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把桃木剑指向那个红影,问道:
“你,究竟是谁?”
那个红影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偏了一偏,不知是听懂了沈放的问题,还是没有明白沈放的说话。
沈放接着说:
“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沈放话音未落,那红影就爆发出一声奇怪的巨响:
“萨!”
这一声巨响震得整间屋子都摇晃起来。
紧接着这一声巨响,红影猛地前冲,扑向了沈放。
沈放见红影扑向自己,大喊一声:
“现在,快!”
那两个脸上有伤疤的人原本被红影发出的那一声巨响吓得呆住了。沈放这么一喊,仿佛兜头浇了他们一盆冷水一样,使他们猛然清醒过来。
二人端起早已准备好的黑狗血,泼向那个红影。
红影被黑狗血一淋,立刻发出了狼嚎一样的哀鸣。
沈放看准时机,将桃木剑一下插进了红影的胸口。
这一击原本应该能重创红影。
这一击原本应该能驱散红影。
但是……
“萨!”
又是一声巨响,刚被淋到红影身上的黑狗血就像遇到了红炉火一样,蒸发得一干二净。
没有了黑狗血的助力,沈放的桃木剑独木难支,立时断作两截。
在桃木剑断裂的那一瞬间,沈放的胸口也好像被攻城槌轰中了一般,剧痛难挡。
在疼痛之余,沈放还觉得自己胸口有一股恶气弥漫,既压不下,也吐不出。沈放难受得两眼发黑,一下子跌坐到地上,险些就要晕过去。
“萨!”
伴随着第三声巨响,红影腾空而起,再一次扑向了沈放。
与此同时,贴在桃木桩上的四道符自己燃烧了起来。
自燃所发出火焰的颜色既不是红,也不是黄,而是蓝。
犹如幽冥鬼火般的蓝。
沈放知道,符一旦被焚毁,自己布置的整个阵法就被破掉。到时,自己不但再也看不到那红影,红影的法力还会恢复到正常的水准。
正常时的红影比现在可怕十倍。
可是,此时此刻的沈放还有办法克制住红影吗?
“噗。”
西北桃木桩上的那道符烧尽了。
随着西北方火焰的熄灭,红影的颜色一下子变淡了。
“萨啊!”
红影发出一阵与刚刚不同的声音。
这一声,犹如鬼的夜哭,犹如狼的哀嚎。
可是,听到这一声刺耳噪音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阵喜悦。
这份喜悦不属于听到声音的人,而属于发出声音的影。
发出这一声之后,红影仿佛刚刚挣脱了镣铐的人一样,前后摆动着自己的手臂。
“噗。”“噗。”
连续两声轻响。
东北侧和西南侧的两道符也被烧毁了。
“萨啊哈!”
红影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震天撼地。天地间的一切都恐惧得颤抖起来。
此时,人的肉眼已经几乎看不到红影了。沈放和那两个脸上有伤疤的人只能隐隐约约看见红影将自己的一只手臂伸向了躺在病床上的“导师”。
一股银灰色的轻烟从“导师”头顶升起,飘向天际。
沈放见到那股轻烟,吓得大惊失色:
“不好,那是爽灵!”
