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整个上午罗小夜一直心不在焉，数学老师是魔蜂一族了，昨天那群里说不定就有他。老师昨天是被妈妈无情地赶走了。今天再见到她的时候，会不会对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大休息的时间到了，罗小夜本能地避开其他同学走出了教室，走到水龙头边想洗洗因紧张而变得滚烫的脸庞，却瞥见数学老师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身边。她吓得往后一退，手也跟着甩了起来，搞得水珠四溅。
“不要害怕，我没有恶意。”数学老师还是人类的样子，一脸温和和平静，“我只是想请你帮忙。”
“帮什么忙？”罗小夜很警惕，盯着他的脸，猛然发现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注意过的问题——数学老师是男老师。可是现在看来，又觉得他像女性。不，已经不能说是单纯地像男人或女人了，而是看起来既是男人也是女人，或者说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
“你到底……是男是女？”罗小夜惊问，出口之后才发现这话很不合时宜。
“你看出来了啊。”数学老师倒没有在意，“不错……我们工蜂是没有性别的。”原来和自然界中的蜜蜂一样啊。
“好吧……你想请我帮什么忙？”罗小夜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想起正事。
数学老师紧张起来，斟酌了许久才开口：“我想请你……”
“她不会帮助你的！”摩萨多忽然出现在他们之间，把他们隔开，“她如果帮了你就会被她妈妈灭了，然后她妈妈也会追上去灭了你们……如果不想被灭的话，就赶紧走吧！”
数学老师满脸不甘心的表情，最终却无可奈何地离开。
“他倒是很听你的话啊。”罗小夜讶异和疑惑地看着摩萨多。
“因为我动一动手指就能让他灰飞烟灭。”摩萨多坏笑。
“原来是以强凌弱啊。”罗小夜撇了撇嘴。
虽然她对摩萨多有不满，但能见到他再次出现，心情还是不由得好得不得了，所有的事情并不想计较。
“没办法，我就是喜欢以强凌弱啊。”摩萨多故意苦着脸说。
罗小夜被他逗笑了，更觉得和他的芥蒂已经不复存在。
“不过，你把他们赶跑也不对……他们到底想找我帮什么忙啊？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这个嘛，昨天他们来的时候，我已经听他们说清楚了。”摩萨多撇嘴一笑，脸上又满是说起“低等生物”时的轻蔑，“他们是希望你去蓬莱岛，帮他们夺回家园。”
“蓬莱岛？！”罗小夜惊得张大了嘴巴，“那棵树还有这么一个别名吗？”
“不，据我所知蓬莱岛是里世界的一个地方，应该不是那棵树。”
“里世界？”罗小夜呆了。“这是什么？”
摩萨多笑了起来：“我差点忘了，你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好吧，让我慢慢给你讲解。”
罗小夜没听出摩萨多的语气里有揶揄，小声问，“里世界……是指空间的缝隙吗？”
“不是。”摩萨多像个很温和很耐心很尽责的老师，“人世其实分成两块，里世界是人世的一部分，居住在表世界的一部分是人类，这里的各种元素没有或极少涉及魔法，另一部分就是里世界。为什么叫里世界呢？因为它是各种超自然生物用魔法构建的聚居区，被用结界和表世界隔开，所以被称为里世界。”
“哦……”罗小夜一时半会儿无法彻底弄懂这些话，只能拼命地把它往脑子里记，“那么那些在人世间作恶的妖怪，平时都是藏在里世界里的吗？”
“不全是。老实说里世界只是弱小的超自然生物的聚居区，因为弱小才抱团取暖，互相保证安全。不过有聚居就会有摩擦，就会有争斗。魔蜂一族就是和其他的族群发生了争斗，家园被人抢去了。”
“哦。”罗小夜慢慢地点了点头，忽然又觉得说不通，“不对啊……既然事情发生在里世界，为什么我看到的是那棵树呢？”
“这也不奇怪啊，因为不同的人在收到魔法信息时，看到的景象会因自己的认知能力而有所不同。那棵树充其量只是离里世界的入口比较近而已。你的魔法功底还很薄弱，只能感知到那棵树的异常，所以便把那棵树当成了事发地。”
“哦。”罗小夜苦笑了一下。按理说摩萨多说了这么多，她应该更加明白，事实却是更加感到糊涂，“那他们干吗要在易豆豆和徐煌的桌子上留魔法信息呢？”
“这就得问他们了。不过，他们隐约提及他们之前找过你父亲帮忙……你妈妈对他们又是如此抵触，我觉得这件事的背后很有文章啊。你应该好好调查。”说到这里摩萨多的声音和神情都变得有点深沉晦涩。
罗小夜心头一紧，今天早上妈妈的话很是奇怪，隐约透露出爸爸其实是非正常死亡……如果真像摩萨多说的那样，她就一定要查出真相。
