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去燕归,秋去春来,转眼之间啸风在严家已经生活了半年。半年来,他每天都过得很新奇,每天在睡觉之前,他都会转动着一双大眼睛,想象第二天要做的事,然后才闭上眼睛,微笑着睡去。其实除了周末不上课,他们每天过的生活都是一样的,早上天刚微微亮就在刺耳的铃声中,匆匆忙忙起床,匆匆忙忙洗漱,然后两个人一边啃着馒头面包,一边往学校的路上赶去。课堂上,他们跟其他同学一样,老师转过身来,他们会认真听课,老师背过身去,他们也会递个纸条,扔个纸团。中午放学的铃声一响起,在最先奔往食堂的一帮人中,总会找到他们两个的身影,很多时候,他们都是最先跑到打饭窗口处,两个人霸占着那个位置,等待着阿姨过来给他们打菜。当大部队在痛苦排着长龙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坐在食堂最舒服的那个位置,一边享受他们的美食,一边欣赏食堂里人潮涌动的壮观,然后在长龙当中会掰出气喘吁吁的小虎,朝着哥哥们给他打好的午餐艰难的前进。晚上放学,他们倒不忙着赶回家,一路上三个人打打闹闹,那里有新奇就跑过去看几眼,这里有热闹,就穿过来蹲一下。回到家,他们会帮着母亲做些家务,一个洗菜一个拖地,一个淘米一个擦桌子,在宽敞的屋子里穿梭来去。等到严局长回来,在一声召唤之下,他们立刻提高精神,到那个练功房里练习父亲最新教的武术。有时候,小虎也会跑过来一起练,不过父亲最拿小虎没办法,7岁的他,总会把严肃的练功场变得令他啼笑皆非。练功结束正好是吃饭时间,“赶快洗澡吃饭”,母亲每天在那个点都会叫唤着同一句话,然后三个人像三只听话的小鹅,各自准备衣物,轮流进人浴室里冲洗。晚饭上,练功辛苦劳累的两个人,好像十天不见米饭,半月不见荤腥,总能津津有味的扒光所有饭菜,看他们吃饭那个香,估计胃口再不好的人,都能引起强烈的食欲。晚饭之后的功课是家庭作业,房间里,啸天翘着腿,叼着笔,他总觉得老师布置的作业有点简单,有点没意思,啸风却不一样,再简单的题目他都会认真的计算认真的写,只要有一点点的疑惑,他就会立刻询问起坐在旁边的哥哥。再之后父亲母亲会进来检查他们的作业,他们一人看一本,看完再交换另一本。父亲不分场合的严肃,有时候会让他们产生莫名的紧张,他们总觉得他在皱起眉头的瞬间突然大喝一声“立正!”相对父亲,母亲就令人放松多了,她这时候像个少女,看着看着就突然咯咯大笑,夸张的时候,甚至会笑得直不起腰来,父亲好奇,拿过本子,看完之后他会抬起头,拿着眼睛看上几眼眼前这个笑点超低的女子……
这就是现在的啸风过去半年日复一日的生活,他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从来没有过的惬意,同一件事日复一日的演下去,他不但没觉得平淡无味,反而每一天都觉得新鲜的不得了。相比过去在孤儿院里的生活,恍惚间他总觉得像是抽中了大奖,突然之间就拥有了这样一个令他每天都可以快乐生活的环境……当然他还是会经常想起那个一生出来就属于他的家,但是现在的他相信老天爷的安排总有老天爷的道理,比如进入严家,成为严啸风,就是老天爷一个非常美妙的安排呢!
夜深了,城市的霓虹渐渐变弱,天上的月牙儿却越发的清洁明亮。阳台上啸风仰着头,在月光的映村下,他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披上了一层宁静迷离的美丽……顷刻之后,他开始瞳孔聚焦嘴角上扬,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他突然转过身走回房间里,对着睡在上铺的啸天说道:“哥,你想好明天我们去哪里玩了吗?”
“……不是说好了去海滩吗……还有小虎一起……你什么还不睡啊……快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已经一只脚踏进周公世界的啸天艰难的回复道。
啸风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一个懒腰倒在床上,来回几个滚之后,盖上被子,顷刻之后安然睡去。
春天的早晨的阳光,总是令人那么的向往,它像冬天里的温泉,温煦得令人只想在它的沐浴下安然的睡去;它又像母爱那般的温柔,微笑着轻轻的抚摸着这片宽阔的海滩。不信你看,海滩上的那些人,男的是那么的健硕精神,女的是那么的飘逸大方,那都是因为这早晨的阳光,还有那层层叠叠的海浪也在鼓足了劲儿,一遍遍的向着海滩冲刺,它们是在比赛,在突破极限呢!
