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虎握着老人的足,将他从蛇腹中缓缓地拽了出来。
老人的眼紧紧闭着,银发白须,体态安详;他身上残存着一些烂布条,想必是他原来的衣服为蛇的消化液腐蚀所致;然而他的身体却十分完整,丝毫没有受蛇腹中的消化液和蛇毒的腐蚀伤害。
刘小虎心里虽然已揣定这人必死无疑,然而他还是不自觉地将食指伸向他的人中处探了探。没有半点气息。
世上居然有人死而不腐的怪事?
刘小虎的眼睛不经意放在了紫蟒余下的小半截身子上,忖思了片刻,突然明白了什么,
“莫非此蛇的身子有保鲜的功能么?”可是他马上便否定了这个愚蠢的想法:“那它吃的东西便不能被消化,它岂不是要被饿死,如何还能活过几百年?”
小虎又想了想,眼睛一亮,
“这人的尸体如今不在蛇腹之中,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腐烂!”
不会。
刘小虎用了十天时间去观察这具奇怪的老人尸体,他竟没有半点腐烂的迹象!
又用了十天,刘小虎将剩下的紫蟒肉也吃了个殆尽。
紫蟒凶悍,直到只剩下蛇头的时候仍然还能动弹,几乎将刘小虎咬上一口!虽然刘小虎的身体可以抵抗蛇毒,然而那两把“大镰刀”之巨之利,倘若扎在他的手上,那可不是好玩的,幸而他反应机敏,才得幸免。
食物殆尽,刘小虎竟然有些激动!因为“狱卒”承诺过他,只要他能从这些毒物中存活下来,那么他就会让他出去。
然而左等右盼,“狱卒”始终没有出现。
但小虎却饿了。
小虎终于将目光停在了那具老人的尸体上面。
“不行不行!我怎么可以吃人!”
刘小虎使劲晃了晃脑袋。
他努力地克制不要去想吃的,但他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朝那具尸体看去。
他还没有吃过人肉。
他不能吃人肉。
“倘若我吃了人肉,那我跟关押我的恶人又有何区别?”
带着矛盾的心情,犹豫徘徊了三天,刘小虎饿得前胸贴后背,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每每下定决心走到尸体的旁边,却终于还是退了回来。
在尸体与良心之间往往返返走了大概三百个回合左右,刘小虎的犹豫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这尸体本来就是死的,不吃它,岂不是浪费大自然的资源么?再说在这里吃了人,又有谁会知道;再说我吃了人又怎么样,横直都是要死的,且让他助我多活几天也是他的造化!”
为自己找到了吃尸体的理由之后,刘小虎再也顾不得许多,迅速冲向他已经虎视眈眈很久的尸体,遵照着从动物尾巴开始吃的保鲜原则,捉起老人的一只脚便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
刘小虎的尖牙刚刚扎进了老人的脚掌,还没来得及撕下任何一块肉来,尸体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只把刘小虎吓得扔下手中的脚拔腿便逃。
他虽然不怕毒物,但老人诈尸般的可怖反应令谁见了也会害怕。
刘小虎躲在一块岩石之后,好久,才敢探出脑袋朝尸体的方向偷看。
老人突然坐了起来,痛苦地握着自己的脚,破口大骂:
“哪个不知羞耻的缺德鬼,连老夫的臭脚丫也不放过?!”
刘小虎听见尸体说话,心脏也扑扑地跳了起来,心想:“完蛋了完蛋了,想必是诈尸了!我刚刚咬了他的脚,一会儿他不把我吃了才怪!”
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老人也许并不是什么鬼,因为他的脚下正正淅淅沥沥地滴着血。
鬼不会流血,尸体不会流血,只有活人才会!
想到这里,刘小虎的胆儿才放大了些,于是他急忙又朝老人的方向看去一眼。
他顿时看见老人已然举着一块大石头,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于是两人异口同声都尖叫了起来:
“啊——”
“啊——”
尖叫完毕后,老人急忙朝后退去,刘小虎也迅速从地上窜了起来,朝着岩壁电光石火般地爬了上去。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给我下来,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老人朝着小虎的方向发出呵斥与恐吓,手里紧紧地拽着石头,嘴里却一边发出“哎哟,哎哟,缺德的坏家伙”的呻吟声,显是他脚上的伤口疼痛难当。
刘小虎害怕诈尸的老人,却不知道此时他自己的形容要比老人看起来可怕十倍!他的头全为毛发覆盖,只露出一双蛮荒似狼的眼睛;而他身上的鳞片,在他吃下紫蟒最后一片肉之后,除了他的头脸和手掌足掌外,已长满了全身;他身上披着怪异的虎皮裙,仿佛壁虎一样可以在岩壁上自由穿梭,这副形容,在遭毒物们留下的一堆堆阴森白骨的映衬下,任谁看了都会感到吃惊、害怕!
