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杀，碧水寨留了一人。
若杀，眼前的女孩，于他而言，脆弱如草，随手可杀。
碧水寨中人，纵是孩童，也无一不凶狠，给朱天之感，皆如狼。
可眼前的女孩，她不同。
“恨我？”似是想到了什么，朱天开口了。
“不恨。”女孩眼神纯粹，认真摇了摇头。
闻言，朱天的眼，依旧闭着，他紧握的拳，松开又握紧。
夜下袭来的凉意，让女孩娇小的身子抖了抖，她摸了摸肚子，饿了。
“我肚子饿了，今日没人给我送吃的。”
朱天默然，闭着的眼睁开，少年人眼中，多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疲惫。
夜风拂动，长袍招展，血腥味扑鼻，少年人年龄十五，双手却早已染满血腥。
可他不悔，大伯说过，族长爷爷也说过，北荒尚且如此，至于荒府之外，更是险恶。
“天儿，多想无益，活着就好。”此为族长爷爷说过的，朱天觉得有理。
“你想不想死？”朱天问道。
刚问完，他自己都愣了下来，自己竟然问出如此蠢的问题。
女孩脖子一缩，清眸中尽是委屈，泪光在眼中打转，只是并未哭出来。
“不想，我才十一岁，我想去看看外面，还有，我一整日没吃东西了。”
看向女孩无辜的眼时，朱天紧握的拳，颤了颤，不知怎的，他想到了丫丫，想到了巧儿！
“他们死了，自然无人给你送吃的。”朱天面色漠然，冷道。
话落，寒眸直视向女孩，然而，注定让他失望的是，女孩眼中的纯粹没有丝毫变化，更遑论，恨意。
朱天心中的杀机彻底放下，握拳的双手松开，再看向女孩的柔弱时，他的眼神不禁柔和下来。
“饿了？”
“嗯。”
眼神柔和下来的同时，凌厉面色舒缓，露出笑意，属于少年人该有的稚色浮现。
少年人伸出手，女孩笑着伸手抓住。
“跟我走吧。”
“跟大哥哥走，有吃的？”
朱天怔了怔，突然笑了，笑得如孩童一般，点了点头。
一高一矮，两人手牵着手，走出山谷。
夜下竹林寂静，干涸的塘中，荒草覆没间，一朵枯莲，无声化作飞灰。
“从此，世上再无碧雨莲。你叫雨莲，是我从山谷中找到的孤儿。”
“雨莲、雨莲，我喜欢这个名字。”
“我跟大哥哥走，以后……我叫雨莲。”
……
树木高大，枝叶繁茂，成片密林成蔽日之势，走入其中，如同进入傍晚。
身材壮实如大汉，朱炎手持一柄大板斧，在前开路。
“嫂子，要不我们回去？”朱炎只觉无趣，嚷嚷道。
他身后的少女，正是与朱天婚约在身的余萱。
轻装染尘，余萱毫不在意，并未理会朱炎，丰盈窈窕娇躯止步原地，琼鼻一皱，拍了拍肩上的雪白小兽。
朱炎回身过来，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道紫离香草有了，甚至连碧眼紫狸的皮都给扒了，可为何就是不回去！
“小灵。”娇颜上布满笑意，余萱唤了声。
唤作小灵的小兽，通体雪白。
小貂鼻尖抽动，忽而兴奋跳跃，忽而转变方向。
行出片刻，前方出现的古木，腐朽一片，而小貂叫声愈加急促。
越是深入，草木密集，腐木堆积如小山。
小貂身形娇小灵活，朱炎手持板斧开道，察觉到小灵的急切之后，余萱抽出一柄淡银色软剑，加快脚步。
“吱吱……”小貂尖锐低鸣，身形连纵。
朱炎和余萱两人，紧随其后，劈开朽木才发现，眼前不是一堆朽木，而是一株。
能看出，此木为残余树身，至上往下，三十余丈，占去地面五十丈方圆，可见树的本体，原本是何其之大。
小貂叫声尖锐，当先奔入树洞内，身后两人，余萱知晓寒灵貂的神异，而朱炎头脑简单，却近乎本能的察觉到了什么。
“里面有好东西，弄回去，给大哥和娘亲。”手中板斧上下挥舞，朱炎神色振奋，心中所想皆系于那两个最为亲近之人。
草木腐朽，四周飘荡的气息，皆是腐朽，几步走入树洞内，腐朽之气中，多了不同。
气味清新，如新生草木，腐朽间能够出现如此不同，定是灵物无疑。
树洞内不过三十多丈，木质腐朽间，有一根树心存在，树心黑若精铁，长丈许，成人大腿粗。
“此树本体，腐朽不知多少岁月，树心能万年不朽，当是不凡之物。”余萱俏脸一惊，惊喜出声。
惊喜未完，她的目光下移，树心之下的一块朽木，朽木上所生是一株灵芝，灵芝灰黑色，脸盆大小。
“地芝。”
娇躯一动，余萱几步来到朽木旁，素手朝腰间包裹里一抓，一柄玉刀出现。
朱炎看上的不是地芝，而是树心，树心丈许，修长笔直，拿板斧敲了敲，一阵金铁交击之声传出。
