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隆冬中的大梁被皑皑白雪裹上一层银装,低矮的云层压得仿佛让人透不过气来。尖刀似得寒风不要命的刮着,街道上稀疏的几个行人紧捂着衣领,脚步匆匆的赶路。
大梁苏府老宅,苏颖正陪着一老者在后院赏雪。老者望着在院子里跳来跳去的苏颖,一直古板的脸上难得的流露出了一丝笑意,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要紧事,又在陷入了沉思。
“老爷,皱先生到访。”
此时一个身着深灰色棉袄的下人,在后院的门外向老者禀告。
“领到客厅,我一会就到。”
闻听皱衍到访,老者脸上一喜,一边朝下人挥手吩咐,一边站了起来。
苏颖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近前,伸手扶着老者的手臂。老者轻轻摆了摆手,见苏颖并没有放手,也就由着她了,嘴里却笑骂道:“真当我老的不能动了啊,放心吧,我还没喝我家闺孙女的喜酒呢。哈哈。。”
苏颖见自己祖父拿自己来打趣,自然不干了。一边在祖父身边撒娇,一边跺脚嗔道:“爷爷,你欺负人,我不理你了。”
望着美的心颤,人比花娇的苏颖,老者心里一叹,自古红颜祸水,此言诚然不假,楚考烈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苏颖,前段时间派人前来游说,欲立苏颖为王子妃。一方面嘛可以与他拉近关系,另一方面苏颖的美貌确实天下少见。只是,这考烈王的大公子熊悍才刚满七岁,自己的孙女已经十六岁了,若是普通家的女子早就嫁夫生子了。这怎么看都是个火坑,自己怎么可能把唯一的孙女往火坑里推。自然是一口回绝了楚国的使者。然而又想到以后自己还要到楚国办事。。哎~走一步看一步吧。。
老者摇了摇头,驱散了脑中的烦心事,和孙女来到客厅。见皱衍与一年轻貌美女子坐在客厅,二人一边喝茶一便轻声的交谈着什么。
“季子兄,衍听闻你到了大梁,早欲一探,怎奈一直俗世缠身,今日方得片刻清闲,冒昧打搅了。”皱衍朝老者拱手说完,指了指身旁的美貌少女道:“这位是衍的义女,纪嫣然,她一直钦佩季子兄,今日随我一起来詹睹尊颜来了。”
“是纪姐姐呀,颖早就听闻过纪姐姐的大名,今日总算见着了真人。嘻嘻~~纪姐姐果然瞟亮。”
未等老者开口,苏颖一早就跑到纪嫣然的身边拉起了家常。
大梁的少男少女,谁不是对纪嫣然崇拜不已。纪嫣然集才情、武艺、智慧、美貌于一体,经常在大梁与众名士畅谈天下大势,其声望早就不只是在魏国流传,甚至在邯郸、咸阳都尔而能听到有关纪才女的传闻,因此苏颖对其羡慕不已就正常不过。
老者正是苏秦,字季子。现在齐国任客卿,今次来到大梁是为了与魏王商议关于齐魏军事结盟的一些细节问题,没想到魏王突然死于宫中,魏无忌继任王位。苏秦一下也被此事闹了个错手不及,不知道魏无忌对于与齐国的军事同盟有什么看法,会不会持反对意见,现在自己也只能见观其变,随时调整自己的策略。
朝皱衍点了点头,坐下喝了口茶,苏秦缓缓的道:“秦对皱先生也早有耳闻,当年先生在齐国稷下学宫的时候,秦就有过多次拜访,可惜一直未能瞻仰昔日的风采。想不到今日倒是逐了心愿,呵呵~~甚幸。。甚幸。”
皱衍脸上的尬尴之色一闪即逝,自己在稷下学宫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苏秦落魄不已,能见到自己就是怪事了。此时苏秦竟然当面隐晦的点了出来,由此可见此人的心胸。
尬尴的轻笑了几声,皱衍叹道:“衍虽在稷下学宫挂名呆过一段时间,然在学宫里的日子屈指可数,以至于竟错过数面之缘,好在,天从人愿,今日总算见着声名远震季子兄,实在可喜可贺。”
喝了口茶,皱衍见苏秦脸上不动声色,便问道:“不知今次季子兄在大梁滞留几日,惹是平时,少不得要好好招呼一番才是,然而此时的大梁,人心惶惶,哎~~怕是要有大变咯。”
听得此言,苏秦接口道:“魏无忌现在是个什么态度,在清除异己?还是一切照旧?”
皱衍站起身来,双手负于身后,看了眼外面正断断续续飘落雪花,嘴角露出一股涩意,摇了摇头叹道:“无忌虽然称王,只怕此时并不是无忌一人能够做主的了啦。”
“什么!!!”
