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有余脸色苍白,因为剧烈奔跑背上的伤口裂了开来,猩红血液浸湿了他的后背衣衫。他咬着牙暗骂一句倒霉,刚进山没多久就碰到这个熊瞎子发神经,逮着他追。
他仓促间瞄到那畜生的体型,简直可以用巨大来形容,快速奔跑时四周地面都在颤动,如同移动的小房子,看那头尾长度,估计站起身子不下两丈。
陈有余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惨案,据说那时候有一批猎户进山被猛兽袭击,在七八人皆有武器合力对抗下却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一个正值壮年的汉子瘸着一条腿逃了回来,全村人都在问他遇到了什么,可他支支吾吾只说了熊这个字,然后没过多久就死了,后来村里便猜测是山里出了熊精。如果陈有余没有猜错,身后这头就是当年那桩袭击事件的凶手了。
眼看快要被追上,陈有余心一横就准备吃掉老妖婆给自己的丹药,可就在这时候,前方突然杀出一名红衣女子,两条丝带翩翩起舞,在林间腾挪辗转不消片刻就持剑赶来,那女子倒也霸气,一把软剑没有花哨,朝那黑瞎子当头刺去。
噗呲!
划破皮肉的声音响起,陈有余暗道一声厉害。而那红衣女子一击得逞,便急不可耐转过头来得意地昂动小脑袋:“小子,你行不行啊,就这黑瞎子你都打不过,怎么当猎户的?记住咯,本女侠叫……”。
女大侠正准备报出一个想了很久准备行走江湖再用的威风名号时,陈有余却脸色一变,大喊:“小心!”接着不由分说弯弓搭箭。
这女侠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股罡风如海啸般冲来,她身形一个踉跄,从树枝上坠落下来。黑瞎子再吼一声,方圆十里都有回响,陈有余只觉得脑袋都要炸裂了一般。
正在黑瞎子弯起身子一记熊掌拍向倒地的红衣女子时,两声金石之音突然先后响起,前者是拉出满月蓄势而出的锐箭,在黑瞎子手臂上留下一道微不可见的伤口,而后者则是一柄冷冽青锋,铿锵一声,将黑瞎子掌腕砍出一尺有余的血口,血流如注。
“灵儿,你没事吧?”碧绿长裙的温婉女子扶起师妹,担忧问道。
“没事,我一时疏忽了,想不到这黑瞎子已经懂了修炼之法,有了点本事!”拭去嘴角鲜血的灵儿重新握剑,转头环顾一下,嘟囔道:“咦,刚才那人呢?”
“刚才他还射出一箭,怎么这么快就消失了?”陆青衣也微微蹙眉。
“肯定是跑了,真是个胆小鬼!”灵儿师妹呸了一声,然后眯眼看向眼神凶恶的黑瞎子:“竟敢偷袭本姑娘,看我不给你做个红烧熊掌来!”
呼……
女子身形如捷豹,转瞬即至,临近熊精一剑刺向胸口,铿锵一声带起血花,黑熊吃痛反手就是一巴掌,这回灵儿不再大意,身形灵活一翻从容避过,然后翻身之际又一招上撩剑术,在黑熊脸上留下血痕。
周围枯叶纷飞,陆青衣一直在旁观看,并未插手,她很清楚灵儿认真起来,这头黑熊必败无疑!果然,灵儿与它交战未有多时,黑熊就已是遍体鳞伤,灵儿似乎没了玩的兴致,再出一剑时剑气卷起了枝叶,杀机重重!
黑熊意识到不妙,忽然大吸一口短暂酝酿后,一股先前伤到灵儿的飓风便从它口中喷出,这风劲与剑气始一相撞,十丈方圆落叶纷纭,乱迷人眼。
灵儿抬手赶去灰尘,再看,那黑熊已经跑出数十米远。
“想跑?你这熊掌我是要定了!”灵儿步履如飞,距离刹那拉近。可就在这时,一株柏树上有一人纵身落下,手上柴刀不偏不移,正好斩在黑瞎子先前被陆青衣重伤的手腕上,近乎脸盆大的熊掌应声落下,那人反手抱住,撒腿就跑。
“喂!那我的!”灵儿愣神过后大喊一声,那人早已消失在林子深处。
她不由得银牙紧咬:“王八蛋,别让本姑娘再遇见你!”
陆青衣望着那人消失的背影,眼睛里闪过一丝狐疑,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嘟囔了一句:“难道真的是他?不会这么巧吧?”
