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季仁微微一笑,说道:“莫陆。”
莫陆却很是激动,盯着季仁眉开眼笑,七八年来第一次有了个正常十五岁少年开心时的样子。莫陆双手搭在季仁双肩之上,口气微微有些颤抖,说道:“仁哥儿,半月之前我在泗水给你写过一封信哩,你看到没有呀?”莫陆直勾勾盯着季仁,季仁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也被莫陆看得有些脸红。
“莫陆,我们有七年没见过了,我们都长大了,却都没变多少,仍然是一眼就认出了彼此。当初约定一起来看看外面的世界,如今也算是实现了,不过一个月前我便不在上郡了,你写的那封信,我怕是只有回去了才能看见呢。你先别告诉我你写的什么,让我回去自己看。”此时相见的两人好像有着说不完的话,莫陆更是觉得遇见季仁,像是遇见哥哥一样心安。
“你们两个怎么像娘们一般,叽叽歪歪个没完没了,兀那小子,我便如了你的意思,我不使刀和这娃娃过些拳脚功夫,你二人休在那里卿卿我我,像娘们一样。”此时莫陆身后的齐林羽确实有些不耐烦了。听得这般话语,连莫陆也顿觉方才有些失态,歉意地看了看季仁和季师,说道,“仁哥儿,季师,你们且看看我这些年长的本事,好叫你们知晓,我虽不知世事,却也还有些闯荡江湖的资本。”莫陆转过身来,脑海里响起师父曾说过的话,江湖激斗,在同样水平下,过招都只是一个攻,一个防,见招拆招,沉稳耐心观察对手破绽,伺机而动,方能笑到最后,切不可轻视任何人,被对方的假把式所欺骗而着了道,若是真的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很容易以生死分胜负。
莫陆看着这个齐林羽将刀插在不远处的泥土里,便沉下心来,眼睛整的老大,随时注意着齐林羽的动作,同时快速的向着对面冲去。眼看两人将要撞在一起,那齐林羽却是陡然放慢速度,身体后倾躲过了莫陆直直的一拳,同时双脚齐齐蹬向莫陆的双脚,这个时机却是抓得防中有攻,若是莫陆不够心细,便是这一交手便要败下阵来。然而莫陆在看见齐林羽陡然减速并且后倾之时便改了拳势,用力在脚下一踏,便擦着齐林羽从其身体上方跃了过去,然后在地上翻滚一圈,稳稳地立了起来,这齐林羽在看见莫陆从身上越过,便右手在地上狠狠一拍,借着力气,双脚擦在地上快速地踏步两下,却是极快地使身体半倒在地上时以手为圆心转了半个圈,双脚又向着莫陆的下盘踢来。此时莫陆才站立起来,便见得一双即将踢到自己双腿的脚,又惊又怒,慌忙再次直直向半空中跳将起来。
待莫陆落在地上,未站稳便感觉胸膛狠狠中了一拳,向后跌倒出去。眼中闪过不甘之色,却又不得不承认这齐林羽身手在自己之上。
却原来是齐林羽见莫陆跳了起来,便立刻右手用力在地上一拍,使得自己能力气身来,又极快在莫陆没有借力之处时左手击中了才落在地上还未站稳的的莫陆的胸口。,便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内分出了胜负。
看到莫陆跌倒出去,齐林羽便不再追击,说道:“果然是初出茅庐的雏儿,两招就将你击倒了,好没意思,好没意思。”说完便上树走了。
倒在地上的莫陆却没有起来,眼里是不甘有懊恼的神色,同时又向着若是再来一次,怎么样才能坚持更久一点。季仁二人来到莫陆身前,季仁坐在陌莫陆身旁的草地上,仰头看着天说道:“莫陆,不是你武功不好,是你不会用,那齐林羽虽然也算是个好手,在这月余以来我看了一百多场打斗,那齐林羽连前五十都排不进去,你刚才从那齐林羽身上越过之时便没抓住机会反击,那个时候你若不是跳起,而是和他对踢一脚刚才他便输了。”
