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本性，见小孩落水，产生怜悯救人的心，便是善；与人为善，便是行侠仗义，与天下人为善，便是心系天下。耍剑，潇洒，诚然。但，若耍剑能救人，那要不要救呢？”君山问。
“当然救。”黑脸青年不假思索。
“那救人的剑潇不潇洒呢？”
“潇洒。”
“那救天下人的剑潇不潇洒呢？”
此时，黑脸青年沉默一会，“自然潇洒。”
“耍剑，最初也是因潇洒，剑霄山开山祖师也因潇洒而耍剑，也不曾想耍剑济世救人，但修为愈高，耍剑能够救人，何乐而不为呢？”君山莞尔而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我不曾要年轻的剑客想着救世，那是高远的‘鸿鹄之志’，但也是妄想。哪怕古来圣人转世，也不能以一双稚嫩无力的小手匡扶一界。”君山道，“在其位，尽其力。便足够。”
“但若修为愈高，想着的仍全是潇洒，便只是一个修为高的剑修，也只是一个山间隐士，这对于一般修士也是正确的，但这却与本门教义不符。若想成为这样的人，便不适合加入本门。”君山深深看了黑脸少年一眼，似乎想看清他是否会做这样的人。
黑脸青年与君山目光交汇。“俺若有一份力，能出时便出，自然不会小家子气。”黑脸青年眼神纯粹质朴，不带杂色。
君山嘴角微起。“赤子之心，难得。”
君山环顾四周。“还有人需要提问吗？”
应考众人纷纷摇头。
君山点头。“跟你们讲本门教义，便是第二轮考验，接受与否在于你们自己。接下来是第三轮考验，天赋之测，请应考的人随我来。”说完，君山便朝着牌楼方向缓步走去。
“你也去吧，楚小弟。”南国韵睫毛颤动，对着楚小二道。
因少年人在漂亮姑娘前总有的害羞，楚天涯不敢看她，低着头应了声，便随着人群走去。
...
君山背负双手，踏上一级级石阶。在石阶旁，有的宫观焚香缭绕，有的响着悠远沁人的钟声。君山在前，人群在后，浩浩荡荡。这座平素兴许冷清安宁的山坡，此时热闹非凡。
曲径通幽，人群成了山间的一条青蛇，蜿蜒行在石阶细水之中。
君山掌门停在一座被几颗青竹半掩的观前。观前的牌匾刻着“清闲观”。观外没有焚香，也没有大钟，只有一口爬满青苔的方井。君山转过身，说道：“一个个进来，每传出一道钟声便进来一人。”说完，君山走过观前的小石路，进入观中。
人群等了一会儿，便听到观内传出一道略微清脆的钟声，没有在石阶路旁听到的钟声那般厚重悠远。第一人便迈着小石路，向清闲观走去。在观门前，他停了一小会儿，吸了口气，才迈过门槛。
没过多久，那人便走了出来，面容呆滞。与他结伴而来的同伴上前，问他情况如何。四周的人也看着他，第一个人总会得到额外的关注。
“过…过…过啦！”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露出放松高兴的神色。这么多天在荒山中狼狈
穿行，仿佛也是值得的。
不多时，不待他的友人替他祝贺，便传来了第二道钟声。
第一那人其中的一位友人便慌忙跑向观门。
然而，人生不是事事顺心，第二人便失魂落魄走了出来。他的友人便都上前安慰。本来看到第一人通过，而对大教感到无限向往的人们，此刻也多了几分忐忑。
而刚刚通过的第一人——一个流着鼻涕的邋遢少年，此时眉头皱起，黑色的眼睛与眼睛下的雀儿斑仿佛都下了决心。他没等第三声钟声响起，没去再对友人说安慰，便又跑进了观门。
众人惊诧。
第三声钟声迟迟不响，那几颗青竹上传来了几声鸟叫。
不多时，邋遢的少年从观门出来，此时的他抹了把鼻涕，一步步走了回来。
而刚那落魄的少年，也看向他，带着不解。
“大川，等下咱一起回村儿。”邋遢少年抹了鼻涕的手搭在了他肩膀上。
“啥？鼻涕蛋，你都被收为大教弟子了，咋还跟俺回去？”少年不解。
“俺们路上不是说好了吗，要去一起去，要回一起回，俺得讲义气！”邋遢少年拍了拍胸，咧着嘴笑。
“俺们说是这样说，但你都被收了，咋还回去？你不给你阿爹涨面子？你不给俺们村儿涨面子？不得行！你不能跟俺回去！”少年连忙摆手。
邋遢少年不再看他，转而看向他其他友人。“小李子，葫芦把子，你们还去试试不？”
小李子和葫芦把子互相看了看，紧接着都咧嘴一笑。小李子说道：“不去不去，俺可听说当了仙人就不得娶媳妇了，俺陪你们来，就是看看热闹，大川过不了，俺们都不去了！俺爹要知道俺丢了大川去了啥剑霄山学剑，指不定咋揍俺呢！”
“就是，就是！大川你也别犟，鼻涕蛋都说了，你还劝个啥！俺们就普通人，刚才那掌门说的话，俺其实一句也没懂，就算进了剑霄山也给俺们村丢人！”葫芦把子扯着嗓子。四周的人都听见了他所说的话，兴许这样才“丢人”。
…
听见他们说话的少年、青年们大多带着温和的笑，仿佛从这几个少年身上看到了自己同伴的影子。
四个少年唱着嘹亮的山歌，沿着石阶下山而去。山间回荡着质朴的歌声，钟声不响。兴许君山掌门也要将这曲山歌听完。
“这些孩子歌声真不错，真想学学。”君山盘子坐在蒲团上，闭着眼，带着笑。
“嗨，你那破嗓子，让他们咋教你？”另一个蒲团上，一个戴着两个圆圆水晶片儿，须发尽白的老人瞥了瞥嘴，讥讽道。
…
“铛！”第三声钟声响起。
…
一个一个人进去，一个一个人出来。下山的人结伴而行，有说有笑，仿佛没被选上而成为大教弟子，也不是什么苦事。兴许，当看到那四个少年，他们便知，名利前途，也不如朋友亲人。而被选上的人，有的站在石路上一语不发，不破坏清闲观与他人的宁静；有的带着释然的神色，坐在石阶上，四顾瞻仰雄奇的险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