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走廊上,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隔着病房门,洛微轻轻舒了一口长气。
病床上的安以情应该是打了止疼剂,安静的睡着,洛尘坐在床边。只看到了洛尘的背影,一向雷厉风行遇见任何事都异常刚毅镇定的大哥,从这个视角看过去,却透着一丝易碎的脆弱。洛微以为自己瞎了眼。可是她心里又清楚明白,知道但是不敢承认。
安以情突然头疼的时候,洛微心急又心疼,可是慌乱中洛微看到一向泰然自若的大哥瞬间铁青的脸,她甚至在她不可一世的哥哥脸上看到了懊恼和一丝害怕,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洛微可能根本不会相信,大哥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洛微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梳理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窗外没有风,厚密翠绿的树,连一片叶子都不曾摇动,鼻腔里都是被灌满了消毒水的味道,时间长了,好像也有点闻习惯了。窗户关得很紧,走廊里空调也调得低,放松下来微不禁打了个寒噤。但即便是这样,隔着窗子,微也能感觉到外面的热浪扑面而来,仿佛只要一点火星,就可以燎原…
病房里,
洛尘看着安以情的脸,久久不肯移开视线,本来就巴掌大的小脸因为瘦弱越发显得憔悴,大概即便在梦里也是惶恐不安的,眉心还是紧锁着,白皙的皮肤依然看不出血色…
洛尘用手指轻抚安以情皱着的眉头,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他宁可自己受罪难过痛苦,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安以情。如果早知会这样,他宁可不去追查一切,即便知道了也绝不放开她让别人有机可乘。即便知道她痛苦,即便她对他掉着眼泪央求他,他也该狠心把她留在身边,再痛苦,也只为了彼此痛苦。
万幸,不管怎样,哪怕她连他都不愿意记得了,他也还是把她找了回来,终于。现在起,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再随意支配安以情的感受和行为,这一次他自己的宝贝,他要不错眼睛的盯牢护紧。至于以前有的人欠下的,都要千倍万倍的尽数还回来。
他洛尘的人,即便是一丝疼痛,也不能是为了其他人,更不能是被其他人弄疼。
洛尘低头,和安以情双唇紧贴,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那个混乱的,带着小心翼翼和深深心疼的,无可选择的第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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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以情…你就帮我们说下呗,又不是什么难事,”一群女生围着坐在教室里的安以情书桌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你和洛尘学长是从小长大的好朋友,又是邻居,帮我们一下又能怎样啊…就帮我们问问,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嘛…”十几岁上刚上高中的小女生们正情窦初开,开学典礼上,作为学生会主席的洛尘,迫于校方领导的托付,告朔饩羊,做了一场无比敷衍门面的演讲,可是无奈生的一副好皮相,学习好运动好…又有一个很好的家境,天生出类拔萃,气质中自然流露着别人没有的冷静自信,可叹的是还带着一股仿佛清泉一样澄澈的气息,让他在所有男生的集体中卓尔不群,是当时全校师生眼中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而对于14岁的安以情来说,和洛尘上了同一所高中,她几乎绝望…14年安以情一直都是洛尘的“附属品”,她安以情自问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刻不是恪守自己,兢兢业业的生活为了得到家人和朋友的认可和赞赏。