这时候,车门被拉开了,兴奋的三个小孩,像三只小马驹,发狂似的向海边冲来。
跑在前头的啸天大喊:“啊……大海,我来了。”
啸风看了一眼啸天,也大喊:“啊……大海,我来了。”
有些喘不过气来的小虎也大喊:“啊……大海,我也来了!”
果然,三个放肆无忌的小孩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看着他们跑进海滩里尽情的拨打着水浪,听着他们天真烂漫的童音,慵懒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纷纷叫上身边的人,准备着各种活动。于是顷刻之后,海滩上完全热闹开来,找装备准备烧烤的,拿相机给女朋友拍照留影的,玩泥沙推沙人的,所有的人都忙及了……哦!看那边,一网隔成两边的“排球场”,年经的男子在秀他们球技的同时,好像更多是在秀他们昨晚上猛做俯卧撑而达到肌肉膨胀目的的肌肉呢,要知道他们对面的女子阵营里,那些难得出来的妹子可都是身材婀娜,千姿万态啊!输了球不打紧,可千万千万不能输了型,况且他们原本就没打算赢球来的啊!
摄像机的录影画面里,三个小孩在认真的推着沙人,母亲拿着摄像机上下左右旋转,寻找着最佳的摄影角度。啸天突然回过头来,朝着摄像头做一个咧嘴大笑的鬼脸,母亲忍不住卟哧一笑,啸风见状,也朝着摄像头做一个“V”型的微笑姿势,最专注的小虎可对摄像头不感冒,他沾满泥沙的小手自顾自的往沙人身上铺上泥沙。
当小虎要把一把泥沙铺在泥人的头部的时候,啸风突然推开了他的手,认真地说道:“头不能再铺了,头太大了。”
小虎被他这样突然推开,有些生气,“哪里大了,明明刚刚好嘛。”说着迅速的把泥沙往泥人头部铺了上去。
“哎,真的很大了,你看都要成大头儿子了。”啸风坚持自己的意见,说着就已经把小虎刚铺上去的泥沙给捧了出去。
小虎愣了一会,不由分说,捧着一把泥沙,就要再次铺上去,啸风眼疾手快,立刻就伸手拦住了,“你什么又不听话了,真的不能再铺了。”
小虎急了,“什么不能铺,你说不能铺就不能铺啊,我就要铺。”说着就硬着要铺上去,可是他毕竟比啸风年小,试了两三下都被啸风一一拦下,他气得语气发抖,大声叫道:“拦你个头啊,我就要铺,你让开!”
“不能再铺了,再铺就成大头鬼了……”啸天对小虎的大叫有些生气,他有些责备的对着小虎说道:“身子可以再铺,但头不能再铺了,你没见现在头都已经很大了吗?”
连大哥也这样说,小虎无言以对,可是大哥是带着责备的语气说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大哥什么能帮着啸风?他什么能每次都帮着啸风?他又瞥见一旁的啸风神态自若,好像很得意的样子,突然怒气往上冲,横眉怒目,猛地就一把把泥人给推倒了,“现在好了,哪里都不用再铺了!”
啸天啸风万万想不到,小虎会突然把他们那么久才堆起来的沙人一下给推到了,两人面面相觑,惊讶得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你又屁痒是吗?”啸天对着小虎怒吼,他现在恨不得,抓起这个顽固的弟弟,打上一百大板。
“就是,我们做了那么久的沙人,一下就被你给毁了!”小峰跟着说道。他着实也很生气,沙人是三个人一起做的,他凭什么一生气就把它给毁掉。
啸风不说话还好,一说这话,原本有些悔意的小虎,马上的血气冲往脑门,他指着啸风咆哮道:“都是你,谁叫你不让我铺……”
“干嘛?干嘛你?啊?”啸天生气及了,他拍打开小虎指着啸风的手,一把把他推开,可不想,怒及的小虎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泥巴坑里,他狼狈的站起来,裤子已经变成了泥沙裤。这下天可都要塌了,愤怒中他看见啸天脸上带着歉意,可是那个啸风,那个可恶的啸风,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啸风,居然还站在那里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可恶!他居然用那样的眼神登着他,他居然得意起来了……
看到小虎跌倒又狼狈不甘的样子,啸风原本心想就算了吧,可看到小虎居然愤怒的瞪着他,心里顿时愤愤不平起来。去!又不是他推他的,他瞪着他看干嘛!好!他要瞪着就瞪着吧!啸风微微仰起脸,嘴角上挑,他要看看这个小虎还能怎样!