“那我们赶紧去查！”罗小夜伸手就去拉摩萨多的手，对方却意外地往后一缩。
“别误会。”摩萨多赶紧解释。“如果你触到我的话，你妈妈就会立即出现跟我拼命的。”
“啊？！”罗小夜感到匪夷所思，“为什么？！”
“拜托，你还一点都没发现吗……”摩萨多揶揄地笑，“你妈妈很厉害的，当年可是数一数二的女魔法师。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傻到以为只凭告诫就能让我们乖乖地不再接近你们了呢？她肯定在你身上下了‘跟踪咒’。一旦你身边的灵压发生异常，她就会立即有感应，会立即瞬移过来……我出现之前就已经藏起了身上所有的灵气，才能和你面对面谈话而不被发现。如果你触到了我，绝对会感应到我身上的灵气。而刚才的傻瓜魔蜂之所以没被发现，一来是因为变成人类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藏起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灵气，二来是因为他们的法力本来就很弱，只要没有进入安全区域或是准备发动攻击，符咒就不会有反应。至于那个家伙……”摩萨多朝天空看了一眼，“就是因为无法完全隐藏自己身上的灵气，才不敢出现……当然了，你妈妈格外讨厌天使，所以符咒对天使的灵气感应恐怕会格外强烈，所以他根本不敢露头。”
“哦……”罗小夜慢慢地点了点头。说真的，她对穆特一直不出现，而是蛮感到芥蒂的。听摩萨多这么说心里才舒服了点，也安心了一点。
“好了。”摩萨多看了看罗小夜，退后了一步，“我虽然藏起了身上所有的灵气，但和你相处久了恐怕依然不安全。你先回去上课吧，有空我们再继续讨论。”
“哎！”罗小夜还没来得及挽留摩萨多就消失了，她看着空空的天空，感到格外迷茫。
2
很快到了放学的时间，罗小夜背着书包在街上踯躅，一点也不想回去。之前她和妈妈虽然有隔阂，但是依然对她有血肉相连的亲情。即便她不懂妈妈的心思，很多事情无法交心，但依然把她当做最亲的人。而这个最亲的人，现在竟忽然变得像陌生人一样，不仅隐瞒了很多事情，还对她充满猜疑，甚至下符咒监控她。
这样的家，怎么会想回去呢？
可不回去也是不行的，罗小夜低着头忐忑不安地回到家里，妈妈对她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就像之前的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但是它们的确是发生了！罗小夜低着头偷看着妈妈，就是觉得她的笑容下藏着很多东西。
妈妈今天做的都是她最喜欢吃的菜，罗小夜却食不知味，她觉得饭菜里肯定有文章。自从对咒术有所了解之后，她才认识到大部分咒术都是需要载体的，跟踪咒也一定是这样。
罗小夜细想过跟踪咒的功能，它像是一条连接妈妈和她自己的电话线。既然如此，妈妈和她就要同时接受咒语的载体，很可能是在饭菜里下了咒。虽然只是咒语，但是想到妈妈这样做心里就寒冷得难以言喻，本能地不愿接受这些东西，罗小夜勉强吃了些饭菜便回房间去了。
回到房间后，罗小夜拿出藏到被窝里翻开那本魔法书，希望找破解跟踪咒的方法。
跟踪咒听起来很玄妙，但魔法书里记录的破解它的法术异常简单。只要冲一杯盐水喝下去，然后念咒语，竭尽全力地呼一口气，就可以了。因为不管是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在魔法世界里，盐都有清洁的功效，连牧师都用它来驱除魔鬼。
不过在施这个法术之前，罗小夜还是颇有些犹豫，怕由此激发的灵压被妈妈发现。
但不管怎样还是得冒险一试，好在结果是顺顺利利地过了关。罗小夜既惊喜又疑惑，之后却省悟大概是自己根本没什么法力，施法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什么灵压，才没被妈妈发现。少不得又自我嫌恶了一下。
去掉跟踪咒之后罗小夜觉得自己终于自由了，感到很激奋，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先干什么好。也许该先调查爸爸的事。
罗小夜心头一阵紧张，下意识地揪紧了胸前的衣服。
不，也许应该先调查妈妈的过去。
妈妈是自己活着的亲人当中最亲近的，实在无法忍受自己和妈妈之间有什么秘密隔着。
怎么才能知道妈妈的过去呢？罗小夜思考着：返真咒显然不可以，自己无法设定回看的时限，也不觉得它可以调回这么久远的事情；魔法书里有同类的更高深的法术，但是自己一看那些咒语就头晕，肯定还无法驾驭它们。
看来现在就只有用普通方法调查了。可是这样又该怎么调查呢？总不能去翻妈妈的日记吧？