可因为和洛尘在一个家属大院里长大,安以情几乎14年活在失败里。安以情的爸爸是洛尘爸爸的副官,两个人不只一次上过战场打过硬仗,枪林弹雨、炮火硝烟里,过了命,是可以把自己的后背交托给彼此的兄弟。
洛尘比安以情大了三岁,安以情还在襁褓里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的时候,三岁的洛尘已经会背唐诗宋词,会算数画画了…而且因为意外的乖巧懂事,不像其他男孩子一样乱跑乱跳疯玩疯闹,甚至还经常被用来看管安以情这个幼童…
等到安以情懂事了,也学会了背诗算数画画的时候,洛尘却直接跳过幼稚园,上了小学。
等到安以情上了小学,已经蹦了两级的洛尘已经六年级马上就要毕业了…
安以情的自尊心被打击了,不公平,她为什么要晚生了他三年…她自欺欺人,如果没有这三年之差,自己一定可以超过他。
春节的时候总是两个家庭一起过的,吃年夜饭的时候,面对一桌子美食佳肴,只因为妈妈先给洛尘加了一只她最爱的大虾,安以情的小情绪爆发了,她“哇”的一声嚎了出来,整个小脸皱在一起,因为生气着急而憋的通红。
整个桌子的人都愣了,全都慌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好。
“啊呀,都是妈妈不好,妈妈给情情夹一个更大的好不好…”安以情的妈妈急忙给自己女儿碗里放进一个虾子。
“阿姨也给夹!情情不哭哈…”洛尘的妈妈一看赶紧摸摸安以情的头抬筷子。
可是安以情还是不停的哭,“爸爸也给情情夹!情情乖…”安以情的爸爸看着女儿哭的稀里哗啦的心疼的不得了…笨拙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哄好,只学了妈妈们的做法。
声势渐缓,安以情低头一看碗里多了的三只虾子,抬头又看到正盯着她看的洛尘,还有洛尘碗里的那只虾,“哇”的一声哭的更惨起来…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以为安以情哪里不舒服,都乱成一锅粥…
“好了好了,情情,告诉洛叔叔,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啊…谁欺负你了,叔叔帮你欺负回去!”一向疼安以情多过自己的儿子的洛峰一把把安以情抱了过来,拿了手帕子把她所有眼泪鼻涕都擦干净,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着气问道。
安以情哭的喘不过来还一抽一抽的…但终于停了下来,大家稍稍安了心。
“是不是洛尘欺负你了?”洛尘的爸爸看了儿子一眼,说,“要是洛尘欺负你了,你告诉叔叔,叔叔帮你揍他。”
“啊呀,不可能的,洛尘怎么可能欺负…”安以情的爸爸说到一半,他家姑娘脸一皱,又要哭出来。吓得安山朗立刻闭了嘴,恨不得抽自己两下。
“看来真的是洛尘欺负我们情情了,洛尘,说,你干什么了?”洛峰对待自己的手下都有鬼狼之称,往往到哪里都不怒自威,让人不敢直视。他对待自己的儿子他一向严厉,现在这句话说出来,分量不轻。
洛尘看了看他父亲,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的虾。又抬头看着安以情……
安以情有点心虚,他没有欺负过她,反而自己一直任性,他也包容来着。现在自己这样就像在污蔑他…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本来也是因为嫉妒他,然后心生怨念,现在借着所有人站在自己这边而乱发脾气,安以情越想心里越过意不去,她拽了拽洛峰的衣服,摇了摇头…低着头用极小的声音嗫嚅道:“他…他没欺负我…”
洛峰看着自己怀里低着头委委屈屈的小丫头,心里瞬间软成一片…登时不管是谁的错,只要这小丫头开口指认,自己就把他逮了使劲揍一顿…
“惹我们情情这么不开心,就是欺负我们了…叔叔一定帮你教训洛尘哥哥好不好?”洛峰看向自己始终一言不发的儿子,即便不是他的错,洛峰觉得安在他身上也没什么…
刚要开口指责,身上衣服又被的小手拽住了,低了头就看见安以情泪汪汪的望着自己,一边摇头,一边小声说:“他没错…不说…不说他”说完自己从洛峰身上跳了下去,爬上自己的椅子,“我没事…对不起…”
“啊哟…情情为什么要道歉呢,不怪情情,有什么事情以后不忍着…告诉阿姨…阿姨都帮着情情…”洛尘的妈妈是真的喜欢这个女孩子,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疼的。
“好啦,我们吃饭吧…都要凉了…”安山朗赶紧把气氛向前推了推…借着这个茬儿,大家又都拿起筷子…大家真的又恢复了正常,安以情又有点小失落…
“给你。”洛尘把碗里面的虾夹到了安以情的碗里,温和的说,“以后你喜欢吃的东西我不抢,都给你好不好?”
