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和惊雷将昏迷的少年唤醒。
少年眨眨眼,头脑中的嘈杂慢慢平息下来。眼中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
他平躺在一块大青石上,后背的潮湿、冰冷、酸痛、逐感强烈,可是他并没有着急起身,而是透过父亲发梢滴下的雨线,凝望着漆黑如墨的天空。
少年嘴角抽搐,无力的说道:“这天还能在暗一点儿吗?”
半跪在少年身前,用整个后背替儿子遮挡风雨的父亲蓦然睁开双眼,眼神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光彩。他紧紧把儿子搂在怀中喜极而泣。
怒雷和闪电把天空燃烧成一片血海,东海之上怒涛翻滚,如巨人手中的长鞭击打着近岸峥嵘的怪石。
少年记得在不久前还有一座未完成的石桥飞架半个东海,还有一个身穿金甲圣衣,神一般的男子,手中挥舞着一条赤红的长鞭,真的鞭挞着一块块几十米高的巨石踉踉跄跄入海。轰然溅起的水花铺天盖地。无数巨石堆积,聚起石桥直通天际。
少年现在眼前还能浮现,巨石鞭痕遍体,鲜血滚滚染透东海,层层堆积,悲壮无比的画面。
只是现在石桥尽毁,只有几块孤石竖起的桥墩独自承受着怒涛暴雨的冲刷。在茫茫的大海波涛中如残灯烛火般若隐若现。
岸上曾矗立着一段长约百里的城墙,如巨龙般巍峨蜿蜒。龙头直伸到海边,仿佛正在汲取东海之水。可惜不知为何城墙莫名毁去几十里,整个龙头和大半龙身轰然倒塌,碎石如龙尸般遍地都是。
少年还记得,在城墙旁边有无数尸体堆积起的数座尸山。无数筑城的民夫力竭而死,被残忍的黑甲兵士从高墙上翻滚而下,破碎的尸身累月堆积,最后终成了和城墙等高的尸山。只是现在尸山被倒塌的城墙砸得四分五裂,哗啦啦如荒野的枯草般铺满一地。黑血碎肉在暴雨的冲刷下直入东海。更恐怖的是在残破的城墙中居然也夹杂着不少残肢断臂,这座城墙居然是用人尸筑成的。
在雷电的照耀下,父子二人仿佛在地狱中相拥而泣。
少年低头,看到父亲身旁有一柄紫鞘长剑,在暴雨的浇击下发出痛苦的悲鸣,声声入耳震颤着少年的脑膜。
“娘!”少年泪珠滚滚,抓起长剑失声叫道。
忽然少年呆滞的一顿,失魂落魄的发现脑海中关于母亲的记忆正在逐渐消散。
少年浑身发抖,无措的闭上眼睛,紧紧握住双手,仿佛所有的记忆都在自己的手中。可是那些美好的回忆却像指尖的沙一般,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只一瞬少年已经不记得关于母亲所有的事。下一秒连母亲的声音也已经忘记。
少年悲痛的叫道:“不!”却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母亲的样貌在自己的脑海中逐渐暗淡,仿佛一幅绝美的画卷被烈焰所吞噬,待你心痛的去捧那燃烧的灰烬时,忽然一阵怪风把一切吹得干干净净。
少年搜遍脑海,可惜再也没有母亲的丝毫痕迹,他悲愤的哭泣,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父亲双手扳正少年的肩膀,锐利的眼神直透少年灵魂深处他一字一顿的说:“星魂,不要哭,像个男子汉一样站起来。我们,一起去接你母亲!到时候你就什么都记得了!”
少年睁开眼惊喜的看着认识不久的父亲说:“你,你知道母亲的下落。”
父亲沉重的点点头说:“她一定在等我去娶她!”
还是孩子的星魂天真的想:父亲一定会像一个盖世英雄一样,带着自己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荡除一切妖邪,找到自己的母亲。一家三口一定会快乐的回到松江府过上幸福的生活。
父亲却知道如果东海已成一座坟场,那他们去的也不过是一块墓地。
因为他们去的就是龙首黑城,咸阳!他们面对的就是建造这坟墓的主人,也就是那赶石入海,东海架桥的神一样的男人。他就是千古之皇——秦帝。
飓风呼啸过岗,千里彤云一扫而空,万顷海涛怆然而吼。好大一轮惨烈的红日在西山辐射八荒,在毁不尽的断壁残桓中,在埋不没的尸山血海中,父子二人的脚步渐行渐远,身影越拉越长。
烈日当空,荒凉的古道上空无一人。炎风忽起,路边衰草飞腾。尘烟弥漫的古道浮现父子二人的身影,他们蹒跚着脚步,已经两天水米未进。
平凡的他们不会知道自己的悲愤之举,竟使天下最神秘的两个禁地辗转半个世界相互搏杀。无数强者如蝼蚁般陨落,整片大陆陷入一场腥风血雨。
函谷关外,流沙荒漠。
流沙老祖缓缓从星云世界中走了出来,他收起一柄小巧的星刀,谨慎的放好腰间的紫金葫芦对站在门外的徒弟计然说:“杞梁父子二人去咸阳了,秦帝现在不能死,恐怕也只有你能去阻止了!”
