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卷：第四章
不愧是做了百万年的天帝，言辞语气之凌厉，叫在场人谁心头都不得一震？
看了看天帝，又看了看择杳，微微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
想说我认罪，心中却一直有着另一个念想，钱塘的人本来都是要在那场洪水中死去的，我救了他门，他们的命自然就是我的了，我何错之有？说到底司命那本薄薄子怎么写的，还是要依照上面各位，现在我说什么反正都是徒劳。
故而，再辩解也没用，没有人会帮助自己。反正横竖都是一个死，不如快点儿。
“为何要用弱水瓶淹了钱塘，害了那么多无辜性命？”忽而，择杳冷冷的声音的在大殿中回响。
我心心咯嘣一下，唇舌开始不停使唤的颤动起来，紧紧咬住牙关不说话，面色却是越来越铁青。
为了什么？他还有脸问，而且问得那么理直气状！他还真会装，老娘若不是为了他，此刻会跪在这儿么？努力平静，最后淡淡一句不禁有些好笑，“我为什么，你不知道？”
择杳并未多语，我恍惚看见他嘴角微勾，继而转向天帝道，“不知天帝可还记得六百多年前我到魔界缉拿逃至魔界的罪仙曜麟，后又因蛮荒之乱我便抽身返回，那缉拿也是无果而终！”
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又道，“在我返回的时候，我曾遇见一株玉竹，便提点了她三两下，将她写入仙籍。谁知这灵物到底也是妖物，今日闯下此番大错，我也实是脱不了干系！”
六百多年前，择杳上神，玉竹灵物，提点……全身不自觉地麻，手一直蔓延到四肢，连头皮都发麻战栗的感觉。往事从记忆的皮囊中破出，一一显现眼前。
我一睁眼便看见他正盯着我，记得那时他笑了，笑得很艳，像朝曦晨光，如风和畅。“你是天上来的，你是神仙吗？你长的好漂亮！好羡慕你能修炼成仙！”
那是我见到他所说的第一句话，由衷记得。
最后，我听见他说，“当神仙很好么？”听不出他话语中的感情。傻傻的我那时根本就不知道他是神，哪里需要修炼，出生身份便是高贵的神！只是笑道，“当然！我是想早日成仙的。这里是仙魔交界处，经常发生战乱，仙界的人都是无大事不管的，所以我们得自力更生，若是成仙，我就能自己守护俞黎山的生灵了。”
“哦~是吗？”他轻轻一笑便飞身离去，最后我还以为那只是我的一场梦仙梦而已，却不想是真有此事。而且后来我有成仙的机会，也是他给的，是他把我写进仙籍！
……
回忆断段思绪是被择杳的声音打断的，我清楚地记得他的话语，“玉竹妖竹桑此番所为，是钱塘罪人，却究竟是当日酿成的。遗祸苍生，若有刑罚，也是应该本君来担当的。”
天帝眉头微皱，身形未动，看向一旁的慕容玥莹，道，“玥莹仙子，你以为如何？”
只见她迅速看着择杳，急忙劝道，“神君不可！不可啊！这玉竹妖乃是下界的妖物，如今犯下弥天大错，本就该受极刑的，你不能插手啊！再说，我们的婚约……”
我恍惚回神，关于择杳上神的婚约，似乎略有耳闻。传说是在几千年前择杳上神奉命缉拿魔界的魔神婳睚，择杳在俞黎山到魔界的交界处不慎落入一陷阱。
正当他以为无路可逃时，手下一老将融黎一家为了保护择杳而牺牲了，徒留下一孤女，便是如今的玥莹！融黎老将临死前特别请求择杳好好照顾她，因此在后来的人云亦云便成了应允的婚约。
当然，玥莹对于这个从小对自己无微不至的战神便做了依靠……
择杳淡淡地扫了玥莹一眼，道，“这本就不全是她的错！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如果本君不过是看见她颇有仙缘，想提点她，也不会导致今天的局面。”
“就算这样又如何，这也不过机缘巧合。但如今，确实是这玉竹妖犯下的滔天大罪，又与你何干？”一旁的玥莹开口道。
“便是如此，这祸端也算是我一手铸成！”此言罢，择杳便不再看玥莹，冷色看向天帝，“这玉竹妖到底还是初入世道，不懂规律，但大错已成，惩罚也是不可少的。
当初，融黎在抵抗玉竹妖时，玥莹虽然幸存，但也受了伤，这百年玉竹心确是恰好可以医治她的旧疾。”
我心头一慑，有种莫名不好预感。择杳他，到底要干什么……
择杳并没有看我，只是对着天帝说，“据小神之见，将这玉竹心给玥莹治病，然后再将这玉竹妖押回俞黎山，剔掉仙骨，三千年禁期！”
此话一出，天帝沉默不语，众仙也不敢吭声。
“她的仙位是我写进仙籍的，三千后，她仍是可以成仙。如若众仙还有异议，或者是还有不满意的惩罚，剩下的惩罚由我来担！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择杳冷声一震，便转身向我走来。