饭桌上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妙起来…
“老安…弟妹…”洛峰突然张嘴说到,“你觉得我家洛尘合不合适做你家女婿啊…”
此话一出,事情开始往更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啊?”安山朗惊得不轻,但是回味过来,也觉得这样再好不过,虽然自己的女儿他不舍得,可是又有哪个别人能比的上洛峰他儿子呢…那还不如找个有实力的将来可以好好照顾女儿,不让自己女儿吃亏,“这,这当然好,不过也要看他们发展…”
“啊啦,”洛尘的妈妈听到这话,不禁看向安以情的妈妈,欣喜的拉住了她的手,“其实,我真的好喜欢情情…如果你们同意的话…那简直就是我家天大的幸事…”
“我也喜欢洛尘这孩子,又稳重又成熟,这种事我都不敢想的…”安以情的妈妈,看向洛尘,“小尘要是以后真的喜欢我们家情情哟,可千万不能让她跑了哟~”
“哈哈哈哈…”桌子上一时间笑声不断…
“不…不会的…”小小的洛尘看着小小的安以情说着小小的誓言…一瞬间听傻了所有人…
洛峰一时间觉得不愧是他儿子…这么小都已经会圈人进自己地盘了…不错,将来一定可以……
“啊啦啊啦…你儿子简直太…”安以情的妈妈捂着嘴巴笑个不停…一边说一边看着洛尘的妈妈,两个人一时间达成了共识…复又看向自家男人,看样子也很满意,一颗心不知道有多高兴……
桌子上努力包着虾子壳的安以情,没听懂这些乱七八糟的哑谜,低着头一颗心思的忙着想吃的安以情当然也没看到对面把虾让给她的男孩子,耳朵变成了和虾一样的颜色…
再后来……安以情也始终都在追赶洛尘的道路上,奋勇拼搏着……只是一转眼,自己终于考进了全市最好的高中,然而那个她一直追赶着的的男孩却又要毕业了。
又一次,在她拼尽全力即将摸到他的影子时,他又要和她一瞬的望其项背之后就飞走,然后望尘莫及……
安以情突然觉得好累,开学典礼在演讲时看到他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做的一切有点荒唐…自己的目标一直都是他,她追着他一直跑啊跑。可是最后,还是回到原点…像一个被捉弄了还义无反顾的傻子…安以情突然有点泄气…
“呐呐……以情,求你啦~”身边的女生大有不答应就一直这样的攻势,安以情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狠狠的得罪了洛尘,否者因为他,自己无形间多了数不清的麻烦事儿…
要说有女生通过她来试探洛尘的从小到大都有,可是她没想到上了高中,这些女生们会这么不矜持。不过要说为什么落得如此境地…还要从两个礼拜以前说起…
“那个开学典礼演讲的学长,长得好帅啊!而且听说他是高干子弟呢~”
“他叫洛尘呢,名字就像他本人,真的简直就是神仙掉到尘世间了呢…”
“喂喂…你听说没…洛尘今天去A食堂吃饭…”
“我托他身边学生会一起的学长知道的…我今天一定要去A食堂占个离他最近的位子…”
“诶?真的吗?我也要去……”
--------每天每时每刻,安以情都可以听到洛尘的实时报道…整个学校的女生好像中了病毒一样,疯狂的到处打听八卦,传递八卦…安以情觉得自己是在娱乐周刊的杂志社上课…
幸好的是,开学典礼以来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洛尘没找过安以情,而安以情也乐得清闲……绝对不会自己去找麻烦。
就在安以情打算在纷杂乱流中安稳度日的时候,突然有一天,自己忘了带考勤值日手册……
因为安以情成绩又好,而且又不同其他女生一样胡乱说话,一直认真自觉的恪守本分,在老师眼里分明是一个模范学生该有的样子…于是就把每周一中午要上报送到教务处的考勤值日手册交给安以情来负责。
安以情不是个喜欢当领导干部,或者做一些要负责任、要管理人员的工作的人。她只是想要安安静静作为一个别人眼里的普通人一样活着就好,她上进,自尊心极重,喜欢得到别人的认可和夸奖,但是并不代表她也喜欢被关注…她的努力是做给那些她关注的人看的,不是所有人。
但是老师既然说了,她也不好向老师推辞。只好接下来,但一旦接下来,她就要为它负责,至少绝对不能在自己这里出了错误。可是今天是周一啊…家里没有人,自己回去一趟的话那么远,肯定不能在正常时间赶上交,而且请假要怎么说呢。她该怎么办?
