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禾年,此间大陆风平浪静、民康物阜。
江泠其兄江策,年长她很多岁,五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在江泠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出了远门,以往不过几日,就会通过凤凰螺传话回来。现在已经月余,一点消息也无。
江泠捏着凤凰螺的锯齿,放到耳边,听到的依旧只是呼呼的海风。她失望地放下海螺,摸了摸壳表面的饰纹雕刻,终于下定决心偷溜出南疆。
夜幕低垂,江泠已经出了南疆屏障,回头瞧见远处山脚村庄渐起,山顶那巍峨的宫殿响起厚重的暮鼓声,站在此处听闻,双耳发麻!鼓声不会无故响起,绝对是被发现了,她拉紧小挎包,往双腿贴了几张加速符,快速地跑了起来,停下来,已经是十万里之遥外的中州。
江泠扶着墙,感觉很累,已经喘成哈巴犬了。五长老的符咒果真好用,就是副作用有点儿可怕,她的两条腿还在抖个不停,颤抖……建议改良!
这是江泠第一次到这么远的地方,以前总是听兄长说外面是如何的繁华热闹,但是碍于姥姥管教,只能自己瞎幻想。今日得一见,确实,太富了这地方,有美人,有美食,酒肆居多,也不知比起南疆的佳酿冬原酒味道如何。
她边走边逛,明亮的眸子,大大的,特别亮,很认真地看着周遭新奇的事物,见到老人家还上前搀扶,热心得很。姥姥可是说过,做好事多了,可以积攒功德,虽然功德对修术的人作用没修佛的大,但总归能引灵。
路人瞧着这身着异服的小姑娘,水灵灵的,跟自家孙女岁数差不了,人还热心懂事,顿心生喜爱,也都朝着她打了个招呼。江泠也回了个甜甜的笑,心想,这里的人可真面善。
突然前方拥闹起来,她顺着人流往边上去,一群人挤在一处,还有不少风凉话,
“这老板娘真是不走远啊,竟惹上了中州这太黎城首富的乖儿子,这乖儿子可惹不得哟,仗着其父之威横行霸道,尤喜欺负外来的貌美的女子。”
“可惜了这好姑娘,要被糟蹋了”
“听说这姑娘是近日才到这条街卖豆腐营生呢,家里也没个长辈。”
江泠人小,左右窜窜,便挤到了前头,正好看到个死胖子,一个满脑肥肠的死胖子在轻薄路边卖豆腐的老板娘,只见那姑娘虽是素衣罩体,玉颈下却是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好不诱人!
胖子把姑娘的手腕都给掐红了。
江泠心疼了,多好看的人啊,合该捧心尖上的!撇嘴:太坏了,得让他吃吃苦头!手一动,悄咪咪掐了个口诀。
胖子手一痛,放开了正在占人便宜的咸猪蹄。
他身后的小厮立马上前搀扶,急急问道:“少爷,您没事吧?”
“没、没……”胖子少爷还没说完,就突然站直了身子,左右手用力狠抽自己的脸,脚也开始动了,像提线木偶般抬脚,一步步朝另一边走。
胖子少爷被小厮拉住了,但腿还在动,嘴不停地说:“我错了,我错了……”
卖豆腐的老板娘眼看他们已经顾不及自己,忙收好铺子,挑起担子,心有余悸地快步走掉。
看这家伙狼狈的模样,江泠不怀好意地低低笑了两声,与那胖子拱手道:“这位公子爷,看着硬膛发黑,精神不振,还有抖腿之症,看起来像是被人下了咒了。”
胖子嘟囔着嘴说不清,忙扯了扯身边的小厮,其中一小厮见状,急道:“你可能解?我们少爷可是这太黎城金家的二公子,金贵着呢,你若治好,必有重赏。”
江泠眼珠转了转,道:“当然。”
她手里一握,凭空出现一黄符,直接拍在胖子少爷脑门,金二胖脑门儿左右晃了晃,大嘴巴就停了下来,只是这腿仍在抖。
金二胖对这个帮了他的少女好感满分!小姑娘嫰是嫩了点,瞧这眉骨,假以时日必是一大名动四方的美人,忍不住幻想些旖旎场面,脸红了又红,再加上胖子少爷的大肥脸本来就油乎乎,这红的更“精莹剔透”了……
小厮看少爷这幅模样,深知其性子,又恐得罪眼前这位高人姑娘,只得继续小心询问:“这位姑娘,剩下的腿,可是能好?”
江泠故作姿态掐起指头算了算:“若你家少爷半月内做满百件好事,便可痊愈,咒即可破,但切忌投机取巧,凡事需亲自亲为”。让这家伙吃吃苦头才好!
女高人打了个响指,那又肥又短的腿终于不抖了。只是脸上突然痒了起来是怎么回事,胖子少爷不敢多想,又闻江泠语:“此乃监督之法,每做一件善事,便能止痒三分。”
金二胖自小受宠的不行,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平日里结怨的也多,一时间不知是何人要谋害自己,也只能忍了,等自己好了,定要揪出这人,痛打八十顿,殊不知自己已经放走了罪魁祸首,还给了人家许多银子做谢礼。
收了银两,正乐呵呵赶路的江泠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摸摸鼻子,心想,莫不是有人也到太黎了?
