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卫城里的客栈虽朴素了一些,倒也布置的干净温馨。逃亡了那么久,劫后余生,又喝了酒,木兰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天亮。
睁开眼睛只觉头疼得厉害,对于昨天半夜的记忆所剩不多,只记得为了躲避忽必烈的追问喝了一大碗酒。
此时,她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木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
昨晚,应该没有胡言乱语些什么,不然照忽必烈的性子,又怎么会轻易放过自己。
忽必烈和蒙哥虽然是同胞兄弟,性格却大为不同,蒙哥温润柔和,而忽必烈则更为棱角分明。虽然都是草原大漠上的好汉,相比而言,蒙哥更好相处一些。
木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的客房,以自己的酒量,昨夜一碗酒下去应该早就不省人事了。她看着自己合衣而睡,身上盖着粗布套着的棉被,桌上放着一脸盆水和半湿的巾帕,想到身边之有忽必烈一人而已,心里有些触动,这一夜竟然是忽必烈照顾自己的。
在这个时代,她这个30岁的女博士年纪已经算得上“高龄”,根据后世的历史,忽必烈在这一年才17岁,不过是个高中刚毕业的孩子。何况,他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能在这荒郊野地将醉酒失去意识的自己照顾得这样妥帖,真是难为他了。
木兰依稀记得,忽必烈说过,今天他会和他的父王在卫城汇合,于是急急地梳洗完毕下楼。
他的父王,历史上成吉思汗最宠爱的儿子,他的后世名声一大半应该感谢金庸老先生,毕竟,他的出名是作为《射雕英雄传》里郭靖郭大侠的安答嘛。
这样的历史人物,能在有生之年亲眼看一看,也许,这次失败的穿越也没有这么糟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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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时,忽必烈已经坐在楼下昨夜他们饮酒的那张桌子前,身旁多了一位样貌相似的长者和两个站在其身后的随从。
这一众人为避人耳目,皆穿着粗布大褂,却掩饰不了眉眼之间的英武气息。
忽必烈已经见到了木兰朝这个方向走来,对长者说道:“父王,这就是我提起的人。”
木兰心里想着,忽必烈的父王,也就是蒙哥的父王,蒙古的大人物,失敬失敬啊!
这些天来,木兰始终没有真正从内心里接受穿越的事实,一直有种现实和梦境交错之感,时不时地将眼前见到的人和景和书本影视剧里看到的作对比。本来今天的此时此刻,她应该早已回到未来了,没想到阴差阳错到这小地方避难,竟能再见到一位蒙古的风云人物。
木兰走到桌子前,学着那夜蒙哥对她行礼的样子,双手高举,再将右手握拳放在胸前鞠了一躬,说道:“托雷王爷吉祥。”
托雷的两个儿子继承了他的样貌,三人眉眼之间都很相似,只是人到中年的托雷王爷比蒙哥和忽必烈的脸部线条都更柔和一些,眼神却更犀利。
王爷的鬓角已经有了细碎的白发,可见征战之劳苦。
他见了木兰,虽然笑得温和,说话却也笑里藏刀:“蒙古国偏居北漠,姑娘似乎对蒙古国事很熟悉?忽必烈只是喊我父王,你就能准确称呼我作托雷王爷?还有你适才行的礼,是蒙古男子用的礼节,这又是谁教你的?”
在这个年头,距离成吉思汗统一大漠不过几十年,蒙古人尚未入主中原,蒙古对宋朝造成的威胁影响远没有辽和金那样让人害怕。
木兰看着自己这幅汉人模样的打扮,的确,对于她而言,不该知道得太多。托雷王爷心思缜密,蒙哥和忽必烈两人也深得他的遗传。以后与他们说话要更小心谨慎才行。
她避重就轻地说道:“额……蒙古的礼仪我是从蒙哥处学来的,他曾对我这样行礼,我与蒙哥不久前在……雀岭……曾有一面之缘。”
托雷闻言,更是惊奇,上下打量着她,说道:“蒙哥虽然是我的长子,也是大汗的养子,地位尊贵,他对你行这样的大礼吗?”
忽必烈难掩担忧之情,经过昨夜她的酒后胡言,他更加确定木兰这个女人,比她表面上看起来更加复杂,她所说的那些,他甚至从未听到过,而父王托雷,一向眼光极准,忽必烈有些害怕父王会对木兰做些什么。
他着急地上前在托雷耳边说了些什么。
木兰这时才关注到忽必烈,细看他的脸色有些疲倦,浓眉大眼下是深深的黑眼圈,对于经常熬通宵准备考试和作业的女博士而言,木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莫非,忽必烈昨夜没有睡好?她心里有些疑惑,难道他夜晚还曾出去过?
