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登时炸了群,刚才做哭的此刻跌跌撞撞,刚才骂街的这时拔腿而逃,一发乱糟糟的往后跑,那群败兵更是轰的一声作鸟兽散了。
楚随风的部队也恐惧的不得了,手中的长枪不停颤抖,双腿如同灌铅似得迈不动,任凭乙邦才他们怎么喊也组织不起整齐的长枪队形。
恨得乙邦才、丁可泽不停用脚去踹一些身体不听使唤的士兵。
也难怪,才打完一场硬仗,接着又要对付数目不详的清军骑兵,训练有素的部队都受不了更别说他们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杂鱼了。
此刻撤退他们的队伍将会一哄而散,不但自身难保,身后的百姓也将倒在清兵的屠刀之下。
如此,还不如激励起这些人的勇气,奋力一搏,死也拉个清兵垫背。
楚随风眼中精光一闪而逝,翻身上马用九曲枪指着几百个哆哆嗦嗦的士兵放声大笑。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顿时将这些士兵搞懵了,一家人不知所措的互相打量着,又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楚随风。
“弟兄们!怕了吗?”楚随风笑声一收肃然注视着眼前的每一个士兵。
众人不自觉的避开对方的目光,头渐渐的低了下去。
微微颤动的地面上石子、木枝不停的震动,俨然正在发生一场轻微的地震。
“问你们个问题?为什么来当兵?”楚随风的口气陡然一转,变得极为温柔,听起来好似多年不见的朋友。
众人大感意外,抬头望了楚随风一眼,接着又低了下去。
他们面色煞白,嘴唇颤抖,惊恐的眼神儿折射出心中的极度不安。
马背上的谢迁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些什么,只见他嘴角儿微微一勾,将刚刚捡来的长枪握紧了几分。
击败清兵后士兵们便按着级别高低自觉分配马匹跟盔甲,基本上有点职位的此刻都着绵甲骑蒙古马。
“能吃上饭,以后好娶妻生娃,传宗接代!”吴十一听完不假思索的吼了出来,吼完了才发现周围没一个吭声的,有些不好意思的住了声。
哈哈哈!
士兵们愣了片刻瞬间爆发出了雷鸣般的哄笑。
笑声让他们眉目舒展,释放了心中的恐惧,僵硬的身体也变得灵活起来。
“好!那我问你们,是谁让你吃不上饭?让你们不能娶妻生娃,传宗接代?又是谁让你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楚随风回头望了望逐渐迫近的马队,敌人大约有四五百人,清一色的骑兵。
地面震动的声响越来越大,踏踏的马蹄声清晰可闻。
士兵们此刻已经忘记了胆怯,个个恨得目疵欲裂,咬牙切齿,手中的长枪都不自觉的挺了起来。
楚随风见时机到了深吸一口气,用枪尖儿往后一指厉声喝道。
“看看你们身后!”
几百士兵不约而同的回头去看躲在树林里来不及逃走的老人跟妇女,他们个个灰头垢面瑟瑟发抖。
“他们是什么?他们是你们的同胞,是你们的衣食父母,是你们的亲人!今天他们被杀,明天就轮到你们的家人!”
士兵们听后眼神儿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个个调转头很自觉地将队形列了起来。
空旷地上几排稀松的横阵,典型的找死!
之所以这么做为的就是挡住后面那些无辜无助的百姓。
宁可让敌人从自己尸体上踏过去,决不让身后一个老百姓被害!
“杀鞑子!”楚随风将血迹斑斑的铁枪一举怒声喝道。
“杀鞑子!”几百士兵慷慨激昂齐声呼啸,气发丹田,声音震天动地!
不少没逃远的明军败兵听了羞愧的从地上捡起一些死者的武器,默默的汇集到这几排横阵当中;而那些不顾父母妻儿逃走的成年男子也拎起木棒,握着石块加入进来。
几排横阵逐渐厚实起来。
吴十一听得热泪盈眶不断的扭头用手去抹眼,却恰好看见刚刚跨鞍上马的乙邦才眼角儿里布满了泪花。
“这个鞑子怎么办?”丁可泽一脚撂在那个被五花大绑的清兵屁股上,满脸疑惑的盯着楚随风。
后者站立不稳踉跄出好几步去,前额一些头发如同乱丝绦似得散乱开来,那人立住脚后梗着脖子气呼呼的瞅了对方两眼,充满了桀骜。
丁可泽见状哟了一嗓子,上去朝着对方脖颈就是狠狠地的几巴掌,掴得啪啪作响。
楚随风见对方眼神儿凶恶知道很硬,牙关一咬眼中抹过一丝狠毒之色。
“必要时,杀!”