江泠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一切都被人看在眼里。
玉钩垂下遮帘,好事的燕子飞来窥画栋。楼上阳阁坐有两人,方才大街的场景不需特意探头便瞧得见。
桃玄一双桃花眼,充满了多情,外表看起来好似放荡不羁,但眼里的精光却不容忽视,朝对面男子戏谑道:“金二胖也太蠢了,什么做好事才能解,明晃晃是被忽悠的,竟然分不清皮痒也是那小姑娘搞的鬼。”
修仙之人耳听八方,眼能观四方,方才人堆里的说话声自然也是能听清。
岑一笠看着外边,眼神有些涣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桃玄凑过来的一张大脸吓得一惊,不过面上未显。
岑一笠:“……”
桃玄:“哎,我说,岑一笠,你想什么呢,不会看上那个小姑娘了吧。”不过,她是真好看,模样精致得很。可岑一笠这家伙不是看脸的啊,不然这么多人往上扑的狂蜂浪蝶,嗯,还是老僧入定,不喜美色,白瞎长这么俊,桃玄忿忿地想。
岑一笠睫毛轻轻颤动着,依旧冷漠,嘴角微微轻抿,抿出一道优美的弧度,修长的手摸搓着茶杯口,像是沉思了许久才开口:“我好像在哪见过她。”
桃玄倚在栏上,嘴里还嚼着桂花糕:“说不定你两以前还真认识,只不过你给忘了”。那太可惜了,不然还能以老岑朋友的身份去搭讪一下。
岑一笠抿了口茶:“她不是你能招惹的”。脑海突然晃过一个女孩笑嘻嘻玩水的一幕,白皙的小脚丫子踩着清澈的江水,有瀑布飞落的声音,铃铛的声音,她在笑,很开心,只是看不清脸。
年少外出历练,是累倒在山门下,被小师弟们发现,给抬了回去,身上并无大伤,只不过遇见了什么却是一点也不记得。师尊查看后,只是叹了声:无碍,该记得时,便会记起,想不起也无妨。
岑一笠也是谨遵教诲,持着随缘的态度,一段历练而已,记不得也罢。只是心有怅然。
出了茶楼,两人并肩走着,不缓不慢。
倏然身后传来“小哥哥!一笠哥哥!”,还断断续,声音的主人似乎累的不行,还在喘着气。
岑一笠只觉声音十分耳熟,桃玄撞了下肩,揶揄道:“咦,何时招惹的,不仗义啊!”
岑一笠垂眼看向紧拽着他衣角的少女,十四五岁的模样,许是刚刚小跑,两颊晕红,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面布满星辉,正是方才用小手段替人解围的江泠。
他脸上微微一愣,拂开那只小手,然后慢慢吐字:“姑娘,你是?”
怎料女孩听到这话水汪汪的大眼睛顿时红红的,要哭不哭,嫩生生的小手又偷偷摸上来捏住了他的衣角,眨着眼睛糯应着:“我是阿泠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实际上阿泠内心:啊啊啊啊啊啊啊岑一笠长得比以前还要好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把他!打包!带回南疆!!!给姥姥上香、给长老们都瞧瞧看!(心里头的小人一直在疯狂尖叫=。=)
闻言,岑一笠摇头,:“小友,你可能认错人了”。虽然感觉有人也这么喊过自己,但确实不曾认得。
桃玄眉毛一挑,上前,一脸荡漾:“姑娘姑娘,我认得你,有没有空喝一杯哎…你拉我作甚”。话还没说完,就被岑一笠拉走了……
江泠眼看他们离开的这样干净利落,心中郁卒,生气地剁了跺脚。他明明就是岑一笠啊!气息明明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才多久就不记得本姑娘了!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啊啊啊啊气成爆炸龙。
另一边,岑一笠双眉深锁,总觉得心慌慌的,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会再也找不回来那种。蓦然回头看了看那处,人群拥闹,那位小友已不在了……
桃玄看着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本着人道主义关怀:“岑一笠你怎了?自碰着那女娃,你就显得很不对劲!你最近可是肩负着招收新弟子的重任啊!”
万一这家伙遇上了什么事,擦屁股接替活计的铁定是我自己了,哭哭,谁让这次他出来带的都是新兵蛋子,好几个都是八九岁,最大的也仅十二,商清山那些老头这么雇佣童工真的好吗!!!唯一一个大人岑一笠现今看起来也是不靠谱的,大的不行,一群小的怎么招新弟子啊?!一起玩泥巴吗?!我他娘一个桃花坞的人为什么要给他们商清山操心这些!日他大爷!!!!!我桃玄!果真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嗯!努力肯定自己!(握拳头)
岑一笠不晓得桃玄心里那些碎碎念,他现在也乱得很,晃了晃神,只先平静说道:“……无事,走吧。”
何求行客留,总有人道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