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速度很快,比他曾经被石火老人打下天坑更快。也许是弱水的影响罢,刘小虎心想。
经过诸般磨难,他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他心里很是不甘,但也许这就是他的命,他并不是什么英雄皇帝大人物,他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一粒尘埃罢了;倘若他就此消失,也不会有人在乎,也不会有人为他伤心。
而其实,如果人生是一场戏,每个人都会以为自己是这场戏的主角,往往忽略了他在别人生命中的地位,永远都是次要的,甚至连个配角都算不上。
一瞬间,很多人,很多事涌入刘小虎的头脑,但他都匆匆略过了,此刻满脑子充斥的只是身下的三千弱水,他一会儿将会怎么死?是被弱水淹死,还是被弱水溶化……
但他很快便无法思考下去,并不是因为他已完全放弃了思考,而是他的思考突然被打断了。
被一根绳索。
一根普通的麻绳。
麻绳是丧事中的“常客”,本来是丧气之物,而此刻却变成了救命稻草。它就这么奇妙地出现在刘小虎的身畔,刘小虎想也没想便将它抓住了。
等他拉着麻绳荡到崖壁上时,他长吁一口气,总算又捡回了一条命;他往身下看去,弱水离他还有很远,看来在他掉下去不久,他便被麻绳救下了;他急忙去察看丢麻绳的人,麻绳总不可能自己跑过来救他。
在离他三、四丈高处站着一个白衣男子,崖壁陡峭,能站在上面的绝非凡品,不仅如此,这个男子看上去很面熟,但并不是伏魔寺和天罗门的人。
刘小虎觉得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也许他正在做梦罢!
他在船上看到的码头上那个身影竟然真的是他,玉面秀才。
这一别已十年过去,他竟风采依旧,只是身边少了一个她。
“玉面哥哥?”
他依然用小时候的方式称呼他,然后使动壁虎游墙术,迅速爬到了白衣男子的身边。
白衣男子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睛里的惊讶并不比刘小虎少。
“你果然是刘小虎?”他的眼睛有些湿润,脸上却挂满了笑意。
刘小虎拼命地点着头,“嗯嗯,我就是小虎。”
“想不到这一别已经十年了,我还以为你早不在人世。”
“十年前你和彩霞姐姐救了我,十年后,你又捡回了小虎一条命……”
二人欣喜若狂。
玉面秀才道:“我这一次救你,是偶然也是必然。”
刘小虎道:“此话怎讲?”
玉面秀才道:“实不相瞒,自从十年前彩霞离我而去之后,我无一日不思念她。这一次来天罗门,我本有任务在身,在浮云镇逗留时,无意间竟感受到了彩霞的气息。我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却不想这股气息持久不息。经过我多番考验,这气息正是从你身上而来。于是我便‘盯’上了你,我发现你的五官确与我见过的刘小虎相像,然而你的眉目间散发出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气质,与我印象中的刘小虎天壤之别;因此我也并不能十分确定你就是刘小虎。因你身畔常有伏魔寺僧人相伴,为了探明究竟,我便一直潜伏在你的左右,直到你被狄敌畏打下天问台,我抛下麻绳将你救了下来。”
“原来如此。我身上竟会有彩霞姐姐的气息?”刘小虎疑惑不解,“莫非,是因为她临死前送给我的兽丹?”
玉面秀才顿了顿,似乎恍然大悟,“我怎么那么傻,那晚情况紧急,彩霞自然会将她的兽丹给你……”他忽然握住了刘小虎的手,然后泪如雨下,好久,他才止住哭,问道:“彩霞还对你说了什么?”
刘小虎的手不敢有半点动作,害怕打断玉面秀才的彩霞仙子的缅怀,他小心地回道:“彩霞姐姐让我带他的兽丹升天。”
“那你怎么回答她的?”
刘小虎心虚地回道:“我答应了……”
玉面秀才忽然转悲为喜,“你回答得很好。你知道么,她曾经承诺与我一起升天。”
“我知道。”玉面秀才在那晚确说过这样的话。
玉面秀才突然撒开刘小虎的手,脸色变得严厉,“你知道?你既然答应过彩霞要代他升天,还为何那么不小心,被狄敌畏从天问台打下来?”
“我,”刘小虎有些不知所措,“我没想到狄敌畏的刀威力那么大!”
“唉,”玉面秀才自知有些失态,说话变得缓和,“也怪不得你。到天罗门的人往往会忽略一件事,这里的三千弱水散发的巨大磁场,并不是只针对人;在这个磁场内的任何事物都会受到强烈的干扰,包括修真者的法宝。因此,倘若在此施展法宝,法力自然大不如前。”
刘小虎恍然大悟:“怪不得元智这么不堪一击,慧觉应战时也十分吃力,原来是他们的法宝失去了原有的威力。但一件,天罗门的人难道不受这磁场干扰么?”