“啊……我跟你拼了!你这个野种!”小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像一头发疯的小牛,埋着头就向啸风冲过去。
啸天连忙一把抱住了冲向啸风的小虎,他震怒极了,什么也想不到小虎会这样子的不可理喻,更想不到他会如此恶语相向。被抱起的小虎,双脚离了地,只能拼命的乱踹,无奈啸天的臂膀着实太过强壮,他发现自己就像被令起的玩具,再多的挣扎都无事于补。
好吧!不能动手,还不能说吗?“你这个野种,你这个没人要的孩子,你为什么赖在我们家不走……你爸爸妈妈都不愿意要你吗……”他停顿了一会,又道:“你别想取代我二哥的位置,我二哥……”
“你给我闭嘴!”震怒的啸天一把把小虎甩过了一边,因为太过用力,小虎整个身子都被狠狠的摔进了刚才的泥巴坑里。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他小小年纪居然能说出这样子恶毒的话!他什么能对啸风说出这样子伤人的话!啸天怒血直冲脑门,他大步走向躺在泥巴里的小虎,他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野蛮的弟弟!
发了狂的小虎,原本想起来再冲过去,可看到怒气直冲云霄的啸天正在朝着他走来,看样子还要教训他,他不禁顿住,他从没看到过大哥这样子生气,以前他什么事都让着他,依着他的。
眼看着啸天就要抓起他,他连忙身子往后一翻滚,顺势起身跑向身后的伯父伯母,“伯父伯母,大哥他们欺负我!”
不管什么时候,小虎知道,伯父伯母是他永远的挡箭牌,何况他现在的一身泥巴就是最好的明证。他跑到母亲身边的时候,就已经眼泪鼻涕交加,今日的狼狈加上多日来的孤立,新委屈旧委屈在伯母那惊异的眼神之下,像压制多年的火山顿时爆发开来。
野种,半年来啸风几乎忘记了这个名词曾经有人用在他的身上,当小虎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是的,他记得了,他记得半年以前他的班主任曾经面对面的对他说过,突然之间时光回到了过去,老师字正腔圆的语调在耳边响起,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原来一切都还没有走远。
可恶,他居然这样说他!他凭什么这样说他?啸风气得牙关打颤,他很想冲过去,把他推到,然后狠狠的踹上几脚,可是他很快控制住了情绪。他咬紧了牙关,他不能爆发,小虎的话虽然令他难受极了,可是似乎也有他的几分道理,他无言以对。而且他说什么取代二哥的位置,这是什么意思呢?
“啸风……”啸天本想叫上啸风一起去到父母那里理论,可回过头来,发现呆呆站立在那里的啸风,似乎早已经陷入自己的世界。他太了解他了,他知道小虎的话已经深深地刺中了他的要害,现在把他叫到父母那,也许会让他更加的难过,再说那个可恶的小虎,还不知道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呢。
啸天跟着也跑过母亲那里,他决定这一次一定要给小虎一个狠狠的教训,父母在更好,他要让他知道,做错了事,谁都不能庇护他,他今天要让他给啸风道歉,给啸风承认错误。
烧烤的还在烧烤,拍照的还在拍照,打球的人也还在热闹的打着球,可是愤怒烦操的的啸风却逐渐冷静了下来。眼前的一家人在那里争论着什么?他不得而知,他只是突然发现,他始终都不属于那个群体,那个可以吵可以闹的群体,是那样的鲜活明亮,然而一直以来,他似乎都在小心翼翼的去附和或者迎合,他不能像啸天那样随性和反叛,也不能像小虎那样撒娇和胡闹。
是的,那种奇妙的信任和依赖来源于血缘关系,而他跟他们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哦!爸爸妈妈,他多想他们就是他的新生的爸爸妈妈!哦!他新生的爸爸妈妈,他们是否还在寻找这个世界上的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