“好东西，弄回去。”朱炎大嘴一咧，板斧几个挥斩，将树心从朽木间取出。
玉刀将灵芝整株取下，放入包裹，余萱毫不迟疑，一把绑在朱炎腰上，这般费力气的活，自然是交给朱炎。
“有些不对，分明有清新之气，不是地芝和树心上传出，此地另有灵物。”秀眸顾盼，余萱眉间多了疑惑之色。
不等余萱细看附近，空中飘散的清新之气转眼浓郁，清新之中多了醉人芬芳。
就是此刻，小貂骤然尖叫一声，娇小身子猛地跃起。
余萱才发现，小貂跃起之处，一滴白色从上方滴落，而滴落灵液的，正是树心取下的位置。
“树心灵乳？万年树心乳，又名天露。”余萱取出玉瓶，接在滴出灵乳之处，喜形于色的道。
“吱。”吞食灵乳，小貂低鸣间，巴掌大的身子上骤然散发寒光。
小貂身下，一层白霜肉眼可见，朝着地面蔓延开来，眨眼间，周围一丈凝结出一面冰霜。
雪白皮毛愈加光亮，黑幽幽的鼻尖，出现一点紫色。
得了好处，小貂叫声尖锐，朝着余萱低鸣不断，似乎还想要灵乳。
余萱秀眸一闪，于余家而言，天露同样是不可多得的灵物，怜惜看了眼小貂，只得狠心不去看其可怜巴巴的眼。
小貂低鸣不绝，而朱炎却突然抄起板斧，壮实身躯一横，挡在余萱身前。
“出来。”朱炎双目直视树洞外，出声大喝。
这一喝，余萱心中大急，软剑朝着木质间一划，使得灵乳滴落更快一分。
朱炎生来神力，灵觉敏锐如妖，在这一喝落下，树洞外走出一青衣少年人。
少年容貌俊朗，面带温文尔雅，只是落向两人的目光，分明是不屑，如同看两个土鳖。
“它既要，何不给它，不过树心乳而已。”青衣少年不再看两人一眼，眼中似乎只有那只雪白小貂。
“你是何人，莫非是一路跟来的？”余萱警醒道。
“本人的确是跟在你们身后，想看看此兽，是否真是寒灵貂，至于你手中之物，还有这位憨兄手中的万年树心，本少还瞧不上。”
话落，青衣少年漫步而来，目光柔和，不过不是对人，而是对寒灵貂。
“寒灵貂果真神异，能得如此灵兽，天露、地芝算不得什么。”青衣少年面露喜色，自顾道。
眼见青衣少年伸出手，要抓向小貂，余萱手中玉瓶正好收完灵乳，软剑反手扫了过去。
余萱出手，朱炎不会落后，大板斧呼的劈下。
两人并无杀人之心，一剑一斧，皆是拦向青衣少年的手。
如此近距离之下，来人几乎只有退避一途，可青衣少年伸出的手，并未半点收回之意。
一手抚向寒灵貂，另一手快若闪电伸出。
一剑一斧于他如若未见，翻掌间，狠狠一震。
掌出，一点寒光从其掌心飞快扩大，成为呼啸的寒风。
朱炎身躯连带板斧倒飞而出，而余萱手中软剑更是寸寸崩裂，纤足连连倒退。
“贯气境，这般年轻的贯气境！又是寒霜之术，你是缺月城周家天才周鹤。”余萱认真打量一眼，脆生生道。
“别拦我，周家很厉害不成？我要劈了他。”朱炎怒吼。
余萱姿色动人，少年人怜香惜玉下，她并无大碍。
可朱炎被一掌拍飞，头发眉毛上更是结满冰霜，正是怒气腾腾的时候。
双手一把捡过大板斧，马上被余萱小心拦下。
“的确很厉害，不是我们两家能招惹，周家可是缺月城的主人，少城主，小女子说得可对？”
周鹤一摆青衣，面容谦逊，眼中却难掩傲色，冷瞥了眼朱炎，一个痴儿而已，他不屑于一般见识。
“缺月城也不过一角小城，本少成就绝不止于，一个区区小城城主，日后定会走出北荒。”
“天露、地芝，万年树心，本少一样不取，留下寒灵貂，可离去。”
不得不说，余萱的话停之舒坦，周鹤虽冷傲，却不是什么阴狠之人，心中得意之下，大方让两人离去。
“小灵，过来。”余萱不死心，柳眉一竖，叫唤道。
小貂瑟缩着身子，大眼转动，瞧了眼余萱，又盯着周鹤看了看。
周鹤身上，所散发出的寒霜气息，使得寒灵貂本能的亲近，且此时的周鹤又出招了。
“小东西，跟本少走。”周鹤嘴角浮现一抹坏笑，手掌一翻，一枚朱红果子出现。
朱红果子一出现，寒灵貂哪还有半点迟疑，巴掌大的身子一跃，跳到周鹤掌心，发出欢喜低鸣，丝毫不去理会余萱。
“此兽喜好灵药灵果，加之未对你认主，听你的才是怪事。”青衣少年轻笑一声，心情大好道。
见此，余萱娇颜上流露委屈，眼睁睁看着寒灵貂讨好他人，恨恨得跺脚不断。
“我打不过他，让我哥收拾他。”见余萱面带不甘，朱炎也自知不是对手，犹自恶狠狠叫道。
青衣一展，周鹤少年得意，贯气境修为足以自傲同辈，快意一笑，走出树洞。
“日后若长了本事，尽管来缺月城，打赢本少，寒灵貂大可取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