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的召集令催人赴战,一刻不得有误。
由不得木兰多加思考,无奈之下她只能跟着忽必烈一起到潼关,当天,两人从中都折返卫城之后,在卫城又住了一晚,启程奔赴紫荆关先行和托雷王爷等人汇合,集合大队人马之后再一同奔赴平阳府驻扎等候窝阔台大汗的旨意。
卫城距离紫荆关有一个半月的路程,忽必烈为了避人耳目,带木兰走的路多位于荒郊野外。马车晃晃悠悠,天气又渐渐寒凉起来,加上心事重重,十余天之后,木兰累得病倒了。
木兰独自一人在马背上东倒西歪坐不稳,忽必烈无奈,取出自己的披风包裹住她,让她和自己同骑一匹马。
他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好烫。看来是着凉发烧了。
此时距离木兰的穿越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这两个月里发生的一切,比她之前三十年的人生更加丰富多彩,也几次三番地差点送了命。
已经入了冬,此刻她躲在忽必烈的怀里,每天都有帐篷可以安睡,有食物有水,木兰知道自己暂时是安全的,这样就足够了,当人的生存也受到威胁的时候,能满足温饱,竟也成了一种幸福。
忽必烈担心路上的颠簸会加剧木兰的病症,因此松开缰绳,让马慢慢地向前走去,木兰累急了,只知在忽必烈怀里时睡时醒,全然不过问身在何处,将往何处去。
两人走到一条河边,忽必烈小心翼翼地将木兰抱下马背,在平地让找了一棵树下让她靠着休息,道:“再过半天,我们就到涿州了,涿州是个大城市,我们去找个郎中看,先喝点水吧!”
木兰无力地点点头。她堂堂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此刻却像一个孩子一样,依赖着忽必烈。
忽必烈取出水囊去河边汲水,木兰的头疼的厉害,看着忽必烈的背影似乎有叠影一般,再揉揉双眼,不对,这不是叠影,忽必烈的身后真的有一个衣服颜色和忽必烈很相似的人!
木兰惊得大喊,沙哑的嗓子却喊不出声音来:“忽必烈,小心身后!”
忽必烈猛一回头,只见是一个不过十岁出头的瘦小孩子,身上血迹斑斑,不知他从哪里冒了出来,竟然连忽必烈都毫不察觉。
那孩子似乎是慌不择路,边回头张望,边向前逃跑,也没料到会撞到前面的人。
忽必烈一见到这浑身是伤的孩子,年纪和自己的幼弟差不多大,一时心里起了怜悯之心,正要上去搀扶他,却见这孩子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磕头说道:“救我!救我!”
木兰缓缓支撑起病体,刚要站起身上前检查孩子的伤势,却被身后一阵风似的来着推倒一边,头重重地撞到树枝,又倒了下去。
忽必烈大怒,将小孩子护到身后,从腰间抽出佩箭,直指着前方的来者。
却见这是一个身穿华丽衣服的少妇,身材丰腴,面似桃花,若是在城里见到,必定是某个非富即贵人家的太太,可是她却目露凶光,手执皮鞭,恶狠狠地盯着忽必烈身后的孩子看去。
忽必烈回头问那孩子道:“你身上的伤,都是她打的?”
孩子不敢正视这个少妇,只是频频点头,吓得瑟缩在忽必烈身后。
忽必烈对着不远处喊道:“木兰,木兰,你没事吧?”
木兰抬起苍白的脸庞,点了点头道:“我没事。”
忽必烈示意她躲到树后面去,准备对少妇动手,却见那少妇大概三十岁上下,说话的声音极其温柔悦耳:“这位少年英雄,奴家与你们素无恩怨瓜葛,可否不要扰了奴家的事情。我只抓这个小杂种,与你无干。刚才一时心急,错手伤了你的夫人,奴家给你赔不是了。”
少妇笑意盈盈,让人产生错觉,是不是这个被打伤的孩子本身有问题。
忽必烈听到她把木兰称作自己的夫人,内心十分高兴,又对少妇和小孩的身份狐疑,两人正僵持着不动,却见那少妇却突然“啊”的一声,向前倒去。
忽必烈睁大了眼睛,见少妇的身后,木兰双手举着一块大石头,狠狠地砸在少妇的后脑勺上,少妇毫无防备地晕了过去。木兰这一砸,也用尽了体力,缓缓靠在身旁的树上,忽必烈连忙向前,将她护在怀里。
忽必烈在木兰耳边轻轻说道:“我现在有点相信你说的话了。”
木兰吃力地睁开眼问道:“什么?”
忽必烈戏道:“你说你比男子厉害,所以没法成亲。”
木兰无力跟他拌嘴,扭过头去不看他。
那孩子怯怯地上前踢了少妇两脚,见她一动不动,确认少妇昏过去之后,又盯着木兰看了半天,上前跪下,道:“谢夫人救命之恩!”见木兰没什么反应,他自顾取下腰带,将晕倒的少女的双手在身后绑了起来,又手脚麻利地用少妇的皮鞭捆住了她的双脚,这才长叹一口气,走到忽必烈和木兰身边。
行了一个标准的汉礼,高声说道:“谢少爷和夫人救命之恩。”
木兰回过神来,刚要说:“我不是他的夫……”话没说完,就被忽必烈打断,忽必烈看这孩子,虽然伤痕累累,衣着单薄,穿的衣服倒是上好的绸缎所织,也懂礼节,于是问道:“你是什么人?这人又是你什么人?为什么她要一路追杀你一个小孩?”