老人突然将石头扔在了地上,看着岩壁上的刘小虎,无奈道:“我的脚跟你有仇么?虽然,虽然它臭是臭了点,也没去招惹你,凭什么要去咬它?哎呀,疼煞我也!——幸亏老夫身强体健,要是普通人被你那毒嘴一咬,不命丧当场才怪哩!”
见老人一脸痛苦形状,刘小虎顿感于心不忍,回道:“我还以为你死了……”
“你才死了呢!”老人看上去十分生气,“兔崽子,你难道不知道‘龟息大法’么?”
“归西大法?那岂不是死得更快的意思么?”刘小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不禁十分疑惑。
“真是笨死了!”老人更生气了,“此‘龟’非彼‘归’也!你知道乌龟么?你别看乌龟慢,但他的生命力极强,就算不吃不喝,挨冻受饿几十年也不会死,因此在很久以前,有一位异人将乌龟的这套本事不断钻研,创造出了这一套龟息大法,恰巧我学会了!龟息大法在使用中,便连呼吸和心跳俱无,但绝对不是死了!”
“咦?”说到这里,老人突然疑惑起来,“我不是在蛇腹之中么,那条‘紫袍龙王’却去哪了?”他朝刘小虎的方向问道:“你可曾见过一条紫色的大蟒蛇,大概有四丈来长!”他一边说着,一边张开双臂比划起来。
“被我吃了。”刘小虎淡然回道,一边思忖着原来那巨蟒叫做“紫袍龙王”,也只有这个名字才配得上它霸气的存在。
然而这简短的几个字只让老人惊得嘴也合不拢,好久才回过神来,一脸茫然:“被你吃了?!”然而,很快他又笑了起来,“你长得虽丑了点,但却有些幽默感,跟老夫开的好玩笑,哈哈!”
小虎反问:“倘若他没有被我吃掉,它又去哪了呢?”
老人脸上的笑僵住了,他看看空空如也,遍地白骨的天坑,小虎的问题倒答不上来了,因此他又变得愤愤起来,没好气地道:“我知道的话还会问你么?”
小虎觉得这老头倘若真不是鬼,倒有几分好玩,不禁笑道:“这里除了我和你,再无其他人类,倘若我不吃它,又如何能发现你?”
老人显然还是不肯相信面前这个野人似的家伙可以降服紫蟒,再看看四周空无一人,似乎他又没有怀疑的依据,一时间倒是无话可说了。
小虎接着道:“我在蛇腹中发现你时,既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因此我才以为你死了。因为腹中饥饿,别无其它食物,不得已才打起你的主意来,还望前辈见谅。”
老人仍然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审视着刘小虎。
吃人的事远超出刘小虎的道德范围,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心里却十分内疚。他羞愧地道:“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也不希望能得到的您的原谅,但请允许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要知道,要知道我的口齿可并不比那条紫蟒的毒弱。”
老人又盯了刘晓虎半晌,才叹出一口长气,沉声道:“倘若是你将我从那条紫蟒的腹中救了出来,还说什么原谅,却是救了老夫一命也!”
刘小虎不好意思地道:“救虽救了,但我也差点把你吃了,不是么?”
老人慢慢变得和蔼起来,“呵呵,不怪不怪,我怎么能够怪我的救命恩人呢?只不过,我万万没有想到,救我的人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怪物。”
小虎虽然知道自己现在形容十分可怕,但是被人说及,还是显得十分尴尬,要不是他的脸被毛发覆盖,此刻一定红得胜过熟透的番茄。
刘小虎弱弱地道,“我并不是什么怪物,只不过被人关在这天坑之中十年之久,每日以生食毒虫果腹,因此才变成了这幅模样……”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伤感,他实在不愿意提起十年这个数字,他真不愿意相信,他在这可怕的地方已呆了足足十年之久矣……
老人似乎比他更不愿意相信似的,惊道:“谁把你关起来的?你说你能生食毒虫,可是那紫蟒何其之大……”
小虎伤感地解释道:“我吃毒虫都是从尾部开始,这样便可以让我的食物起到保鲜的作用,有时候,直到我吃他们的头时,它们仍然还是活的,肉当然也是鲜的,比如说这条紫蟒便是这样。”
小虎的答非所问让老人的眼睛睁得奇大,好久才恢复了平和,叹道:“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等奇人奇事,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呀……”当老人朝上仰望,看见那被百余丈的岩壁围拢起来的一小撮天空时,马上也变得伤感起来,“这天坑高逾百丈,想必将你关在此处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