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美人公子手中的汤匙掉在了碗里,注意到酥饼和她正瞧着自己,忙惊慌地垂下头。
酥饼像是明白过来什么,立即拍着胸口澄清:“凤相公,你放心,老子对小白脸,没有半分念想!老子是喜欢姑娘的!”
这一解释,美人公子的脸更加红了,两只捧着白瓷碗的手,越收越紧。那份局促不安,让人看着心疼。
柳青青白了酥饼一眼,“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吃完没?没吃完拿上几个包子走人,寨子里还有事呢!”话音刚落,便起身离座,想早些带着这祸害离开。
没想到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美人略显急躁的声音。
“凤十七!”
十七?好熟悉的名字!初时地宫中训养的暗人,皆是按进入地宫的先后顺序随意起的名字。只有少数通过严苛训练的,才配得上一个正式的名字。她是第十七个进入地宫的,便被喊做十七。十七!凤十七!她果真和这美人公子有缘!
她停住脚步,回了头:“你的名字?!”
美人点了点头,一双眸子和她对视,里面复杂的神色,她不能全然读懂,但那份真诚是显而易见的。
她轻轻一笑:“柳青青!”
没想到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对别人说出自己的名字,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起步欲走,又见美人公子的双唇微微开合,似要说些什么,便等了等,果真等来美人公子的一问。
“柳公子,您还会再来吗?”
这一问,让柳青青纳闷,略想了想,就明白了,大抵是像她这样花钱却不办实事的冤大头不好找。她这一走,不过三两日,花妈妈便会再让他接客。既然做了好人,那就做到底吧!
她含笑宽慰:“你是怕我走了,花妈妈会让你接客吧?我一会儿留下包月银子,近期内花妈妈便不会逼你接客了!”
美人闻言,神色黯了黯,颔首道谢:“多谢柳公子!”
她亦颔首回礼,领着叼着包子的酥饼出了房门……
那夜入厢房前的隐忧终没能成为现实。二当家付钱时的面色虽不好看,但不可不谓之豪爽。当了一世的暗人,最不怕别人陷害针对,别人如若对她一分恶,她便十分地还回去。但二当家如此,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苦思了半日,便自觉地在房中思过以作报答。
在屋子里熬了两日,实在有些憋闷,开窗一瞧,云头里洒下的月光甚是撩人。她心思一松,便被撩出了房门。
不远处竹子芦苇搭建的草棚,四面透风,中间放着竹制的一桌四椅。打眼望去翠绿翠绿的,颇有古朴之风,配上这月色倒也勉强和诗情画意沾上些边。可惜此时没有酒,见桌上备着粗陶的茶盘,她便应景地倒了杯茶,搬了把竹椅坐在亭子一角,想着心事。
说是想心事,其实脑中一片空白,难得的清明。但坐在这样和诗情画意沾边的地方,不想点什么心事,简直辜负了如此的美景良辰。于是就眯起眼睛,仰视着夜空。世间的事情大多如此,什么事装着装着,到后来大都能装成几分样子。
半晌,她脑中就真浮现起一个人影。是一个白衣少年,牵着一匹毛色雪白的骏马,身后有各色的鲜花绽开。粉的,紫的,黄的,红的,叠重成一片花海,绚烂耀眼,却盖不住少年的风华。少年缓缓走进,衣襟上用银色丝线绣制的云纹,精致而舒展,眉眼却有些模糊。
她闭眼凝神,想看清少年的样貌,身旁忽地传来衣衫撩动的轻响,接着便有人也搬了把竹椅,坐在了她身旁。
这个时候,除了那贴得如膏药般的贴身侍从酥饼,还能有谁?!
她睁开了眼,懒得偏头相看,“难得这样的月色,我再坐会儿,你先回去吧!”
身旁的人没有动,她便也随他了。以前独来独往惯了,闲下来的时候,她都闷得发慌。这酥饼平日里如同猴子,坐不住,嘴里更是闲不住,这些日子贴在她身旁倒也热闹。但今夜他似乎反常地乖顺,静静地坐在身旁,许久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人果真犯贱,往常嫌他吵,这会子他静了,她反倒不适应了。
“酥饼,你有喜欢的人么?”她低头抿了一口茶,打开话头。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月夜里似乎特别容易勾起忧思。
“我以前喜欢过一个人,每每有这样好的月色,他都会去林子里练剑……”她把手中喝空了的茶杯往旁一递,“嗯……他在春夜里练剑是最好的,等到桃花盛开的时节,他的剑气会迸裂桃花的花瓣,花瓣随着剑招舞动,特别……”
话语骤然一顿,她眉目间飞扬的神采,也跟着消散。‘剑指苍穹’,特别是这一招,会激起地上的大量落花,那时候花瓣如同厚厚的帘子,重重把他隔在其中,景可入画,让人见之难忘。她的必杀技,剑过眉心,就是从这招中悟出。
“特别什么?”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把重新蓄满的茶杯递了过来。
她正要接下的手猛地一颤,差点掀翻了杯子。
“怎么是你?”她站了起来,“没人告诉你,偷听别人讲话是很失礼的吗?”
公仪璟把手中的茶杯轻放在地上,缓缓站起,往亭子的柱子上斜斜一靠,叉着手看着她,语调慵懒:“未经人允许,躲在暗处,听人言语才是偷听。我来时,你便已知晓。我坐下你未提出异议。我自然就认为,你是允许我听你说话的!”
“我以为你是酥饼!”她压了压心火,“那后来我问酥饼的那句,你怎地也不回答?”
公仪璟勾唇一笑:“寨主你也说,是问酥饼的。我既不是酥饼,也轮不上我回答?”
听说公仪璟三岁时,就被他父皇抱着上朝堂。朝堂上的大臣,哪个不是在口头上寻得便宜的好手,这十几年熏陶下来,她岂能是对手!
她咬牙忍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寨主!”身后传来公仪璟沉稳的嗓音。
她回头。
“往事已矣,过于执着,不过是徒添烦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