玉面秀才道:“当然也会受到干扰,但他们从小便在此地修炼,早已习惯了这个磁场,因此,与外界的江湖人士相比,倘若相同的修炼时间,天罗门的门徒会受到更多的磨砺,成就也会更大;另外,天罗门十分注重修炼护体神功,有的门徒身上甚至会有好几个真气护盾,一般的伤害很难伤到他们。”
刘小虎点头道:“法宝的伤害本来就会被极大的削弱,更何况他们身上有护盾防身,想伤到他们真是难上加难。怪不得刚刚打在狄敌畏身上的伤害,就如同石沉大海。”
玉面秀才道:“所以说天罗门不枉了天罗门这个名号,上有峭壁,下有弱水,真乃是天罗地网之地;倘若谁想打天罗门的主意,真正是比登天还难!唉——”说完竟叹了一口长气,看去十分无奈。
刘小虎道:“玉面哥哥,你刚刚说来天罗门有任务,却不知是什么事?”
玉面秀才道:“天罗门与兽人族势不两立,我自然是来捣乱的。有天罗门在一天,我们兽人族便会晚一天升天。现天罗门禅让大典在即,便是他们防备最薄弱的时候。”
刘小虎道:“正因为是禅让大典,所以天罗门的把守比以前更森严才是,据我所知,连进场的人数都有严格控制。就连同为江湖泰斗的伏魔寺也才收到了十份邀请。”
玉面秀才道:“你可知道天罗门为何有三千弱水?”
刘小虎道:“我听元和说,传说天罗门河水下有一个非常厉害的法宝。”
“连你也听说过这个传说。”玉面秀才道:“不过我要告诉你,这并非传说。天罗门的三千弱水,正是因为隐藏着一件神奇的宝物,这件宝物具有强大的磁场,所以这里的一切事物都会受到强烈的影响。人们往往以为这里只有弱水,却不知这里所有事物都是‘弱’的,弱山,弱崖,弱空气!只要身在其中,便会受其影响。我说那么多,只是想说明一件事,这件法宝威力无穷。它不一定在天罗门的弱水之中,但它一定就在天罗门。而我此行的目的,为的就是这件宝物!”
刘小虎道:“难道你要将宝物偷走?”
玉面秀才道:“这并不叫偷。据我所知,这宝贝并不属于天罗门!”
刘小虎道:“那这宝物属于谁?”
玉面秀才道:“你。”
“我?”刘小虎以为他在开玩笑。
玉面秀才道:“正是。你可知道十年前,我与彩霞为何去仙霞村?”
“你们是为了,”刘小虎想了想,“好像是一件宝贝?莫非……”
玉面秀才点头道:“那一次去的可不只是我们兽人族,江湖上有份量的门派皆有所涉足。只是我因彩霞之死,而随净玄提前走了。但据我推测,这件宝物最终为天罗门获得,而成了天罗门的镇山之宝!”
刘小虎听得眼睛也直了,“你是说天罗门的宝贝是从仙霞山获得的?归根结底,原来仙霞村的村民都是因为这件劳什子宝物而引来的杀身之祸?”
玉面秀才惊道:“仙霞村的村民莫非都遇难了?”
刘小虎痛苦地点了点头,“被钱大有带着天杀帮的人杀光了。”
“又是钱大有!”玉面秀才目露凶光,“想必他还活着!”
刘小虎道:“我也在各处打探消息,倘若捉住他,必用其人头祭奠仙霞村一村亡魂!”
玉面秀才忽疑惑道:“既然一村人皆遇难,那你是怎么躲过杀身之祸?”
刘小虎便将他身陷天坑十年,又成了天杀帮的帮主,以及路遇慧觉等人之事简单地说了,只惊得玉面秀才也连喊难以置信。玉面秀才顿了顿,忽又道:“倘若再加上另外一件事,你的经历可以说得上传奇了。也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仙霞村的前世今生,我相信仙霞村所有的村民都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刘小虎道:“我听祖父说,仙霞村民乃是很多年前避难仙霞山的难民。”
玉面秀才意味深长地道:“那你可知为何避难,避的什么难?”
刘小虎连连摇头,“这个却不知,祖父从未提起,可能连他也不知道,也许这并不重要罢,不然他一定会告诉我的。”
“非也!”玉面秀才否定道:“他不告诉你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他不肯告诉你,但绝不是因为不重要。据我所知,仙霞村源于一个铸剑的部落,因为造了一件绝世神兵,威力奇大,引得江湖人士俱来争抢,你先辈害怕神兵入世,引出大祸,故而带领全族之人带着神兵躲起来了。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因十年前,天生异相,有异人推算将有神兵出世,一切表相都应在这件神兵之上;这位异人又推算出了你族人逃难之所,正是这座大毒大恶的仙霞山!那仙霞山长年瘴雾弥漫并不适于人类居住,你的先辈贪其偏僻险要,故而坚持在此定居,而正是这件神兵的神威,才能镇住这些瘴雾毒兽,否则,人类如何能够长居于此?你的先辈们为了避免族人不再陷入江湖是非,对后代有遗训,全族人改换本来名姓,再不许后代提及你们的铸剑部落的身份,更不能擅离仙霞山,违者处死。故而到如今,仙霞村的村民根本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来历,只以为祖辈多年前逃难于此而已!而那宝贝本就属于仙霞村,现在仙霞村现只剩下了你,这宝贝不属于你属于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