯将会受到永恒的诅咒。”
原来并不是对他所说,因为他毕竟只是一个人。
张尘言睁开双眼,这才透过弥漫的雾气看见几个身影。
一只蓝白鬃毛的麋鹿被一群十人左右的黑衣长袍人围住。
麋鹿的赤金巨角闪耀着宇宙之初般的混沌之色,四脚各踏一个流彩飞溢的白色法阵,只是它的双眼明显透露着愤怒之色。
它的身躯被几根黑色的长枪刺穿,伤口处是蓝色且散发着寒气的血液,长枪连接着密布咒印花纹的锁链,而锁链的尽头,是几个黑衣人背后旋转的法阵,分裂,变幻,又不断重组成诡异的图案。
黑衣人正专注于眼前之物,或许是迷雾太深,他们并未注意到远处的张尘言。
只有那只自称为神的麋鹿,深邃如暗夜的眼眸跨过雾气直视他的双眼,它没有开口,声音却仿佛从内心传递:“我认得你,你是......”
话语没有言尽,又一支黑色的长枪以审判之姿从天而临,刺破它的血肉骨髓,只听到一声咆哮。
无尽的痛苦之声流转在耳畔,神的痛苦足以颠覆地狱的恶鬼。
“吾以九转镇魂曲,第九转,重临轮回,弑神梦荒——圣雪修斯。”似乎是领头的一名黑衣人说话,他没有任何语气的起伏,包括语音的年老,年轻,根本无从判别。
又是那支幽怨的歌曲再次从几个黑衣人的口中念诵出来,随着歌曲进行到了尾声,一个覆盖苍天的巨大黑色法阵渐渐一笔一笔勾勒成型,宛如水墨一般简易地勾勒出宇宙的轮廓,最后停在了一个残缺的半圆月缺,似乎是无力进行最后的成阵。
但就算如此,来自洪荒的无形之力,吸尽了所有的灵气,只剩下黑色的阴影笼罩了目光所及的一切,包括那一只麋鹿,被人类尊称为梦荒之神——圣雪修斯。
幻界陷入了空荡荡的虚软之境。
“我很幸运,你能在最后一刹那进入里层幻界,相信世界并没有抛弃诸神。”
圣雪修斯凝视着他,眼神的柔光加深闪烁,并不像一个神的所为,更像一个临死前注视亲人的人类,它以心灵之语传话:“你既是她的子嗣,又沾染有一个我熟悉的精灵的气息,而她们都是我最爱的人,看来这是冥冥之中的命运之线了。”
圣雪修斯微笑,一个神的笑容也能让人感到无比的神圣。
“我不留给你一点礼物,倒是逆天而为了。这样,这只长箫——梦荒,我赠送与你,也当做是我给她们的歉礼了。”
张尘言不知所措,一切还没听得太明白:“你是谁?”
圣雪修斯微笑着嘴角,并不想解释他的问题。
“我恐怕是世间最后的几个神之一,不久也即将陨落,所以,我告诉不了你太多,但是我的预言之梦已经看见绝望与希望并驾的今日。”
“对于我所经历的灾祸,绝望已经是无关痛痒的了,只有你,你将是诸神最后的希望,我梦荒神——圣雪修斯代诸神之名为你加持祝福,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不要辜负诸神之祈愿,也不要辜负你的母亲,重临王座吧,寻找到你的真实。”
母亲?
不知为何心底一阵绞痛。
是因为她已经死了吗?尸体就横陈在他的面前,是他亲手.......
不是的,不是的,他逼迫自己停止想像,可是身边没有任何坚硬的硬物,如果有,也许他会把头撞上去。
圣雪修斯发出最后的嘶吼,一道金色的光柱澎湃着翻涌的威压穿过九转镇魂曲的黑色法阵,破碎了一个虚无的空洞,片片黑色斑驳碎片剥落。
黑衣人全部闷出一口鲜血,飘洒成莲花绽放一样的血舞。
那是圣雪修斯最后的反抗。
九转镇魂曲法阵陡然暗生光晕,一个庞大的黑色虚影如同鬼魂一般将天空硬生生压了下来。
神之血,崩散,解离,蓝色的幻界只剩下一片光芒的渣滓。
谁也没有注意到,圣雪修斯两角之一的赤金巨角逐渐在血光中模糊,如同新月在黑夜中重生,化为一条细密的光线直射入张尘言的怀中。
古书有云,梦荒者,长箫之力结雪化梦,司天掌命,其力与神匹敌,乃为梦荒神守护神器,亦为上古神器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