忽必烈在托雷耳边每说一句,便见托雷神色一变,忽必烈言罢,托雷再次深深打量着木兰,语气中再无锋利,而是流露出赞赏道:“那夜,姑娘从金军阵前救蒙哥一命,后来又能躲避贵由追杀,实乃胆识过人。本王钦佩。”
木兰见托雷大王竟对自己态度大改,忙客气地摆手说道:“王爷过奖了!”
人一放松,就容易出岔子,木兰的动作过大了,而她而不习惯古人将袖子作为藏东西的口袋,这下,忽必烈与她交换的匕首竟从她的袖管里掉落了出来。
匕首就掉在自己跟前,托雷和另两个随从都直直地盯着看,露出了异样的目光。
这,到底捡是不捡?
“这个……这个说来话长,本来呢,蒙哥送了我一把镶玛瑙的匕首,不过可能是忽必烈很喜欢他大哥的那把匕首吧,就用了这一把跟我交换,反正都是用来防身的,我带着哪一把都是一样。既然忽必烈喜欢那一把,我比他年长一些,应该……应该谦让,所以就跟他换了。前几天贵由派来的人总是跟着我,忽必烈要我贴身带着以防不测,所以我才习惯了藏在袖袋里。”
木兰说着,还朝忽必烈笑笑道,“你看,我果真是随身携带的吧!”
忽必烈笑而不语。
“哦?谦让?真是这样吗?”托雷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忽必烈,自顾自笑道,“蒙哥早已成亲,你救他一命,他送匕首给你,倒也不失礼数,只是忽必烈,你确定要娶这位姑娘为妻?”
慢着!这下玩笑开大了吧!
木兰的嘴巴张成O型……怎么变成要成亲了……?!
再看一眼托雷和忽必烈,两人对视微笑,完全无视惊呆了的她……
倒是托雷身边的一个亲随见状,对木兰说道:“木兰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蒙古汉子,戎马一生,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马、从小随身带着的匕首,男子的匕首,只会赠与救命恩人和订了亲的姑娘。”
木兰放心下来,随口说道:“他们兄弟情深,忽必烈多半是感谢我救了蒙哥罢了,别开玩笑了。”
一旁的忽必烈显得有些不高兴,托雷大王带着笑意说:“忽必烈,这个姑娘既然两军阵前救了你大哥,想来对我蒙古国没有敌意,只是,你可知木兰姑娘是哪里人士?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忽必烈想起昨天晚上……随口答道:“上海人?三十岁吧。”
木兰又是一惊,下巴差点掉下来:“哪有三十岁!二十九岁好不好!快三十了而已!”
回忆起上次夜半听蒙哥和忽必烈对话,隐约得知,如今各地都有蒙古探子,自己若是编造一个身份,哪天得罪了这些人,被查了老底,或是无辜株连了别人就惨了,可是眼下,托雷大王可不时好糊弄的。
“说来,其实我也不知我到底是哪里人士,我的祖母是北方人,南下嫁给了我祖父生下我父亲,而我母亲一脉是住在吴越一带的渔民。如今,家人都在别处生活,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他们了!”
编,继续编吧……
其实这些倒都是实话,只是隐去了出现在八百年后的那些地名。
木兰边说边作叹息状,对亲友和“家乡”的思念不是假装的,她这样偶尔的真情流露令经年作战的人颇为动容。
托雷王爷面露怜惜,说道:“木兰,你也不要自怜身世了,这天下乱了百余年,处处是战火,终究是苦了苍生。”又指着身后两个仆从说道:“这是苏赫和撒沙,虽然在我军中效力年久,如今也有了官职。却也是无父无母的孩子,从小和我在军营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姑娘既已经与家人离散,不如这几年就和我们结伴同行,日后战事平息了,再陪姑娘慢慢寻找故人,蒙古国在四处都有眼线,要找到姑娘的家人,未必是难事。”
木兰心里当然一万个不愿意,位高权重的王爷虽然表面看起来温和慈爱,心机却极深,在历史上,他的谋略赫赫有名。
将来,若她一步走错,那么,这些蒙古武将杀她将如同探囊取物,即使蒙哥和忽必烈两人也未必能护她周全。
只是此刻,她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她身后是贵由的追兵,又失去了武器不能防身。
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能先答应托雷王爷的邀请。日后一旦找到机会,还是要逃回中都,回到未来去的,十三世纪,绝不是她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