那人听了用半生不熟的汉话惊恐的喊道。
“大人的,我投降的,不杀。”
呸!
“怂了?你小子刚才不是挺硬嘛!”丁可泽嘲讽般的朝那人劈脸吐了口唾沫,用脚踹着对方往后面去了。
******
马队,近了。
这边明军士兵手中的枪攥得越来越紧,表情却越发变得古怪起来:来人居然是些马匪。
杂乱无章的衣服,有兽皮破衣,也有露了棉絮粗布大袄,头上裹着布,罩着皮帽,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马刀,花枪,土叉,铁棍……
马匹参差不齐,有战马也有劣马,甚至后面那些骑的是些拉大车的走骡。
人人都是胡子拉碴,脸上脏兮兮的,仿佛才从煤矿里扒出来的一样。
为首一个壮汉骑匹杂色黄骠马,肩上扛着把九环开山刀。
其人大约三十二三,生的豹头环目,粗鼻阔口,一脸的乱糟糟、好似从来也没整理过的络腮胡,看上去跟他马贼的身份颇为相符。
对方扬着脸有些焦急的上下打量了楚随风几眼,将肩上扛得九环大刀往前一晃咧嘴喝道。
“狗官!我且问你,莘县沟子村怎么样了?”
这话说完那人身后几百个马匪便是一阵儿哄笑,挥着武器狗官长、狗官短的问候个不停。
听到熟悉的狗官二字后楚随风一阵苦笑,在这个年头明朝的官员创的实在太差,平时为非作歹战时献城投敌,着实害苦了百姓。
很多土匪跟流寇本是些老实巴交的农民,被对方逼得走投无路活不下去才铤而走险的。
“哎!哪里来的小丑野贼?如此挑衅莫非是急着投胎?”乙邦才听了冷啸一声,银枪一点对方,毫不示弱的回骂道。
乙邦才此时穿着清军链子甲骑着清兵的蒙古马,横枪立马的颇有大将风范。
这边官军听了也起哄起来,叫花子长叫花子短的笑话起眼前这帮来袭的马匪。
对面是些什么人?平日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只能欺负别人的货,今日被官军一骂立刻炸了锅,一发吆喝着挥着刀舞着叉的要杀过来。
对面那个匪首将九环大刀哗楞楞的一转立起,回头暴喝道。
“都他娘的给我闭嘴!谁敢越过我马首,老子屠了他!”
这一嗓子过后众马匪立刻噤了声,这边官军见了不知对方要搞什么也静了下来,一时间战场上出奇的安静。
只见那个匪首用刀指了指乙邦才恶狠狠的说道。
“小子,今天老子有急事儿,这账儿咱们以后算。”
说罢将大刀往马背上一挂欠身冲楚随风一抱拳。
“将军,今日有所冒犯了。兄弟们事儿急,请将军让开条道儿,放我们过去,在下刘绍武感激不尽。”
楚随风听后浑身一震,心说这人就是官府通缉的响马刘绍武,就是那个活跃在濮州范县一带的刘绍武?
听说他手下三四千悍匪,怎么今日就四百来人?
就在这时,队伍里撕心裂肺的呜了一声,一个人哭着冲了出去。
“大哥!大哥啊……咱娘咱妹全家都被鞑子杀了!都死啦!啊嗬嗬”
那大汉听后直接一跃下马跑过去拥着那人问了几句,之后搂着对方放声恸哭。
楚随风打眼望去却是之前那个老实八交的农民,想必那具老妇尸体便是此二人的母亲了。
随着哭声越来越大,两边持械对峙的人,无论是官兵、还是马匪全都垂下了头。
楚随风在这哭声中满眼是泪的仰脸叹息: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家破人亡,还有多少人将死于清军的铁蹄马刀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