所谓“爽灵”,便是人身上三魂中的地魂,主人身的智识、慧力。一旦失去爽灵,人就会变得呆傻迟钝。
不仅如此,爽灵还是胎光的护持。假如爽灵离体,那也意味着胎光处于危险之中。
胎光便是人身三魂中的天魂,是人生命和精神所在。胎光强,则人精神抖擞;胎光弱,则人抑郁愁苦,了无生趣。后世所谓“抑郁症”便是胎光虚弱的表现。
倘若丢失了胎光,那么这个人就会变成不死不活的“活死人”,虽有生命体征,却无精神意识。
红影的头抬着,似乎在用目光跟随着那“导师”的爽灵,看着它离开身体,飘飘荡荡升入天际,最终消失不见。
红影发出了两声嚎叫,很是得意。
最后残存的那道苻已经烧毁了大半,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角落还在苦苦支撑。
“导师”头顶的那盏油灯摇摇晃晃,眼看就要熄灭。
他脚下的那只碗裂出了一道缝隙。
碗里的水顺着缝隙流了出来,淌到了地上。
沈放知道,当灯灭水干的时候,就是胎光脱离躯体的时候。
现在,他已经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他挣扎着爬起,单膝跪在地上。
他举起那把断裂的桃木剑。
剑的断口很锋利,锋利得可以割开人的皮肤。
沈放要紧牙关,用断剑在自己的胳膊上狠狠一割。
殷红的鲜血从创口涌出。
沈放攥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挥动着。
喷涌的鲜血在半空中化成一支支血箭,射向了红影。
其中一支血箭钉进了红影的头颅。
“啊!”
“啊!”
沈放和红影同时爆发出哀嚎。
沈放全身抽搐,手臂上的肌肉剧烈收缩。
鲜血止不住地从创口中喷出,喷成了一道血的瀑布。
而此时,那血的颜色已经不再是殷红。
黑。
如墨一般的黑。
“萨骷鞑!”
红影向沈放吼叫着。
没有人知道,红影在吼着什么。
但每个人都能从这声吼叫中听出红影的愤怒。
沈放不住地喘息着。
汗水顺着沈放的脸颊滑落,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烁出淡金色的光芒。
“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萨!”
这一次,红影没有再扑向沈放。
它倒退着,一点点变淡,一点点溶解在周围的空气中,最终消失不见。
当红影彻底消失之后,沈放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沈放举起手中的桃木剑,把剑身用力按到自己手臂的创口上。
剑是桃木的,不是铁,更不是烙铁。
但,当桃木剑接触到创口的那一刻,一股蓝烟从沈放的手臂上升起。
同时,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的味道,以及沈放痛苦的惨叫。
良久。
蓝烟消散了。
黑血也不再流出。
然后,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疲惫,沈放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整个人栽倒到了地上。
墙角的烛光依然明亮。
油灯里的灯火依然摇晃。
清水依然顺着缝隙从碗里流出,一点点淌到地上。
那两个脸上有伤疤的人傻傻地愣在原地。
他们不知道,刚才的一切是不是已经结束。
他们也不知道,刚才的一切是真,还是幻。
当沈放再醒过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即使这间屋子的窗帘关得紧紧的,沈放依然能感受到窗外那明媚灿烂的阳光。
这间屋子不是躺着“导师”的那间病房,也不是关押过沈放的那间密室。
这间屋子很干净,也很舒适。干净得恰到好处。舒适得也不过分。
尤其是沈放正躺在上面的那张硬板床。平整、温暖,却又不会让人产生懒惰的情绪。
“大师,您醒了!”
不知从何时,这个右脸有伤疤的人对沈放的称呼从“大魔术师先生”简化成了“大师”,“您”也代替了过去的“你”。
“大师,您受累了。这有包子,还有粥。您吃一点,补充下体力。”
说着,右脸有伤疤的人把包子和粥递到了沈放面前。
“噢,谢了。”
沈放一边客气地寒暄,一边接过盛粥的碗和包着包子的纸。
沈放喝了一口粥。
温的。明显是反复热过的。
沈放打开了包着包子的纸,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包子。
然后,沈放的目光就被钉在了那张纸上,再也挪动不开了。
那是一张报纸。早上的早报,普普通通。很多卖包子、卖馒头、卖油条的人都用它来包裹自己的产品。
钉住沈放目光的是报纸上的内容。
一张巨幅的照片。
虽然被油染得有些模糊,但沈放还是能辨认出,照片上的人就是自己。
巨幅照片的旁边还配了一行巨幅的标题:
“全城通缉,凶嫌沈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