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水面上,缱绻的光亮隔着浅薄的夜雾星星点点,真实又逼近虚空。
无人能分辨那如星闪耀的是流离的船只或是仙人遗落的灯火,亦无人得见那其间持剑而舞的女子,是如何在这满是机关阵法的一方天地中一次次挥臂,一次次起落不言倦怠。身姿如勾月如清歌,然剑锋却无不狠戾,一招一式仿佛要刺破这尘世的荒芜。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仅有的微弱火光突然尽数熄灭,黑暗中“咔嗒”一声响,青衣心头一紧,拿剑的姿势也由进攻变为防守,这是最后一道阵法了,如今已退无可退!
霎时间,无数泛着冷光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浓烈的铁锈味扑面,青衣下意识得一个转身打落近处的危险,谁知真正的危险却从脚下破土而出,青衣眉头一挑,迅速踩上从身侧射来的利箭,借力凌空一跃,自高处迎向地底射来的利刃,不管不顾得将手中长剑刺入地上的裂痕,手腕一扭,便不再动作,瘫软在地上,任凭最后几只已无法收回的利箭在自己身上划下或浅或深的伤口。
“此剑轻巧,锋锐至极,且带杀伐之利……”清悦的声音自微光中传来,青衣闻声不慌不忙得从地上爬起,足尖轻点,便已跃至雀楼之上。
只一眼,便见说话之人原来是年夙。此时只身着中衣,如玉的指尖勾着个小巧秀致的青瓷酒葫芦,挽着青丝,晃着赤足,懒散得坐在瓦沿。她只回眸一笑,唤着来人,带着浮糜的醉意,明艳妩媚:
“青衣,你这柄剑可有名字?”
“此剑胜邪。”青衣弯下腰执起年夙身侧的琉璃灯盏,眉梢染上了些许的倦意。
“胜邪?”年夙张扬地勾起唇畔,眸中却一片朦胧:“你如今是我雀楼的青衣,还是的沙场上的纳兰呢?”
闻言,青衣顿住了脚下的步子,寒意料峭的春风中,她小小的身子微拢了拢宽大的满是血痕的衣袍想要抵挡冷风的侵袭:
“沙场上的纳兰早已死在敌人剑下,青衣不过是雀楼中一个卑微的女奴,你也不必记得明白。”
“我不明白,于你而言,外界危机四伏,你又何必回去,在那纷扰肮脏中不明不白地参合一脚?”年夙含笑问道,虽然心中早有答案,却还是不忍心这个倔强的少女离开这最后的避风港。
“我要的不过是个自由罢了,”青衣散漫随心的笑道“活的恩仇明了,才算对得起那些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
此去一别,无甚可悔”
年夙神色微怔,恍惚间,哪里还有青衣的影子。只见得雀台的灯火映入水波中层层荡开,引得鱼儿纷纷逐光而来,不管前路。
——————————————————
还是乍暖还寒时候,晌午的日头灼灼,晒得枝上鸟儿也睁不开眼纷纷落入了檐下堂前。
偌大的一方庭院中,妍妍的茶花正开的如火如荼,满园春色,却只有一白衣男子倚在雕栏石阶上,呆望着池中游得正欢畅的锦鲤。
忽而微风过境,一缕极为清冽的幽香拂面而来。
“何人擅扰?”男子微蹙起秀致的眉,一抬头入眼便是那着冰蓝色长身罗裙的婷婷佳人,她袅袅娜娜地走进这片春色中,头上的水晶步摇也随着她的行动,微微轻颤,玲玲作响。
“大总管近来可好?”
看清了来人,良羽生微微眯起桃花眸,随意风流的笑意晕染至眼角,起身上前轻佻地勾住了女子的皓腕,道:“听闻雀楼出了个大乱子,年坊主这是百忙之中抽出空了?”
年夙也不恼,抽回手抚住了一缕垂落的发,款款风情不过微微一笑,
“大乱子?”她美目流转间带丝戏虐,接着道:“属下好歹也是雀楼楼主,我都不曾知晓雀楼出了乱子,大总管又是从哪听到的风言风语?”
“哈,”良羽生幽深的桃花眸中闪过一瞬奇异的光来,笑道:“如今天外境谁不知晓你雀楼出了个叛逃的女奴?
啧啧,你那雀台可是个冷情的地儿,这教养出的女奴也是凶残的很。”
“怎么?一届女奴破了你的守门阵,心中可是不自在?”年夙开口反讥。
“岂敢,我一个天外境的小小管事先生罢了,不过一时好奇,雀楼的内务我可不敢掺和。”良羽生温和地笑道。
“呵,我雀楼飞了只鸟儿,恐怕我这楼主也当不了多久了,如今你这小人之态,可尽管嘲笑我罢。”
良羽生也不理会她的浑话,神色悠然地笑道:“不过是天外境常有的小事,自有暗卫善后,你又何必说这话来挤兑我?”
年夙面色显露出些许古怪道:“她逃走时,还一并偷走了我的腰佩。”
良羽生挑眉微讶,显然无法相信她的说辞。那腰佩不光代表年夙在天外境中的地位,同时可调令所有隶属于雀楼的人手,所以如此重要之物,怎会……
“大总管,”年夙开口打断了他的沉思,“你可别忘了,她既然有破守门阵的本事,自然也有从我身上盗取腰牌的能耐。
不过,给我个面子,留她一条命,但此事你还是同境主说一声罢,下面的人办事才更麻利,不然以那孩子无法无天的性子,指不定自己的小命儿也搭进去……”说罢,年夙摆摆手,转身离开。
明明一方如花春景,少了那一抹瑰丽,到底是有些死气沉沉了。
良羽生勾唇,谓叹般自言自语:“五年才得见你一面,当真是个不解风情的。”
年夙刚出院门,便听到身后那若有若无的叹息,不由得脚下一顿,有些无奈地笑笑,最终还是面色如常。
和硕的暖风夹卷着朵朵杏儿香飘零于堂前屋后,天空展翅的鸟儿也忍不住飞落院中……只是,不知那外面的世界可也是早春呢?
天外境的莲池是最清静的,同样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初春时节,莲花还未盛开,但那池边婀娜的白桃花却早已竞相绽放着,一树树的桃花开的极旺,纷纷扬扬压弯了枝梢垂向水面。
“属下良羽生求见。”
良羽生驻足在莲池的十步开外,隔着清晨厚重的雾气规规矩矩地向静谧的池中行了一礼便不再多言,恭恭敬敬地等待着。
片刻,池中泛起了丝微的波澜,一道修长的人影缓缓穿过层层桃花与雾气踱步而来。
“怎么?”人未至,那凉薄如雪中莲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良羽生忙低下了头,暗自抒了口气,找了一整夜,总算寻对了地方,
“境主,昨日门下雀楼,有个女奴破了守门阵,逃走了……”
池水中的人隐于桃林中,却听得出他话语中的笑意:“我知道,她叫青衣。”
“不错,青衣。”良羽生隐隐不安道。
“”话落,莲池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