在苦恼和迷茫中，罗小夜走进了爷爷的画作仓库。她已经很久没来仓库了，因为知道有很多画其实是封印妖魔鬼怪的牢笼后，戒备心不免多了起来。但是遇到难题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看看这些画，这些都是爷爷留给她的，里面包含着爷爷的精神，更可能隐藏着爷爷的遗言。
罗小夜在画作之中慢慢地穿行，把画一幅一幅地揭开来看，忽然发现一幅画的画框过于厚了——这幅画她不是很喜欢，因此从没有仔细看过它，更不会注意到它的画框。她把这幅画拿下来，发现它竟然是两幅画叠在一起的——它们的画框粘在一起了，下面的画因此被前面的画挡得严严实实。她把两幅画分开，赫然发现后面那幅画竟然是张中国传统的水墨画，嵌在西洋油画的画框里，颇有些不伦不类。上面画的是一个身穿红衣的英姿飒爽的女人，下面的落款竟然是明惠？
那是妈妈的名字！罗小夜连忙朝画上的女人细看，画中人的面貌和妈妈颇为相似……难道是妈妈年轻时的自画像？！
罗小夜盯着那女人看，发现那女人……竟然动了起来？
红衣女人先是朝她笑了笑，然后转头朝画的内侧走去，画的背景也开始变化：开始是一棵柳树下一条幽径通往远处，后来随着她的行进柳树移出了画外，其他景物接二连三地出现，就好像动画片一样，不过是无对白的水墨动画默片。
红衣女人走进一座村庄，这里人人面黄肌肉。一个老人被儿子扶着，走到红衣女人面前，似乎在倾诉和哀求着什么。红衣女人点了点头，和他一起走到一个大屋里。这里满屋子睡的都是病人，每个人都挂着吊瓶，脸色灰黑身体干瘦，似乎快要死了。红衣女人在屋子里看了一圈，最后藏进了屋子一角的空柜子里。
很快太阳便落山，月亮升起——屋子里的光线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罗小夜感到了一种阴森恐怖的气氛，总觉得之后要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果然，房梁上慢慢鼓起了一团黑影，接着慢慢伸展开来……是一条大蜈蚣！
大蜈蚣通体黑红，双目如炬，钳齿锋利，虽然是水墨画，依然令人毛骨悚然。它在空中悬浮，慢慢地游下，用触须轻触一个病人的头颅。罗小夜清楚地感到它是在吸病人的脑髓，而病人们全都像昏迷一样一动不动……
啊！这里的人会生病，都是因为这个大蜈蚣每天晚上来吸他们的脑髓！
就在这时，红衣女人从柜子里跃出，朝大蜈蚣挥掌就推。她的双掌掌心各涌出一条火流，朝大蜈蚣直喷过去，光华灿烂，气势磅礴。
大蜈蚣赶紧朝窗外飞去，撞破窗户逃了出去。红衣女人也飞了出去，紧紧地追赶着它。大蜈蚣一路飞逃，最后逃进了一个山坳里。
山坳里十分阴冷潮湿，地上满是骸骨。片刻后红衣女人也追到了，罗小夜看她出现心里一紧，本能地觉得这里潜藏着阴谋和危险。接着山坳里亮起无数光点，无数条蜈蚣从黑暗里爬了出来……
这里是蜈蚣的巢穴！
罗小夜感到背后冷汗狂涌，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虽然知道这是过去的事情，但仍忍不住为红衣女人担心。到现在她才真正意识到，这个法力高强的女法师就是妈妈！
红衣女人看到这么多蜈蚣后也是大骇，却没有因此退缩，继续用法力和它们战斗。此时她不再用火焰，而是从掌心发出雷电轰击它们。
掌心雷的攻击力和杀伤力要比火焰大得多，蜈蚣很快便纷纷不支，倒下死去，那条大蜈蚣最终也倒下。罗小夜看着妈妈跳到山坳边上，用火焰把蜈蚣全部烧成了灰烬。
画面在此便终止了，罗小夜眼前一花，再看画时发现它已经倒回到刚开始时的样子。她呆呆地看着画，心“怦怦”乱跳，手心里也满是汗水。
虽然现在算是知道妈妈的过去了，心情却一点没法放松。
妈妈的过去让罗小夜太意外，也让她更迷惑：妈妈竟然有这么高强的法力！但怎么会变得那么厌恶魔法呢？！到底是经历过了怎样的伤痛、愤怒和绝望，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罗小夜无法想象，无法体会，也因此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去和妈妈交心。
她把画轻轻地放回原处，又看了一会儿了。说来也有些奇怪，她没有对画施以任何法术，这幅画怎么会告诉她这么多呢？难道这是爷爷事先准备好的，就放在这里等她发现的吗？不可能。因为画这幅画的人是妈妈啊……
犹如火星溅入心田，罗小夜忽然明白了：是因为这画上残留着灵气和意念吧。
这画大概是妈妈自己画的，所以会浸染灵气。在画这幅画的时候妈妈一定在回忆自己的经历，因此不经意地在画中注入意念。
自己刚才集中精神想要知道以前的事情，便激发了这上面残留的灵气和意念，调出了以前的事情。而她没有利用任何咒术，就证明她天生就有法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