面前的他，让我由心升起一股骇然。一种他从未给我带来的感觉，我想要往后退，却发现身体有些麻木，半点儿都由不得我。若说我在这世上有什么人让我害怕，那也应该只有他了吧……
择杳站在我面前，冷冷地看着我，那一双墨黑的眸子里，仿佛酝酿了许许多多我不懂的东西，“还是那句话，凡是有因必有果，你以为你真的是就是生长在俞黎山的独妖物么？世间万物皆有先祖，而你的先祖便是俞黎山的玉竹妖。当初是玉竹妖幻化成仙样子引得我落入陷阱，因而玥莹的父亲融黎和家人为此而死。你可以不信，但你认为，为什在五百年前你便受过上神指点而现在都还成不了仙是什么原因？如今，用你的心来治玥莹的病，不过是为了还你先祖所欠的债罢了！”
难以置信，我从来不敢相信他竟会这样做，为什么……
“为什么！就算有错，那也是先祖的错，与我何干，那不过是前人的仇恨！就算我错了，是我犯下的罪，你们要怎么惩罚我，我都毫无怨言，但是要我救这个女人，说什么也不行——！”我低低一吼，不再看他。
“桑儿，你还不明白吗？因果轮回，你……别无它选！”
我惊愕地看着他，惊惶无比，整身一摔。
他手一挥，低叱道，“够了——！”
那时，他神色晦暗地站在我的面前，手里拿着一把银光匕首，“桑儿……无论如何，这是债，父债子还，这是不争的事实……”
直到身上的剧痛传来，我方才反应过来，那刀很凉，比俞黎山的冰雪还要凉上几分。心会痛吗？心都没了，怎么还会痛呢？浑身冰冷，麻痹到手脚。然后，有两个天兵将我押到诛仙台上，是择杳，他用锋利的断魂刀剔了我的仙骨。
恍惚之间，耳边传来了他低低的声音，“恨我吗？恨我就好好活下来，来找我报仇……”
然后他离开了，搂着玥莹离开了。躺在诛仙台上，看着所有的人一一散去，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很坚强，可是很快就痛的哭叫起来。我挣扎，牵动的伤口就更疼。整个人都在疼。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下的诛仙台的，我只知道好疼……
后来我回来俞黎山，好久好久才醒过来。在我醒来之后，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万年的积雪，生生世世的一切，都随着三千杜康吞下。
……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我猛然从梦醒，有些无力地躺在地上。我以为……这么多年了，这一切我都不会在意了，可是为什么，明明心都没了，胸口还是阵阵地疼。
俞黎山的雪花依然翩若轻羽，只是这一切，都不一样了，都变了……
耳边余下梦妍的声音，“现在，你可忆起？”
她说的没错，那些真正发生过的事，永远都会隽刻在心底，无论如何，还是会疼。沉吟片刻，道，“忆起如何？不忆如何？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真的……不再重要了吗？”话毕，梦妍低下头看着我，黑眸中闪着深邃的光，最后她目光落在自己的玉笛上，缓缓道，“竹桑，你可知道七七四十九道天雷的厉害？”
不明白为何她会来上这样一句，只是听着怎么也不舒服，不禁皱了皱眉，“不知。”
“你竟不知？”梦妍微微惊愕，缓缓坐到石凳上，又道，“也难怪了……那你成仙之时的三道天雷可曾记得？”
成仙？天雷？这个我倒是听过许多仙长提起过，说是凡妖物成仙，必经三道天雷，成为“雷劫”，一夕成仙，一夕成魔，皆在于此。可是话说回来，我似乎真的没有历雷劫！那我又是如何成仙的……
“不用想了，你大概也是没有历雷劫吧！”梦妍恍惚如醒，望着我道，微微启唇，若有所思。
她的话显然没有说完，我也不想去问，我怕……我是怕这结果。突然，我有些不想听见。
见我无话，梦妍又道，“这天雷我是见过，昔日九天战神赢梭缉拿到前任魔神婳睚时，处罚便是三十八道天雷。那时我还小，躲在天帝后边观闻，那一记天雷便有撼天动地之力！记得天雷尚未完，那魔君便丧了性命。如今，这四十九道天雷自然是极厉害的！”
虽然我很想知道梦妍为何要同我说此番话，但我心中更是有隐隐不安，期望着她能再多说些，却也不语。细听梦妍道，“你可会心甘情愿的去受了那天雷？”
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我微微惊颤，低喃，“心甘情愿，这世上真有如此之人么？如此极刑，估摸着就是天帝，也无法承受吧！”
梦妍淡淡一笑，声音十分轻，“是啊……可是还有人生生受了去，这世上也确实有这么多可笑的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