……
余晖已经洒向天空,晃荡了一天的太阳悠悠然落下。
专门做丹药换脊骨生意的老女人搬了把藤椅在外面,手里捧着一把瓜子,悠哉悠哉地边吃边看夕阳。突然听到一个回来的猎户跟旁人说什么,她好奇,扯着嗓子问道:“二牛子,咋,山上碰见啥了?”
二牛子远远喊道:“嘿!今儿大喜,还记得咱牛角山二十年前的那头熊精不?今儿个啊,被神仙给灭啦!哎哟老婆子你是不知道,那大家伙真吓人,直挺挺躺在地上比俺家楼还高呢!神仙那也是个顶个的仙女儿啊!咱这辈子还没瞧过这么好看的女子,比村长他孙女玲珑一百倍都不止咯!”
“二牛子你个小王八羔说什么呢?给老子站住!”
“村长,我啥也没说,我要回家做饭了啊村长!”
……
“这么快就来了……”老女人脸上淡淡笑意,褶子就更多了。
陈有余是太阳落山才回来的,进屋看见傻寡妇在床上躺着,心里打定明早就去白梅山,无论如何都要将木须灵取来。
晚上弄了点粥将就吃了,傻寡妇也只能喝粥,她身子越来越虚,经常吐血,胃口很差。
陈有余小心翼翼将熊掌安放好,准备明天取了木须灵后,就用这熊掌去镇子卖点银子,凑下傻寡妇的医药费。
今晚儿月亮挺圆的,对于文人雅士来说是个吟诗作对的好天气,村子不知怎么也莫名其妙喧闹了很久,有笑的有哭的,大致就是什么家里男人大仇得报,仙人降临之类的。这些陈有余都没听到,他今儿格外得累,倒下床便打起呼噜来。
第二天,清晨雾气还未散尽,陈有余就已经爬起了床做好了早餐,一口一口喂着傻寡妇,两人都不说话。
昨儿傻寡妇打他的事似乎已经被忘记,他们又回到往常,照顾着,沉默着。陈有余有些担心,因为傻寡妇早儿又吐血了,这次有点严重,她脸煞白煞白得很吓人。
“郎中说镇里药铺将那种药材进回来了,你在家休息,我去山上打点猎明儿就带你去镇里。”陈有余将地上刚吐的血清理干净。
傻寡妇闭着眼躺在床上,吐出两字儿:“不去。”
“为什么不去?”陈有余有些明知故问。
傻寡妇突然睁开了眼,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不去就是不去。”她刚说完,便低头猛烈咳嗽起来,血渍淅淅沥沥落在地上。
陈有余面无表情地将血渍抹掉:“不去我就抬着你去。”
傻寡妇眼睛空洞地望着窗子,望着很远的地方,口中还是那两字:“不去!”
受够了她的这份倔强的陈有余突然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子旁,一拳又一拳将那纱纸连同木框锤了个稀巴烂,吼道:“为什么不去?你成天往那边看看看,你看你妈!你他妈怎么就这么傻,那****的不会回来不会回来了,你等了二十年,还******不明白吗?!”他声嘶力竭地吼着。
傻寡妇撇过头,闭着眼,不说话。
陈有余眼睛血红,他恨不得给这傻寡妇一巴掌,他觉得她可恨!可他又下不去手,他觉得她可怜。
傻寡妇未曾与那****的行过夫妻之礼,未婚先育不顾反对将他生下,村里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一些曾经做媒想把她说到自己家的妇人尤为毒辣,给她冠上山中野鸡不守女洁的罪名,而她父亲则将她视为耻辱,将她赶出家门,她不怨不恨不说话,只是抱着那****的会回来的念头将陈有余生下,这念头一抱就是二十年。
颓然离开屋子,坐在院子小木墩上,陈有余将烟杆子拿了出来,深吸猛吸。
有两个女的来了,一个碧绿长裙脸色平静,一个红衣似火喋喋不休。
“果然是这个王八蛋!看来他在这村子还挺出名,跟你姑婆婆一打听立刻猜出是他!”灵动如只蜻蜓的灵儿眼神不善地看着坐在门口的陈有余:“师姐,待会我偷偷收拾一下他,你可别拦着啊!”
“师姐?”
“师姐?”
轻轻唤了几声陆青衣都没有反应,却见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王八蛋,灵儿忍不住推了她一下,陆青衣回过神来,问道:“你刚说什么?”
灵儿无奈地加重语气:“我说我要揍他……”
这话被陈有余听到了,他脸一黑。
陆青衣在她光洁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胡闹。”然后径直走向那个闷声闷气抽着竹杆子的家伙。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