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雍容且从容,漫不经心的说着叫人难堪的句子,却又淡定到不漏一丝情绪。梦回心里翻起一股涩涩的滋味。
沈慕骞见他这样,忙上前道:“王爷何必如此苛待一个女子?罪臣之女也罢,娼门之女也罢,她如今都是我孩子的母亲。陈年旧事,她一个女子都已放下,王爷又何必执着?”
宋承衍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一向不是这样谨小慎微,锱铢必较的人。可一遇见她,他在世人面前的尊贵修养便败得一败涂地。他厌极了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厌极了她慧黠的笑容,甚至,他厌极了她与别的男人在落花纷纷中美成一幅画,厌极了她为别的男人生了那样乖巧好看的孩子……
宋承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禁心下一惊。这个女人是几时起,竟对自己有了些影响力?!他微皱了下眉,松开她,转身背对她负手而立。然后对沈慕骞说:“有些事不是她说能放下就放下的,这大弘皇朝上下放不下这件事的人多了去了。你既知她的身份,还带她来,这是在害她。”
沈慕骞却笑了,一拱手低低道:“王爷若能放下,我大弘皇朝上下还有谁敢放不下?”
宋承衍看了他一眼,复又转身看向梦回,他盯着她,沉沉的,良久的,然后他说:“你好自为之。”说完,又看了沈慕骞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梦回猜不透他的意思,这个男人,目光那样的深沉,难以捉摸。她愣在那,许久才对着他的背影低身垂头,道:“贱妾谢王爷恩典。”
他恍若未闻,一径而去。
沈慕骞扶了她一把,将她的手握在手里,低语道:“万事有我在,你不必忧心。”然后他轻拍了她的肩,转身随宋承衍去了。
院子里的众人终于皆松了口气,也无心再玩耍,几个妾室便带着孩子告退回房。
梦回站在那,一动不动只是发呆。“娘亲。”无寻小心翼翼的拉着梦回的手,怯怯的叫她,“娘亲不怕,无寻保护娘亲。”
他是敏感聪慧的孩子,适才已然感觉到突然闯入的那个人周身散发出的威胁感。
梦回将无寻搂在怀里,无声而立。
伍明月见他们母子这般,思量了下到底叹了口气上前,拉了她的手,然后轻声的劝慰:“你别怕,前朝旧事与你一个女子何干,王爷不是不明是非的人,况有我和侯爷在,自会保全你们母子。”
她眼底眉梢,真挚恳切,梦回看在眼里心下不免感动。想到自己如今顶着威远候外室的身份随行长平,而她一向那般骄傲的一个人,竟还能如此善待自己,确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子。梦回心下纠结了下,斟酌了片刻,道:“夫人果如侯爷所言宅心仁厚,是至善至纯之人。梦回母子有夫人庇佑,是我们的福气。”
“侯爷他真这样说?”伍明月的脸上漾起了一层明媚。
梦回点头,轻道:“侯爷心里是极爱重夫人的,虽平素不说,但是每每提及夫人必是赞赏,梦回能够看出侯爷对夫人的情意。”
“是吗?”伍明月脸上的神采却黯淡了下来,她幽幽的道:“可他从不与我这样说,他与我从来只是争吵。梦回,你不知道我有多怨你,又有多羡慕你,你怎么能那样轻而易举的走进他心里?而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要什么!我总是留不住他……”
伍明月说的哀切,叫梦回越发心怀有愧,她反握了她的手,轻轻一笑,“夫人与侯爷一般,皆是当局者迷罢了。夫人想,侯爷年少居功统帅三军,是顶天立地豪情万丈的铁血男儿,而夫人您是女子,女子柔弱是天性。您在侯爷跟前,只需学会服软作娇还怕不能将这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吗?”
伍明月楞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像是懂了似的喃喃道:“我明白了,原来他喜欢那样的女子,你就是这般拿捏了他的心吗?”
梦回却笑着摇了摇头,轻轻的靠向伍明月,低而隐晦的道:“我与侯爷是知己,我知他,懂他,敬他,他以同样的感情回报,然后……别无其他。而我因为懂他,才与夫人说了这番话,夫人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怎样去留侯爷的心。”
伍明月听了愣了片刻,然后她说:“梦回,这就是我最最怨你的地方,你总能明白他,而我不能。”然后她叹了一声,抽了手,转身自去。
梦回想叫住她,想将自己与沈慕骞之间点到为止的种种暧昧与她说明白。可是却到底没有开口。她眼下是自身难保的时刻,实在不该再多作他想。威远候府是她唯一能安身立命的去处,而沈慕骞是她唯一的依靠。她如何能将自己与他撇清楚呢?扪心自问,她甚至也从来没打算与他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