“弟子这就去准备!”计然毅然转身。
“慢!带紫翼一起去!”
“带多少?”计然身体停住,试探性问道。
“全部!”流沙老祖,语气从未有过的坚决眼神射出果断的光芒。
计然浑身一震道:“紫翼死士是荒漠城中最中坚的守卫力量。弟子,弟子恕难从命!”计然第一次违抗师命他跪在地上但语气很坚决。
“秦帝要死,荒漠城还有何用?我流沙活着又有何用?”流沙老祖怒气外露。
“那我带二百紫翼前去,留下三百守城,弟子一定......”
“听着计然!”流沙老祖平息了一下说:“五百紫翼分五队,从五个方向分批出发。等最后一队走了,你还要晚一个时辰在出发。一路上紫翼遇伏,你不能救!紫翼受伤,你不能救!紫翼身死,你不能理!你只要记住一条,前往咸阳,不惜任何代价挡住那一剑!”
计然终于明白,此行不仅关乎秦帝的生死,更关乎整个神族存亡的大计。
他暗一咬牙,点头答应。
“还有,此行你不能御剑,只能骑马!”
计然浑身颤抖痛苦自语:“师傅,你这是让五百紫翼用生命来替我铺路啊!”
荒漠城外,五百死士紫衣紫甲分批御剑而起,纠纠而行!
计然一袭白衣,跨上师父亲自牵来的骏马踏沙而行。
待天边的紫翼只剩一个个黑点,待计然的身影渐行渐远。流沙老祖只是绝情的感慨道:“大漠有风,最是催情!紫翼赴死,最是为雄!我流沙荒漠最是无情!”
“归墟你要杀,就来杀吧!”流沙老祖说完最后苍凉的一句转身回屋闭目养神。
东海尽头,大壑归墟。
归墟老祖徘徊在大殿之上,苍颜白发,目光炯炯有神。大殿两旁所有的议事人员容颜肃穆,噤若寒蝉。因为他们知道每当老祖神采奕奕之时,就是自己遍体鳞伤之际。只是他们不知道此次的遍体鳞伤会淹没他们所有的心里防线,汹涌成灾。
“五百紫翼下咸阳,只为阻杞梁一剑!咸阳是我东海之地界,秦帝是我归墟之傀儡。谁敢与紫翼决一死战!”
“某,愿往!”飞廉单膝跪下声似洪钟。
“哼!”归墟老祖冷哼一声扫视了一眼众人冷嘲道:“没想到我归墟还有一位如此壮士,果然没让我失望!”
“某愿往!”大殿两旁所有人跪下,齐声断喝,声震九霄。
归墟老祖目光盯在屏翳身上笑道:“屏翳,这次让你带队可行否!”
屏翳心里咯噔一声浑身颤抖道:“属下万死不辞!但属下愚钝,恳请老祖让我带领一千玄甲死士!”
“一......千!”归墟老祖声音拉的老长阴沉道。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对屏翳的怯战行为怀恨不已。
“八百!”屏翳狠一咬牙,一头磕在地上沉声道:“老祖不能......”
归墟老祖大手一挥猛然转身双眼冒出精光高声道:“四千!我给你四千玄甲死士!”
屏翳猛然抬头,四目相对。屏翳感觉归墟老祖直视自己的灵魂深处。
归墟老祖冷冷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五百紫翼绝不能踏进咸阳城一步!”
屏翳兴奋不已双眼透着嗜血的光芒道:“老祖放心,咸阳城外方圆百里若有一个紫翼身影,属下提头来见!”
屏翳出殿,脚踏飞剑如一抹惊虹,掠过万里遥遥的归墟大壑,四千玄甲如影随形!
“五百对四千,碧血染青天!流沙敢迎战否!”归墟老祖喃喃自语。
远在千万里之外的流沙老祖霍然睁开眼睛,双目如日月,精光爆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