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了定神,转身果然看到沈慕骞立在那躬身请安,他道:“免礼。”无波无澜,不漏丝毫情绪。
沈慕骞立直了身子,然后方不经意的扫了地上的梦回一眼,然后斥道:“你大中午的不在家好好呆着,跑到这种地方做什么?”然后再次向宋承衍低首道:“王爷,臣下教导无方,让内人失了规矩,可是冲撞了王爷了?”
宋承衍依旧不动声色,只道:“无妨。”
听宋承衍这样说,沈慕骞便又低了低身,一伸手把梦回扯了起来,然后低声道:“你回吧,无寻醒了正找你呢。”
梦回点头,却巴巴望着沈慕骞欲言又止的表情,沈慕骞知道她的担忧,回望她一眼,给了她一记安心的眼神。梦回无计可施只得忙行了礼告退,一派温婉柔顺的样子。宋承衍看着二人眉来眼去的样子,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递了个眼神儿给张福全。张福全领会悄无声息的便跟了出去。
梦回出了地牢未行几步便听得张福全自身后叫道:“林姑娘慢行!”
梦回忙止了步子回身福了福道:“公公有何吩咐。”
张福全笑道:“不敢,咱家就是叮嘱姑娘一句,莫忘了主子爷交代的话。”
梦回有些摸不清头脑实在不明白这一主一仆翻来倒去的说的到底是哪句话,因笑着又是一福:“奴家愚钝,实在不知道到底是哪句话,还望公公提点一二。”
“哎哟,我的姑娘唉!”张福全急的直拍大腿,“姑娘顶机灵的一个人,怎么在主子爷跟前就这么不上心呢?主子爷明个儿午后要到锁心庵后边儿那松林里散散,姑娘您得给随着打个扇子不是?”
这么一说,梦回方想起适才那位爷好像是吩咐了这么一句。打个扇子不过是个由头,这行宫上下上赶着给摄政王打扇的多了去了,别的不说,未央宫里还杵着一位呢。梦回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了,弟弟尚且命悬一线,她又陷在这进退两难的境地里。她理不出头绪,只纳纳的应了,“奴家知道了。”
张福全是混迹内宫多年的老人,摄政王开付立衙那年方出了宫随侍王府的。这起子暗度陈仓的事情他看多了,也经多了。做奴才的不管什么人伦道义,只管服侍好自己主子就好。见梦回面有难色,只道她因着威远候为难,故而劝道:“咱家说几句话林姑娘您别不爱听。咱家看姑娘是个实心眼的人,所以多说这么一句,姑娘是风尘中人,威远候眼下抬举您,可是能抬举到哪去?况姑娘入了咱们主子爷的眼,君臣之间姬妾相赠也是常事。咱家不是教姑娘朝秦暮楚,只是看姑娘屡次三番有心无意的拂逆主子爷,怕姑娘恩宠未到脑袋就先不保了。姑娘是明白人,自个儿回去好好想想,明儿午后收拾利索了,高高兴兴的伺候咱们主子爷去。主子爷若是高兴了,咱们王府多一房姬妾也不是什么事儿。于姑娘于威远候爷这都是桩儿好事儿不是。”
梦回心下只觉得悲苦,又可笑。在世人眼里她终究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娼妓。而她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说什么呢?说她与威远候情比金坚?说她是贞洁烈女不事二夫?多可笑,连她自己都不信。她再次点点头到底挤出了的得体的笑来:“奴家明白了,谢公公提点。”
“嗯,这就是了,姑娘是个玲珑人个中道理自然明白,咱家还得回去伺候主子爷不与您多说了,您请着。”张福全得见她一点就透的样子,满意的笑着折回地牢去了。
梦回亦不再多做逗留,心事重重的离了役奴所转回烟雨迷津。枯等了半日,及至天黑沈慕骞方回到阁内。梦回听得门上侍从通传:“侯爷回来了”忙慌慌的便迎出西配阁,却见沈慕骞径直向正阁去了,不一时便见正阁的出来一小丫头吩咐仆妇们:“快去拎热水来侯爷要沐浴更衣。”
梦回旋即便明白了,一定是下午地牢内的境况太过惨烈,沈慕骞只怕是满身血污,所以才避开自己急急的去了正阁。
“姑娘怎么了?”流书看她这一日都怪怪的,不知道她内心的煎熬,只道:“姑娘这一天半日的怎么忽的对侯爷生出这样深的情分来这么眼巴巴的盼着侯爷?”
梦回呆呆的站在那,虽是夜里暑气依旧蒸腾,她通身都是汗,手心却是一片冰凉。她眼里都是漆黑的夜色,微薄的灯火都不顶用了,她看不到出路,也根本就没有出路。
沈慕骞一夜不曾来,次日一早又匆匆而去。梦回站在西配阁廊下目送他出了院子,视线交集时她看到他眼里的欲说还休已知事情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