孩子毕恭毕敬地答道:“在下是涿州郡守公子的侍读,刘晦仲。”
木兰虚弱地问道:“刘姓?你是汉人?晦仲是个好名字。看样子你出身文人世家。”
孩子昂着头又道:“家父是宋朝蔡州刺史,后我随我父亲征金,可是我父亲不幸战死,金国的涿州郡守戎将军见我年少又读过书,对我青眼相加,便留了我在将军府陪公子读书。”
忽必烈指向地上晕倒的少妇说道:“既然是将军府的人,何故她敢虐待你成这样?戎将军不管吗?”
孩子叹了口气道:“少爷,此事说来话长了。”
原来,戎将军常年征战在外,家中就只有一个将军夫人,夫人生下了少将军,也就是刘晦仲的小主子,家中人丁不兴旺,夫人见晦仲聪明乖巧,便也将他当做儿子一样对待,将军不在家,除了夫人和公子和几个不识字的下人,晦仲就成了管家一样的身份,就这样,他从战俘的身份变成了半个主子,因此对将军夫人和将军公子也是忠心耿耿。
“将军府里其乐融融的景象,都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到来才都变了!”晦仲指着被捆住手脚的女子怒道:“有一次,将军来信说要回府,将军府里提早半个月就开始张灯结彩,夫人和公子都开心坏了,哪知道,那天将军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这个女人一同回来!将军说是在军营外偶遇的这女子,有她在军营里,作战如虎添翼,说她是福星,战胜归来就执意要收她做姨太太,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刚开始她和夫人还相安无事,哪知道,这个女人包藏祸心,一直劝戎将军割据涿州称王。”
忽必烈重复道:“割据称王?好大的野心!”
孩子道:“是啊!戎将军虽然是不通文墨的粗人,但是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她却劝将军谋反。”
木兰脑海中想了想,这个时代,似乎并没有姓“戎”的皇帝,这个将军,应该没有做成什么造反的事情吧。
忽必烈沉思道:“涿州的郡守,你的主子是不是戎越擎?那么他对此女的建议怎么说?”
孩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将军虽宠爱这位太太,对她的这个建议倒只是一笑而过,还吩咐下人不能到处乱说。可渐渐地,家里的大权全部被这个女的夺取,将军似乎也开始认真考虑谋反一事。夫人害怕得要死,却无可奈何。有一日,夫人房里的大丫鬟喜鹊说漏了嘴,说这个姨太太好像有迷惑人心的妖法,第二日,喜鹊就暴毙死在了房里,夫人因此病倒了,从此,家里的大事小事,就全部由姨太太说了算了。”
木兰说道:“如此说来,这个姨太太确实有手腕,可是你又是怎么得罪了她?”
孩子回答道:“我见将军府日益乱了下去,将军整日与这姨太太厮混,连公子和夫人也不管不问了,我为了报答夫人的恩情,就起意想杀了她!”
“杀了她?”木兰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小学生年纪的孩子,不知他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胆子!
忽必烈接过话:“可是你并不知道她是有武功的,而且武艺远远在你之上,因此,事情败露后,你被她打成这样?”
孩子点头。
木兰说道:“可是以将军对她的宠爱,即使你事成了之后,你也会被将军杀了的,你不害怕吗?”
孩子大义凛然地说道:“人都有一死,但求死得其所!夫人待我如亲子,公子待我如兄长,我死又何惧!”
忽必烈和木兰相视一笑,皆露出了赞赏的神色。
忽必烈放下木兰,握着剑走到少妇身前,说道:“那么今日,要不要我替你杀了她?”
哪知道孩子忙摆手,走到少妇面前挡着,见忽必烈不解,解释道:“如果我在将军府杀她得手,将军得知后,只是杀我一人泄恨,如今,如果这姨太太就这样死在荒郊野外,将军必定以为和夫人公子脱不了干系。毕竟姨太太和夫人公子不睦的事情,整个涿州都街知巷闻了,我不能再回到将军府,无法解释此事,我不能连累了他们。因此你不能此刻杀她。”
忽必烈道:“好!好一个思虑周全的孩子!好一个一心护主的忠仆!那依你之见,怎么处理她?”
孩子狡猾一笑,取过忽必烈的剑,走到女子身前,剑尖指着她的脸刻去,一字一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刘晦仲今日画花了你的脸,看你如何再用美色迷惑戎将军。”
忽必烈上前一看,少妇的左侧脸颊鲜血淋漓,而孩子并不是胡乱刺伤的,再仔细一看,不就是一个“仲”字么!这孩子明知此举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却仍想将一切罪过都拦在自己身上!
忽必烈心里对这个叫刘晦仲的孩子顿时刮目相看,也知道他在涿州再也没有容身之处了,便邀他一起上路,想要日后将他收入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