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这人也没站太久,就让她嗅出了端倪。
她睁开眼,脸上是难掩惊喜的笑。
“公仪璟!”
“今晚的月色不错!”
没想到他开口说的是这样一句话,完全打乱了她的思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愣愣地看着他撩了撩衣摆,翩然在她身旁坐下。
胧月如旧,徐徐夜风中又添了一抹异香,人入景,景如画。不过她此刻可没有赏景的心情。
她偏过头,又唤了一声:“公仪璟!”
“嗯?”他没有看她,双眸落在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声音倒是一如往常的慵懒。
“在夕国边境,我没杀你,抵不抵得上一个人情!”她说得有几分心虚。
他倒是很快领会了过来:“要我做什么?”
“夕国是你的地盘,我想让你护寨子里的兄弟,还有凤十七的周全!”凤十七自不用说,想来即便她不说,他也是会照顾妥妥当当的,但那样温柔却柔弱的人,没办法不让她挂心,没办法不多此一举的嘱托!
“好!”他一口应了下来,顿了顿,又低低道:“这是件小事,我的命可比这贵得多,你还可以再要求点什么?”
“现下除了这件事,我没其他所求!”求他帮着解噬心蛊?!如若连孙老头的做不到的事,只怕这天下就再没人能做到!既然做不到,何必把自己致命的弱点坦白于人前。
他闻言,手往腰间一摸,带出个东西往她怀里一扔。
她稳稳地抓在手中,还没来得及看掌心冰凉的物件,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拿着这个!哪天如若要想起其它要求,吹响这个,自会有人把消息带给我!”
她摊开手,是一把银制的精致哨子,在月光下泛着银光,脑中灵光一闪,问道:“这是召唤雪语的哨子?”
他唇角往上一勾:“你倒是很有见识!”
她讶然,以前倒是听说过公仪家的先祖用秘术训养一种通体雪白的飞鸟。因为极为聪明,难以捕获,养成后能传人语,是万里传音的最佳工具。公仪家的先祖好几次都是靠这种飞鸟快速传递军情,取得决胜先机。
但传言中,这种雪语,数量稀少,而且训养不易,训养出能传人语的,比不过百中之一。而且一旦养成,那只雪语便只听特制的唯一一只哨子的召唤,有了哨子,便等于成了雪语的主人。现下黑市上,一只未经训养的雪语已卖至万金,那她手中这枚哨子能召唤的那只,岂不是价值连城?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这男人是太自负?还是脑抽了?明知她不过是转了念头,没杀他,又不是救了他!正经算起来,方才那个人情,其实就是她赖了他的!
“不用了!不杀你不过是因我存了私心,你护他们周全,就足够相抵了!”她可不愿意无端占人便宜,说着便要把银哨子递到他手边。
他没接,两手交叉放在脑后,身子往后一仰,躺在了落花间,正是月色照不到的地方。
他的脸隐入黑暗间,声音淡淡的:“我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拿着吧,万一哪日被赶出王府,身无分文,还能当银子抵了换顿饭菜!”
她的性格,不怕人针锋相对,却怕人客气。此时他越是客气,她便越觉得心亏,把银哨子往他身上一扔,给两人都找了个台阶下:“你这么一说,到想起还真有一件事,昨夜你的教我的剑招,太快,我还未学会,你再教我几次,等我学全了,咱俩就两不相欠了!”
她眼里不差,记忆力又甚好,昨夜的剑招他打得慢,又连使了两次,她早已学会,此时这么说,不过不想再欠他什么,学一次已经学会的剑招,算不得占他什么便宜。
“两不相欠?”黑暗中听得他一声冷笑,接着就见他运功而起,躺着的姿势未变,伸至高处,双脚才落了下来,以倨傲的姿态俯视着她:“今夜我就使遍我所会的所有剑招,能学多少便看你自己了!”
话语刚落,剑风便起,一夜清风落花冷月相伴,一对人,一个坐地,一个凌空,一个舞剑,一个赏景。
直到天色渐明,第三人的到来,才打破了和谐的格局。
“大师兄!”她站在树下,噙着浅笑,唤着踏着晨曦光亮走来的人。
申屠四下顾看,“师妹,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她摇头,表情淡定:“没有啊!”
“这就怪了!”申屠皱眉:“我一入林子便感到有股强大的剑气,追到这里,却又忽然不见了!”
她继续佯装敷衍:“我一直在这里,没见到什么人,更没什么剑气。许是大师兄忙了一夜,觉察错了!”
申屠的眼神,往她挂在脖颈间的银哨上一瞟,心中了然,便不再追问:“天已亮,我买了两匹马栓在林外,虽不如我们惯常用的马匹,但脚力不错,策马而行,应该能日落前赶到穗城!”
她颔首道谢:“多谢师兄想得如此周全!”
申屠的挠了挠头,有些不自在:“真真是不习惯你如此客气,像是换了一个人!”
“那以后你可得好好习惯习惯了!”
她笑,迈开步子往林子外走,申屠无奈地一笑跟了上去。
申屠估算错误,马的脚力居然和王府里精养的马匹不相上下,未时刚至,两人便到了穗城。
在一日中阳光最耀眼的时刻,她踏进了白玉熙下榻的馆驿。
入了后花园,遥遥一望,在每个后花园必备的凉亭里,坐着一袭白衣的白玉熙,手边放着一盘棋,一杯茶。
不知是不愿接近还是心存迟疑,步子格外的慢。
徐徐走至亭前,白玉熙比阳光更耀眼的面容,才在她眼中清晰起来,缓缓地和那日记忆中白衣少年模糊的脸庞重合。
她忽然想笑。
人的记忆果真是靠不住的东西,前世里以为刻入骨髓血脉的人,以为一生一世都难以忘怀的人。这不过是离开了大半个月,既然连眉眼都记不得了。
也许……她真的没自己想象中爱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