上课的时间变成了煎熬,在第四节课的时候,安以情甚至想,完了…自己办了一件可怕的错事……因为从来都不犯错,她害怕犯错误,觉得这是件不可原谅的事情。当下课铃响的一霎那,安以情的心怦怦怦怦跳个不停,没有时间了……
“安以情,洛尘找你!!!”突然有女生跟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向门外望去,洛尘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她的值日手册冲她挥了挥,眼睛里只看见“救命稻草”的她急忙跑过去一把接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把这个落下了?”安以情突然放松下来的神经一时间还注意不到周围讶异的眼光,只是无比寻常的庆幸着问。
“你周五晚上来我家的时候是拿手拿着这个的吧…没放到书包里,一定是你随手一放,就忘在我桌子上了。我今天早上正好看到,想着带来了好好敲诈你一番…让你欠我一个大恩情…”洛尘言语间带着随性和自然的宠溺。安以情听不出来,是因为她习惯了,觉得没什么。可在大家眼里,她和洛尘的关系在一瞬之间就像事实真相浮出了水面……
突然感觉到周围气氛不对…安以情看到所有人都在看她和洛尘,眼里饱含探究。她心想,完了,她宁愿犯错误了这下。
从那以后她就天天过着被狗仔队围捕的日子…今天也一样…
惯例:“好了知道了。我回去帮你们问的…但是要是他不说,我也没办法哈…”安以情最后只能妥协…这帮女生才大呼万岁然后暂时放了她。
放学路上的车里,一起回去的安以情偷偷的拿眼睛瞟着低头看书的洛尘…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只是这样看着他都需要勇气……
要问安以情她跟洛尘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奇怪的,她追赶着他,看着他一步步向更远更高更耀眼的地方走去,他们之间也一直很好,矛盾这种东西,即便发生,大多也是洛尘让着她。可随着他们都长大,安以情突然发现自己不敢再像小时候一样冲他又疯又闹的,不敢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缺点,面对现在的洛尘,安以情有些时候都不敢用视线正正的去看,每次看到他,心里都有些异样的感觉,迫使自己一点也不协调起来,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安以情有点逃避这种感觉。于是这样慢慢的,安以情单方面的觉得自己和洛尘之间变得尴尬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可是洛尘有没有变呢?
洛尘察觉到安以情的视线,抬头看向她,安以情却赶紧转头看窗外…洛尘又低下头,安以情就转会来继续盯着洛尘…循环往复,后来洛尘受不了了,没抬头,直接问:“情情,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直接说出来吧。”
“那个…”安以情绞着手指,眼睛来回乱瞟,“那个,我…同学们想要…让我…”
“停…”洛尘谈起头猛然看进安以情的眼里,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这代表他生气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如果又是这件事情…就算了…”
瞧,嗯,果然洛尘也是变了的,比以前爱生气了。
可安以情深知这次再拿不到回答,估计自己回去了那些女生会不高兴,甚至跟自己发火也没准,她不想把同学关系弄得那么僵,天天在一起,多不好,虽然她也不是很喜欢这些八卦的同学,更有些讨厌这个为了他们来讨八卦的自己。但更其实的,隐藏在安以情心里最深处的的另外一个原因,她好像也是想要知道的。关于答案……
“洛尘…洛…”安以情咬了咬牙,“洛尘哥哥…”说完还抬头看了看洛尘。
洛尘面对安以情突然的撒娇…一时间盯着安以情竟愣住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他了,自从上了初中以来,安以情总是刻意的和自己保持着距离,他虽不明白,却也没有提出来,可没想到,来之不易的一声唤求,竟是为了别人……
洛尘顿了顿,然后又低下了头,藏起了眼里的风浪。
安以情看不到洛尘的表情有些不安,她记得以前每次这种方式都管用的。无论多任性的要求,他都会答应的。豁了出去,安以情就以为这次也会这样……“洛尘哥哥?”
洛尘是用了多大的一口气憋住了心底想要爆发的怒气,他自己都不清楚。压下这股火,洛尘脸色并不算好看。
“情情,”洛尘倏尔抬头看向安以情,眼的光利的很,“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装傻试探我?”他始终再也忍不下去了。
“啊?”安以情的傻了,这是什么意思?“…洛尘,你…是生气了吗?”洛尘脸色变的越来越难看,安以情没想到洛尘会发这么大的火,一下子内心不安至极。
安以情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想要挪到离洛尘近一点的地方,哄一哄他。“啊!”车子晃动,洛尘一只手攋住安以情的胳膊使劲一拽…
安以情被拽着转了一个半圈,直接摔坐在了洛尘的腿上…她一只手被洛尘拽着竟拉不动,挣也挣不开,只能侧坐着被洛尘圈在怀里,她开始害怕起来“洛尘哥哥……”她轻声开口…
洛尘恍若没听到一般,把她抱得更紧,安以情想要用力挣开的瞬间听到洛尘在她耳边非常轻非常轻的说:“情情,你是想要把我让给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