韩国,王宫。
韩王安正在殿上听着韩非汇报此次魏国之行,韩非空手而回显然没有出乎韩王的预料。免不了要冷嘲热讽一番,实在是韩王安被韩非天天进言改革的事闹的心烦不已。要不是看在是自己儿子的份上,早就把他不知道叉到那个穷乡僻壤里去了。今次借粮一事本来就是韩王安为难韩非的特意之举,为的就是让韩非难堪,以后少在自己面前老是提改革的事,改革改革,要是那么好该的话就好了。
然而当听到魏王死于宫中,无忌登上王位的时候,还是大吃了一惊。这可是大事,魏、赵、韩三国本为一体,同属三晋。关系自然不同于其他的诸侯国,魏无忌虽说名气很大,素有贤名,但终究名不正、言不顺。此时须谨慎对待,恩,不如问问赵国对此事的看法。
韩非不知道此时韩王脑里想得是问别人的看法,要不然的话定然嗤之以鼻。此时别人的看法有什么用,眼下最紧要的是派使者前去大梁,与新魏王互通声息,韩国本就积弱,只有团结好原来的三晋之国,就不虑会被别人欺负。真正说起来,魏无忌与魏安釐王二人谁坐上王位,都无甚差别。
过了片刻,韩王回过神来,朝仍躬身在一侧的韩非道:“这么说来,这次的大梁之行无功而返咯。哼~平时说起来头头是道,真正要你们办点事却一事无成。你说要你们何用。”说罢一摆衣袍转身而去,留下韩非一人朝着韩王的背影行礼。
然而此时新郑城里却流传着一股流言,说韩王昏庸无能,没识人之能,空有韩非这等大才而不用。接着这次在大梁韩非与皱衍的争论变的满城皆知,皱衍可是天下诸侯皆知的能士,各国诸侯纷纷以能请到皱衍到自己的封地演讲为荣。就这么一个大能,竟然被韩非驳的哑口无言,由此可知韩非的能耐。
然而在韩国,韩非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公子,丝毫不让韩王待见。
流言愈演愈烈,终于传到韩王耳中。
“啪~~”
宫中隐隐传来愤怒的喝骂声和重物的摔落声。
寝宫中韩王把寝宫中的青铜摆器摔的到处都是,几个宫女在一边吓的浑身发抖,处在暴怒之中的韩王是最可怕的。韩王嘴里喘着粗气,眼里一片杀意,咬着牙齿低声吼道:“逆子。。。逆子啊,既然如此,就休怪我不念父子之情。哼~”
韩府。
韩非脸色严峻的看着楚轩,眼里怒火滔天。
“为什么?我希望你能给我个理由。”
从这出口颤抖的声音,可以发现韩非是在极度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一路上行来,楚轩给韩非的映象一向很好,韩非也早把楚轩当做自己的益友。然而现在他发现,如今满城的流言竟然都是楚轩散布出去的。虽然并不能说是谣言,但是韩非知道接下来自己所要面对的是什么情况。自己再怎么说是韩国的公子,如此言论到了宫中,以韩王的为人,可以想象的楚会是什么结果。
楚轩脸上神色平静,没有丝毫被对方揭穿阴谋的心虚,楚轩本来就没想过要偷偷摸摸避开韩非的意思。其实韩非一开始就发现了,只是当时并不以为意,因为他根本就没想到楚轩会大肆的宣扬。作为朋友,说说朋友间的雅事很正常,但现在的情况是搞的满城风雨,显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说我是为了你好,你。。信么?”
声音平缓,吐字清晰。显然韩非并不能满意这答复,双眼仍是紧瞪着楚轩。
“在大梁,你曾问过皱衍,眼下的局势,当做何解。如今我也问你同样的问题,韩非公子,何以教我?”楚轩仍是不紧不慢的问道。
韩非虽然不懂楚轩此问的深意,但仍答道:“自古以来,富国强兵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眼下显然以西秦为最,其余皆次之,目前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各诸侯国结盟,共坑强秦。同时废除弊政,改革强军。过得四五十年自然是另一番景象。”
“诚如公子所言,那为何韩国仍不进行改革呢?”仍是在大梁时皱衍的问题。
“你。。。”韩非被楚轩此言激的满脸通红。
楚轩指着外面的一颗枯树对韩非道:“知道这树为什么会枯死么?”
说罢站起身来走到院子里来,用手拍了拍干枯的树干,手中长剑一挥,一片银光闪过,大腿粗的树干应声而断,露出了里面中空的树心,里面布满了蚁虫,整个树干就剩下了一层树皮。
“应为它的心早就坏了,就算再如何栽培,也别想再长成称天大树了。”说完又指了指树底下根部新长出来的嫩芽道:“反而是这刚长出来的小嫩芽,稍稍加以照顾,很快便能长成称天大树。你~~~信么?”
韩非望着眼前的半截树干呆呆出神,对于楚轩的提问毫无反应。
“眼下的韩国,就如这颗枯树。已经是病入亡膏,如无外部压力,或许还能勉强支称一段时间,然而一旦时局有变,你信不信,第一个开刀的就是韩国。”楚轩背对着韩非,语气之中说的无比肯定。
“如今的形势确实西秦一家独大,如你所说六国合众抗秦,此事不说能否成功,就算成功,西秦有函谷雄关拒敌于秦川之外,仲使有百万雄兵也是望关兴叹。正所谓一鼓作气,事不过三,如果西征无果,接下来的事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你要知道,就是现在燕国和赵国还在打的热火朝天,更不用说六国合众了。”
“你是在为西秦谋事?”韩非吃惊的问道。
“不,我只为自己谋事,以前如此,以后也是,只是我的目标与西秦吻合罢了。”楚轩摇头道。
韩非一怔,有点不明白楚轩的意思。但仍是摇头道:“我是韩国人,不可能随你去西秦的。”
楚轩回头望着韩非微微一笑,韩非望着楚轩洁白的牙齿有点出神,天空中的雪花还在继续的飞舞,飘落在楚轩那雪白的金丝长袍上面,让人分不清到底是雪白还是衫白。
“你现在还有的选吗?韩非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