地上的莫陆恍然大悟,半倒在地上的齐林羽靠一只手臂在地上借力如何能及得上莫陆脚踏实地所借的力更大,却是打斗经验不够被对方唬住了。
莫陆又想起当初王员外手下两个所谓的练家子攻击强盗首领的情况,原来自己也如当初那强盗首领一般,被看似猛烈的招式唬住了,没有看清实质。莫陆想通了便立即起身坐了起来,背靠着季仁,说道:“还是仁哥儿看的通透。我却是和当初一样胆小,想着避过也不想试试硬拼一记试试水分。”
季生看着背靠在一起的两个年轻人,脸上有些微笑,便走到不远处地势较高的一颗树根上坐着,取下了背上的书匣,拿出了一些书册和纸张细细看着,一如当年莫陆第一次见到季师那样安然自若,卓然不在尘世的样子,白面无须,只是淡灰色的衣袍上沾染了少许灰尘,被季师轻轻拭去。
“莫陆,当初你回信说有了个师父的时候,我便知道我们早晚肯定能在这江湖上的哪一处遇见,从月前我和表叔从上郡出发便想着在这升陌城说不定能和你碰上。”季仁回忆着以往有些唏嘘的和莫陆说道,“我当初第一次到这升陌城,跑遍了四个城门去问守卫有没有看见一个十六岁的长你这样的人,莫陆,你猜那些守卫怎么说?”季仁转头向莫陆问道。
莫陆听着季仁说寻过自己,心里不禁有些高兴,又想到自己也在经过的地方到处询问季仁,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便笑道:“他们定然都说没有。”“哈,这你却猜错了。”听得季仁如此说道,莫陆不禁摇头笑问道,“这怎么可能,我无论在开县还是在慧生寺询问有无人见过你时,他们都是说没有的。”
季仁这时说道:“他们说,每日里见过的十五六岁的小娃娃,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季仁笑了笑,又说道:“我当时听了也是一愣,心想道这怎么可能,有这么多莫陆来了升陌城?直到在这山里看他们打架打了一个月,才发现还真是至少有来过百来号十几二十岁的少年江湖武者呢,一点儿也没夸大。”莫陆听得此言,晒然一笑,也想明白了,这一个月来个百十号十多岁的小一辈人,很是正常。
“开始时,我一个普通人,在这山里看他们打斗,稍微厉害的,我连他们的动作都看不清楚,更别说分辨谁的武艺高强,便曾一度想到当看个热闹算了,每当夜晚又想起当初我们在那课树下面做出的约定,我虽然不喜打斗,却喜欢看别人打斗,若是能看穿一些套路便更为高兴。”
“未曾想到,一个月以来,我的眼神越来越好,至今,这山里的打斗已经没有我看不清的了,所以七八日前,我便开始整理一些人的资料,想到几百年前大陆上武风盛行的时候,有将一些出名的高手排出名次,叫做乾坤榜。自从武道没落以来,几百年也没人做过这个榜单了。”
“我想着将这个榜单分成两个部分,一个三十岁以下的榜单,一个三十岁以上的榜单,然而想想却很困难。”
莫陆听着季仁停一停又说一说,听到后面不禁肃然起敬,望着天说道:“仁哥儿,你的理想真是伟大,如果这两个榜单真的重做起来,对整个江湖会有一个无比深远的影响,甚至将这个没落的江湖重新带动起来,仁哥儿,如果做到了,你将成为后世一个伟人,被这江湖的后人永远记住的。”说道后面,莫陆不禁激动起来。停了一下,平复了一下心情,又说道:“仁哥儿,当初听闻你想成为一个江湖百晓生,我便觉得很了不起,如今看来,你这理想甚是奇伟,我却只是简单的想成为一个有点本事的高手,便满足了,和你却不能相比了。”
