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张尘言坐在白色的靠椅上。
没有靠上去,只是弯着腰,沉默地用双手捂着额头。
他曾坐在母亲的腿上,被母亲用温柔的手掌按住额头,听到耳旁的低语,“言言,你会是索兰城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王。”
“不,妈妈,我不要当王,我要当你一样温柔的人。”
“那就做个温柔的王,这样就可以两全了。”
温柔的王?即使温柔的王也是被人们恐惧着的吧。
在他见到那个巨型的圣灵后,仿佛自己也化身成了那纯蓝的生命,心中泛起的恐惧无限扩大,他会被无数的喽啰恐惧,然后,因恐惧而暴起,推翻他的威压,如同古书中所有王的一生。
死亡,才是王最后的终结。
刀!只有他的刀能够保卫自己!
......才能够遗忘被抛弃的命运。
他的眼神坚定,被内心的欲望与恐惧驱动。
他趁雪衣熟睡的时候,偷偷从他被安置的另一个房间里溜了出来。
他找到了之前路过的练武室,尽管只是瞟了一眼三个字的名牌,无奈他记忆力优异,已经记住了它的方位。
他很想拿刀,比以往任何时刻更想握住刀柄。
他甚至抱着期望,希望能在练武室里找到他的那把流云长刀。
很可惜,没有他的长刀,只有插在架子上一排整齐的练习木制长刀。
除此之外,还有一副肖像油画,蓝色长发的女人站在海边,海风撩起她的裙角和秀发,动情富有灵蕴的双眼那么眼熟,却又不太像。
到底像谁?
他抛弃这些想法,逐渐走上前,尝试地向木刀的刀柄伸出手。
但仅仅只是碰到了长刀的刀柄,还是练习用的木刀,他在一瞬间就失去了存在过的意识。
然后整个世界沦为黑暗,被黑洞鲸吞,旋转,流离。
愤怒,无来源的愤怒。
毁灭,只有毁灭才能够消减,消减挣扎的绝望。
然后,看见无边的雪域上,旷世的冰锥与寒风,以席卷世界的趋势猛烈刮来,除了白色,还是只有漫无边际的白,让世界一切的黑色无所遁形的白,让人心存恐惧的白。
一个圣歌中咏唱的金色十字架高高地插于最高的山峰,在它的周围没有歌声,只有魔鬼的吟唱。
晃眼隔世,一个瘦小的身影被锁上了十字架。
孤独,愤怒,绝望。
他质问着天空。
判罚者,何罪之有?
回应的是荒原凄凉的北风。
眨眼醒来,没有了千年冰寒的大雪,温暖的壁炉烧着火。
原来是它点燃了整个雪域的雪,把他燃烧,追赶到现世。
窗外已经到了天亮,竟然已经到了第二天。
听着门外两个女人的声音,很显然不是雪衣和凝情,应该是这栋别墅里的侍女。
“练武室被毁了呀?”略带惊讶与疑惑的语气。
“嗯,是啊,我刚才进去的时候看见所有的练习器械全部倒在了地上,那个男孩晕倒在地上,我也没敢叫他。连墙上那幅油画也掉了下来,好像是被什么利器砍成了两半,听说那幅油画是大小姐最喜欢的油画,曾经我还见过大小姐曾边看画边感动得哭呢。”
“竟敢毁掉大小姐的画!真是可恶!全是那个男孩干的?”
“嘘。小声点,他现在没准已经醒了。”
“唉,简直是个恶魔啊。”
5
“恶魔?”
张尘言嘲弄地勾起嘴角,他的脸上已看不到任何十二三岁的稚嫩,冷冷地提着素雅的低眉,只有笑容很是惨淡。
“还是逃不出这两个字。”
相比较起来,坏人都已经是太过于自谦的词了。
趁门外没有了声音,他才打开门,低头回到了自己的那个房间。
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坐在一片黑暗中,任世界天旋地转,太阳升高降落。
一直持续到下午,门锁咔擦一声被打开,张尘言从被子的缝隙里看见走来的厄雪衣,她肯定已经看见了他干的好事。
“对不起,”张尘言像一只犯错的猫,蜷缩起脑袋,从被子里发出声音,“那幅画.......”
厄雪衣停住了脚步,一顿错愕之后,打断了他,“亏你还是我的朋友,一幅画算什么,况且也不是特别珍贵的画啦。”
厄雪衣吐吐舌头,笑容明丽清亮,雪白的肌肤和脸上的红泽,像是夏日盛开的百合,温润,又明媚。
若不是听见了两个侍女的话,再看见雪衣眼眶不可见的细微红肿,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会惹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哭泣。
他推测得到,她在说谎,可是她却来先安慰他这个肇事者,这不可笑吗?
她的怜悯竟然优先地到了他身上吗?
厄雪衣看着张尘言在被窝里微微颤抖。
这样封闭下去,他会疯的,这次已经是危险的前兆,为什么他会产生堕落于某种事的消极情绪呢?
可是,连圣灵也逃脱不了这种情绪的诅咒。她非常地想要让他解脱,她能怎么做?
“我们一起去外面走走吧,也许,可以去街上逛逛。”
张尘言怀疑自己的耳朵,但是亲眼看见雪衣的嘴唇做出这几个字的发音,相信确确实实存在过这样一句话语。
他沉默了好久,才点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