季仁又说道:“很多时候简单的才好达成,越是复杂,越是难做,”后面语气慢慢有些变化,莫陆没有听出来,“很多事情也一样,很多人也一样,简单好做,复杂难为。人心若能如现在的江湖一样简单,那又该多好,若是这江湖都如你一般,莫陆,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哈哈。”后面的几句莫陆却是听得一脸迷糊,不解其意,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看着季仁也转动头颅的侧脸。
两人说到更深处却是变了味道,季仁不免有些唏嘘,而莫陆却是听不懂了,两人沉默了一会便双双起身,只听莫陆说道:“仁哥儿,你和我一起,去看我打架吧,我得好好练练身手。”季仁随即点头道:“这却是极好的。”说着向不远处透过树叶投落下的光影中的坐在树根上看书,如仙似神一般伟岸的身影招了招手。季师便收拾了一下,又背起书匣,慢慢走了过来,看向莫陆,说道,“莫陆,我曾叮嘱你好生练字,此行你可有懈怠?”莫陆也严谨地说“学生一路上不停赶路,唯有到达可以歇脚留宿的地方才得有空写上两个字,此前六七年不曾懈怠,老师莫不是想检查我的功课?”看了看季师不曾变化一点的表情,又说道“可惜学生将包袱放在客栈之中,不曾将笔墨带在身边,在这里不能为老师展示笔上功夫了,老师。”季师却也不再说什么,季仁便和莫陆向南边赶去。
直到天色将黑,莫陆三人才恋恋不舍地回到青城山的驻地,季师表侄二人路上也曾听闻莫陆师承,特意先离开了,似乎不愿意与三派弟子相识,季仁离开时嘱咐莫陆今晚去城北的客栈寻他。待看到除了自己,其余人都已然在场了,便作揖道:“害的各位师兄,师姐久等了,不过莫陆今日偶然遇到少时哥们和长辈,又忍不住手痒难耐,在山里多寻了些人斗了几场,所以来的迟了。”众人也停下了吵闹,看着莫陆。
“呀,莫师兄与人交手了,来,告诉我胜了几场?”蝶彩衣一听便来了兴趣,立马拉着莫陆问道。莫陆却支支吾吾答道:“全都败了。“随后便衅衅然坐在了觉心身旁。又听蝶彩衣说道:“我可是悄悄跟着布衣师姐的,莫师兄你想知道结果么?”不待莫陆开口,又说道:“布衣师姐打了八场,一场不输,莫师兄,正好和你相反呢。”莫陆有些不甘心,便悄悄问身旁的觉心道:“觉心师兄,你呢,有遇到什么难得的高手么。”觉心看着莫陆一脸期待的样子,淡淡说:“没有,都是些花拳绣腿,一触即溃。”
莫陆开始觉得跟着这些人是不是有些不正确,这时听得一个略显沙哑的稚嫩声音对莫陆说,“七师兄,你没回过山门,没有实战经验,和他们都不一样的,师伯回山经常提起你呢,说你悟性十分的好呢,想必过几天你就很厉害了。”莫陆看着对面坐着矮了一截的十七师弟,心里不禁对去往青城山起了热切的感觉,便笑着说“张师弟,我一定可以成为很厉害的高手的,到时候,你有什么不懂的,就来找我。”听得青城山诸位师兄弟都笑开了嘴。莫陆却是又发现五个没见过的师兄弟,赵孟轩又一个一个拉着为莫陆做了介绍。
莫陆十人回到升陌城中时,夜却有些深了,莫陆在客来居之前和众人告辞,说是约了朋友一聚,想必不多久便回了。水月涧的师姐爽快地进了客栈,唯独觉心看似进了客栈,却又跳窗,一路尾随这莫陆到了城北的“天祥居”,看着莫陆坐在客栈大堂一张坐了个十八九岁年青人的桌子上,又听得莫陆口呼“仁哥儿”之言的,觉心又返回了客来居。
莫陆回到客栈时,已是凌晨,晕晕乎乎一躺在床上便睡着了。睡梦中脑海里仍然响起方才和仁哥儿的胡说八道。
“我想见着一个真正从各人生命层次上来说平等的世界,为此不惜一切。”
“啊,仁哥儿,你这是说的什么呀,我啊,我哪里来的什么高尚理想,只要我在意的,在意我的人,都比我先死就好了。嗯……这样承受生离死别这种难受感觉得就是我了。”
这是莫陆第一次接触到酒这个东西,清醒过来的莫陆觉得这不是个好东西,又十分的难喝,便决定再也不喝这个东西,苦涩而辛辣。